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轶事（组诗）

姚辉

风

风建造风的庙宇几乎

用光了你的骨头——

几乎用光了你的耻辱！风是否

有过合适的耻辱？风的历史经不起质询

风在风的转折处一遍遍衰老风

是替换信仰的某种信仰风裂开

露出一大堆粗糙的旌旗

风仍在不懈建造着。那么努力的风

像一匹黑马嗖嗖奔跑风偶尔会

将一些念头卸下但风的奔跑没有尽头

风藏不住多种让人怀念的名字

风熟知我们难以隐忍的千种苦难

从风的侧面望过去风声依旧蜿蜒

风堵住过谁泥泞的道路？

风还将征用谁最后的夙愿？你的苦乐

没有回声而风始终坚持着风铁打的焦虑

風是一种警示只有诺言般锐利的风

能够接近我们不断背弃的奇遇

风建造风的未来几乎

用光了你全部的勇气——

牧场上

牛的蹄印侧面是羊的蹄印

是狼和其他兽类的蹄印

牛的蹄印侧面是春天的蹄印

是星辰和风的蹄印

牛的蹄印侧面是雨的蹄印

是云和死亡的蹄印

牛的蹄印侧面是石像与草的蹄印

是叫不出名字的群山的蹄印

牛的蹄印侧面是鸦扔弃的蹄印

是火把灼伤的九月的蹄印

牛的蹄印侧面是另一些牛的蹄印

是大地藏不住的痛与挚爱的蹄印……

太阳与鸟

鸟第一次看见的太阳似乎是绿色的

与此刻挂在檐上的光景

有着某种天然的差异性

鸟已经飞了很远但仍旧在

太阳的追逐中鸟的毛羽粘着

异于历史的另一种阳光

春天即将结束而太阳忽略了

这一切鸟的鸣叫触动石头

谁的高原藏着

鸟与太阳最终的盟誓？

鸟依旧飞着太阳显得空旷

鸟黝黑照着太阳最幽暗的寄寓

同类

你被一条路困在风中

你是马的同类

你等待鞭子。鞍鞯上的夕阳

开始坠落你等待路碑上

跌倒的那些雨滴

你是歧路的第三种转折

是泥泞中逐渐碎裂的脚印

是雨不断重复的风声

该如何让凝望者

再次进入命定的创痛？

而你依旧等待着。霜从往事之侧

升起但不覆盖最新的往事

你被一种伤痕锁在路上

你是谁的同类？

白雪覆盖的群山

有一个人醒着雪就醒着

白雪覆盖的群山就会醒着

群山攥在疾痛中的根系醒着

漫长的根系雪一般飞翔

并且醒着

疼痛的星月重新黏合在白雪上

星月拥有共同的光芒当群山

按住振翅欲起的身影——星月醒着

你可以区分出每一座山巍峨的雪线

天穹降得更低了雪飘向未来

白雪覆盖的群山为谁醒着？

有一个人醒着山的灵肉就会醒着

群山掀动的白雪永远醒着……

耕田的人

人有其田有一头满身泥水的黄牛

有一张骨头般坚韧的犁

有太阳洒落的第五种汗滴

人有其汗有田中翻出的黑色草根

有一汪天光覆盖的风声

有田埂间孩童点数过的历历秧苗

人有其苗有可以压斜牛影的苦痛

有指向稻禾未来的各种手势

有与牛的鸣叫声一起回旋的雨意

人有其雨有即将随雨滴降临的祝愿

有田垄延伸的最初甘苦

有牛的蹄印上溅开的漫长歌谣……

雨

我随山势进入初夏去等

一场比四月更复杂的雨

风里藏着雨的三种面孔

一种由火焰铸就一种是鸟的启示录

而另一种则只能成为

雨抛弃过的路与习俗——

我比这场雨显得更为仓促群山里

有认识我的石头有认识我的

花与河流而一场雨

已逐渐远离天穹既定的恨和秩序

我在一场雨中找寻雨重复过的际遇……

故乡

雨找到了更多的道路——

谁从黄昏深处归来？山野

如一丛参差的花绽开

谁让屋檐上的鸟又一次

更换了飞翔的方式？

云顺着母亲的凝望升起

椿树之巅星群卷动

那些寻找烛焰的人正静静

行走在最新的路途上

——弦月闪烁有人

在风中握热

乡土起伏的誓词

星星轶事

他将星星堆放在空地上这些

尖叫的星散发绿色火焰

他在星星额上刻下

难以简单辨读的种种痕迹——

他在为每颗星找寻一种合适的方向

他常常忘记星星来自何处但他

必须为每颗星预设好最久远的目的

星星曾经凌乱地浮现他必须

让坠落的星空重新上升成为

另一种建构灵肉的秩序

他捡拾着星星弃置的所有道路

光芒如期出现在一颗星的肋骨上

他敲响漫漶的警觉

而星星依旧醒着依旧将自己的苦痛

掖在滚烫的怀里——

他听见过星星的倾述从未来到往昔

星光渐次空旷一颗星

吟唱像谁脊梁上滚落的汗滴

谁的星星接近过既定的失败？

星星代替伤痕一个骄傲的失败者

将再次看管星星不朽的奇迹

苍老的星空正越过经幡般飘拂的追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