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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与肉的迷离恍惚

2018-03-31李姚瑶

名作欣赏·学术版 2018年2期
关键词:灵肉极花分离

摘 要:《极花》的叙述视角具有独特的艺术魅力,用第一人称视角向读者叙述了一个被拐女孩的故事。小说在运用限制视角的同时,运用灵肉分离的叙述方式将主人公分裂的心理和分裂的人生表现出来,这种灵与肉分离的叙述方式对小说文本的叙述效果和叙述感情具有非常大的意义。

关键词:《极花》 灵肉 分离

《极花》讲述的是女孩胡蝶被拐卖的故事,在整部小说中,胡蝶的情感从激怒转向平和,由反抗转向认同。小说中能直接感受到这种转变是由于贾平凹主要是以主人公胡蝶的视角进行叙述,即采取了限制性叙事视角,通过胡蝶的“看”“听”“感受”来直接摹写复杂的内心和微妙的心理变化。贾平凹将小说中的叙事视角和叙事空间进行了限制,同时让胡蝶在人生的不同阶段进行了三次不同程度的灵与肉的分离,一来解决叙事上的难题,二来也是借由灵肉分离来显现胡蝶心灵的转换。

一、灵肉分离之土壤

文学评论者们习惯将胡蝶的出魂称之为灵肉分离。要研究贾平凹为何设置这样的视角以及讨论这样的灵肉分离有什么意义,首先要了解什么是灵肉分离。听到“灵肉分离”或许会感到些许的陌生,但如果用“离魂”来替代前面一词,那么理解就会更加真切。以往的研究者曾试图界定离魂,如陈然在《离魂故事的历史变迁》中写道:“即无论肉体如何,凡是精神因凝注于人或事而出独存的现象都可以成为离魂。”但是又有人说:“凡是灵魂离开自己本来的躯壳的情形都可视为离魂。”综上所述,离魂是人的灵魂与肉体分离各自独立活动的现象。在文学作品中运用离魂来叙述故事并不少见,如晋干宝《搜神记》中的《无名夫妇》和《马势妇》,但真正用“离魂”的方式演绎一个故事的是志怪小说集《幽明录》中的《庞阿》。后来随着离魂故事的发展,离魂故事开始有了不同特征的分类。其中,熊明教授对中国古代小说离魂故事进行了区别:“唐以后,离魂故事逐渐分为两个类型:其一为离魂入梦型,其二为借体附魂型。”但邓绍基认为离魂故事的类型“应该分为三类:离魂型、还魂型和纯一的人鬼相恋型故事”。无论是怎样的分类,离魂故事中最主要的叙述方式就是用离开肉体的灵魂来叙述故事,并且灵魂在离开肉体时还有自我的意识和行动力。通过上述研究,《极花》中胡蝶的三次灵肉分离可以说是借鉴了中国古代文学作品的独特叙述方式,可以看作是一种典型的离魂现象。在《极花》中,读者很容易就能看出小说文本里的人物对灵魂的敬畏。例如,他们认为当人受到意外恐吓时,就会精神恍惚甚至卧床不起。要救治这样的症状,就要使用招魂,也就是《极花》中麻子婶用剪纸为人招魂,这种情节的铺垫为胡蝶在人生关键时期的灵肉分离提供一定的背景和合理性,作为读者看到灵肉分离的情节也不会觉得突兀和格格不入。

二、挣扎与压迫,妥协与认同——三次灵肉分离

《极花》的叙事选择了第一人称的叙述方式,叙述者不仅是小说的主人公,也是故事中的受害者。三次灵肉分离的描写是不容忽视的,或者可以说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和意义。

1.垂死挣扎——第一次灵肉分离

第一次灵肉分离发生在她一次出逃行为失败之后:“我以前并不知道魂是什么,更不知道魂和身体能合二为一也能一分为二。”在这一段中胡蝶感受到自己灵魂出窍。在叙述效果上,一来是解决了一个叙事学上的难题,作为叙述者的胡蝶在这里是受害者,受到毒打并不能清楚叙述。灵肉分离使得她以第三者的眼光对事件的过程有一个全方位的叙述,满足了叙事的要求。

然而,作者在这样的暴力场面描写中隐藏了胡蝶心理转换的伏笔。胡蝶发生叙述情感的变化,最主要的是对黑亮的态度变化,让读者感受到一种“买者的温柔”。村民们在酒精的作用下,用粗暴的行为和言语来伤害胡蝶。其他人的丑陋嘴脸在这里衬托出了黑亮对胡蝶的“爱护”。虽然出发点是为了保护自己用钱买来的媳妇,但也向读者描述了黑亮对胡蝶的“爱护”。小说在黑亮给胡蝶上刑具时重点描写了黑亮对胡蝶的体贴:“黑亮担心会磨破皮肉,在铁链子上缠了厚厚的棉絮。”在这样的描述中,作者并没有用胡蝶的视角来写对黑亮的态度,而是以一种第三者的眼光客观地叙述。这样相对客观的叙述让读者体会到黑亮的“温柔”,认为胡蝶在黑亮家才能得到暂时的依靠,也为之后胡蝶感情的转变提供一定的说服力。

