我和岳母的“三个互相”

龚代忠

我今年71岁，岳母84岁。大概是因为岳母和我大姐的年纪相当，所以，我每次喊岳母为“妈”时，口齿总不那么清楚，声音不如我老伴那么真切、自然。老伴是岳母的大女儿，虽然我和岳母岁数相差不大，但是我们长期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要做到和睦相处也颇费了一番周折。我们的相处可以用“三个互相”加以归纳，即互相理解和尊重对方的生活习惯和喜好，互相仰慕和欣赏对方的为人和特长，互相体谅和宽容对方的缺点、过失和偏见。

岳母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自我第一次见到她至今，从未见到她有过酣畅淋漓的开怀大笑，但是她如果有什么高兴的事，我可以从她的言谈举止中察觉出她的愉悦心情。

岳母喜欢打麻将、闲逛和聊天，我喜欢读书、看报、写文章；看电视时，她喜欢看电视剧和娱乐节目，我喜欢看体育比赛、人物访谈和文史节目。我们兴趣不同，但也相安无事。原来家里只有一台电视机，我们就错开时间看，当各自喜欢的节目在同一时间播出时，我会找个理由去做别的事情，把电视机让给她看。后来，家里新添了一台电视机，我们就各自看一台，也就避免了互相谦让的尴尬。

平时，岳母喜欢吃香蕉和苹果，不太爱吃橘子和葡萄。她喜欢把一个苹果切开，先分给家人吃，自己只吃一小部分，我劝她：“现在吃穿不愁，吃水果品种要多样，吃的分量也要够量。”岳母笑而不语。

同在一张餐桌吃饭，岳母常常把荤菜留给我吃，自己吃一点点，我会主动夹上几块肉放到她碗里，她也会对我微微一笑。

前几年，岳父去世，之后凡逢岳父的生日、忌日，或者大年三十，岳母必定要祭奠岳父。每年的农历初一、十五，她有一门必修课：装上一小筒沙子，然后点香、放鞭炮。我虽然觉得没有必要这样做，但还是装作不知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岳母在我身上看到的最大优点是为人诚实，做事勤快踏实。她说：“我愿意把女儿嫁给你，也就是看中了你这一点。”她节衣缩食，把自己的养老金省下一半交给子女，我劝她不要这样做。

我每天有抽几支烟的坏毛病，她也会适时劝阻我。我的小儿子迷恋网络，被非法網贷骗了一大笔钱，岳母指责我没有教育好儿子，硬要我帮小儿子还债，我坚持不同意帮他还债。她几乎是给我定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一个年过不惑、已经成家立业的儿子，叫我一个老头子怎么去教育？

最让我不能释怀的是，她两次在家里闩上大门，将我关在屋外院子里。我家住一楼，前门外用高墙围了一个院子，唯一一条通道是从前门进到屋里，从后门再到外面。前门有两层，外层是不锈钢门，里层是木门。她也许没意识到我在院子里，无意中顺手把外层的门闩从里面闩上了，我站在太阳底下急得直跺脚，她闩上门后到卫生间洗澡去了，家里又没有第三人。我冲着她发火，她重复说了两句：“我没有闩。”“不是我闩的。”这也许就是我们平静生活中爆发的大冲突了。事后，我后悔不该那样对待一个上了年纪、记忆力逐渐衰退的老人，觉得没有一点做晚辈的谦恭，常常提醒自己不能有下一次。

我和岳母就是在这样的磕磕碰碰中平静地过着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