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阳新发现两名“慰安妇”幸存者

陈栋梁是中国“慰安妇”问题研究中心（湖南地区）特约调查员，在他不断地走访下，凌方贞与凌朵英堂姐妹成为湖南岳阳地区最新发现的两位 “慰安妇”制度幸存者。凌方贞与凌朵英，与此前陆续发现的汤根珍、刘慈珍、彭竹英、张四珍一道，构成岳阳地区的“慰安妇”幸存者群体。两名幸存者的发现，再一次揭开那段悲恸历史的“伤疤”。“慰安妇”幸存者在老去，记忆也在不断模糊。这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

鬼子来了

日本兵进村的时候，凌方贞只有15岁。那是1944年冬天，平江县瓮江镇来了日本鬼子。“骑着马，扛着枪，要抓‘花姑娘’。”凌方贞正跟两个姐姐坐在院里石阶上，村口突然传来枪声。“鬼子来了！”，有人惊惶地大叫。

在此之前，母亲抱着一个多月大的弟弟，带上两个姐姐，早已跑到山里，躲进红薯窖避祸。凌方贞因为年龄小，“没跑得赢，被爹爹藏在屋内”。透过门缝，凌方贞看到，“打绑腿、带着帆布帽”的日本兵，扛着“带尖刀的枪”，在院里走动。

侵略者的火把，映在凌方贞的脸上，他们端着刺刀，逼迫村民，“把自己家里姑娘交出来。”为了阻止日军抓凌方贞，拉扯中，她的父亲中了刺刀。那天同被抓走的女孩，双手都被麻绳捆绑在一起，“一个接一个，被绳子连起”。在一长列队伍中，凌方贞见到了堂妹凌朵英。这些被掳走的女孩，将会成为日本的“慰安妇”。

“慰安妇”（Comfort woman），指二战期间日军推行的一种军队性奴隶制度，“慰安妇”群体，则是日军性暴力的受害者。日据岳阳的时间，长达6年10个月零4天。在此期间，多少中国年轻女性沦为“慰安妇”已经不可考。但从2016年起，汤根珍、刘慈珍、彭竹英、张四珍四位“慰安妇”幸存者，在岳阳先后被发现。

即便70多年过去，历史的伤痕犹在。每逢雨天，凌方贞的双腿都会隐隐作痛，这是当年被日本兵抽打的旧伤。至今未愈。

逐渐清晰的历史

那个晚上，凌方贞与堂妹，还有一些同乡女孩被带到平江县城。凌朵英回忆，这趟行程前后走了 3个多小时，期间没给一口饭，“很多人最后都走不动了”。

关押凌方贞等人的地方，是“一间青砖砌成的老式房屋，里面同时关着很多女孩。”这些女孩的背景各异，但是都有同一个身份“慰安妇”。她们是从平江各地被掳来的。张四珍出生于1928年，有3个姐姐，3个弟弟。16岁那年，日军来村里抓“花姑娘”。

刘慈珍被抓走时，只有 14岁，当天晚上，她就遭到三名日本士兵的侮辱。彭竹英不仅是日军“慰安妇”制度受害者，也是细菌战受害者。1938年，日军在岳阳使用细菌武器，9岁的彭竹英因此双目失明。到1944年5月，日军来到彭竹英所在的村庄，“当时就站在门口，然后日军把我抱到车上，带走了”。那一年，她15岁。

日本投降74年后，她们的故事以一种令人唏嘘的方式，走入公众视线。2019年春节前夕，志愿者陈栋梁经多方打听，新发现两位“慰安妇”受害者：凌方贞和堂妹凌朵英。经过南京利济巷慰安所旧址陈列馆工作人员实地走访，两名“慰安妇”幸存者身份得到确认。两堂姐妹的说法相互印证，一段鲜为人知的历史，逐渐轮廓清晰。

不愿提及的“禁区”

一道10米的青砖墙，隔开了墙里墙外两个世界。在当地居民的认知里，墙内发生的事是不言自明的、是“公开的秘密”。凌方贞和堂妹在这里捱过了3个月。

每次，侵略者会将掳来的女孩从关押的房间，带到另外的房间，事毕后再送回来。被投入“慰安所”后，刘慈珍每天都会受到侵害。“那床上的被子，有这么大的血嘞”，彭竹英回忆起来，仍然会浑身颤抖。每次被侮辱时，她都“只好闭上眼睛哭”。

有些女孩因不堪屈辱而反抗，最后往往会遭受皮鞭殴打。为了节约时间，日方不允许她们穿衣服，“只能缩在被子里”。“慰安所”里的生存状况很差，饱一顿饥一顿，吃的都是剩菜饭，“全看日本兵的心情”。

日本全面侵华期间，先后有20万中国女性被迫充当日军“慰安妇”，大部分女性被残害致死或无法承受屈辱而自杀，只有一小部分幸存下来。

1945年3月，中国军队反攻平江，凌方贞和同乡女孩一道被解救。那段不堪回首的经历，成为很多人终生不愿再提及的“禁区”。

讲述历史，留下历史

“慰安所”的经历，注定将缠绕她们一生。

被解救后，凌方贞嫁给一位忠厚农民，以务农为生。婚后，她育有四儿两女，因家庭困难，有两个儿子一出生就送了人;张四珍回家时，父亲已经病逝。24岁那年，她嫁给一个抗战士兵，后来生育了三儿一女。

汤根珍今年已经99岁，卧床3年。被抓走那年，她 18岁。

战后，彭竹英一个人生活了三十余年。和汤根珍、刘慈珍一样，因为日军的摧残，她们都失去了生育能力。张四珍患有高血压，一天需吃两次药。目前，由大儿子照顾饮食起居，每年能领到1000多元的补助。

陈栋梁希望，通过讲述者的个人经历与历史记忆，将历史的真相在代际之间传承，进而转化成具有公共性和社会性的集体记忆。让日本右翼能正视历史，承认“慰安妇”制度的存在，是陈栋梁的目标，也是岳阳现存6位老人的心愿。

（摘自《新京報》3.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