2.跌入深渊——第二次灵肉分离

胡蝶又被关在了屋子里,此时作者开始写胡蝶在来到这个村子之前的生活。作者这样的安排是为了说明被拐卖来的胡蝶几乎没有机会再回到以前的日子。那么,接下去就是要叙述胡蝶如何真正地被困在了这个乡村世界里,第二次灵肉分离成了非常关键的分水岭。

在发生第二次灵肉分离之前,胡蝶已经成了黑亮名义上的妻子。但黑亮父亲发现黑亮并没有真正占有胡蝶,随后黑亮父亲就叫了村子里的几个人。在怂恿下,黑亮侵占了蝴蝶的身体。在整个描写里,众人疯狂地撕扯胡蝶的衣服,暴力狂虐至极。贾平凹用戏谑真实的语言向我们展现了黑亮是如何用血腥暴力的方式完成了他的第一次性经历。胡蝶在面对六个人向自己冲来的那一刹那发生了灵肉分离,一个被残酷折磨,另一个则能够置身事外做冷眼旁观。与第一次灵肉分离一样,这样做在叙述效果上解决了叙事上的一个难题,“压死”“扳下”“撕”等暴力的动词让读者清楚地看到胡蝶作为受害者时发生的场面。

在这一部分中,作者用黑亮的行为和言语让读者感受到一种“买主的温柔”。当猴子等人要去脱胡蝶的红裤衩时,黑亮一把推开其他人,不仅捂住了红裤衩,更连声要其他人走:“好了好了,你们走吧。”作者在这一部分添加了胡蝶对黑亮的求救。当猴子试图去撕胡蝶的内裤时,已经筋疲力尽的胡蝶还是艰难地呼唤黑亮:“黑亮!黑亮!”已经发生灵肉分离的胡蝶,向始作俑者进行求救。这样的求救显现出胡蝶内心已经开始发生变化。

在第一次性关系之后,胡蝶真正成为黑亮的女人,虽然依旧抵触,但无论是麻婶子的话还是老老爷所说的话都开始发挥了作用,尤其是当胡蝶得知自己怀孕后她的内心发生了更加剧烈的变化。胡蝶内心在“看到天空中有两颗星,一颗大的,一颗小的”時爆发了,她开始接受事实,并主动和黑亮发生第二次性关系。她开始发现这个村子的有趣之处,她开始自我安慰和自我调适:“(因为)我厌烦着村里人,他们才这样的丑陋,我不爱这里,所以一切都混乱着,颠倒着,龌龊不堪。”那根原本放在她和黑亮之间作为分界线的棍子被拿走则象征着她和黑亮之间距离的彻底消除。

3.完成心理拼图——第三次灵肉分离

作者在描述胡蝶生孩子这个场景时使用灵肉分离的叙述方式,一方面是符合女人生孩子的生理反应,另一方面,同前两次进行灵肉分离一样,是解决叙事上的一个难题,完成对胡蝶这一人生转折的叙述。但值得注意的是,作者为胡蝶的离魂增加了灵与肉“分离——合一 ——分离”的一个过程:当胡蝶感受到剧烈的疼痛后就出魂了,她睁开眼睛时则灵肉合一,当她再次昏死过去时就又一次出魂了。作者这样的设置,使得灵肉分离不是脱离小说文本的存在,符合故事情节中的顺序,给读者一种真实感。当胡蝶完成最后一次灵肉分离时,胡蝶心理转换最为致命的一步也就完成了。胡蝶在为黑亮家生育下一代,已经没有了买主和被拐卖者的区别。有了孩子的胡蝶,真正成为圪梁村的一分子。在经历了三次灵与肉的分离后,小说完成了胡蝶的心理拼图。

三、分裂的灵肉,分裂的人生

简单的出魂现象里蕴含着无限的意蕴,三次灵肉分离让我们看到一个分裂的人生。三次灵肉分离见证了胡蝶的情感转换,与其说胡蝶最后的结局是一种认命的结果,不如说是在环境中的“自主”选择。她在灵肉分离时搞不清楚自己是谁,自己身在何处,那么清醒的胡蝶就知道吗?

在贾平凹的笔下,胡蝶的寻找和疑问已经就此结束,但身为读者的我们呢?我们又有几个人能够真正搞清楚自己是谁呢?我们没有灵肉分离,却也常常处于分裂状态。当面对城市与乡村的关系时,当面对圪梁村的男人对女人的渴望时,当面对生存的重要与法律的庄严时,我们能够确定怎样的自己是真正的自己吗?我们知道我们该怎么做吗?无论是胡蝶,还是我们,抑或是身为作者的贾平凹,都不能简单地回答该如何面对各种各样分离的人与物,我们只能用分裂的灵肉去面对同样分裂的人生。

参考文献:

[1] 何平.中国最后的农村——《极花》论[J].文学评论,2016(3).

[2] 韩鲁华.写出乡村背后的隐痛——《极花》阅读札记[J].当代作家评论,2016(3).

[3] 王春林.乡村书写与艺术的反转——关于贾平凹长篇小说《极花》[J].小说评论,2016(4).

[4] 彭正生.真实性、现实感与纠结的文化心态——读贾平凹的《极花》[J].当代文坛,2016(4).

[5] 金春平.从轶事到叙事——论《极花》乡土蜕变肌理的人性困境[J].南方文坛,2016(6).

作 者:李姚瑶,宁波大学人文与传媒学院在读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文艺与新传媒。

编 辑:赵 斌 E-mail:948746558@qq.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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