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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中的美味

2019-09-10吕柏青

女报 2019年12期
关键词:口水兄妹腊肉

吕柏青

我记忆中的美味有很多,比如中秋时比月亮还大的月饼,街上5毛钱两个比天碗还大的包子,父亲做的麦芽糖、红薯糖,母亲做的糍粑、酸萝卜、酸豆角,腊红薯、腊肠、腊肉,等等,不一而足。但印象最深的还是辣椒炒猪肺。

为什么印象最深的是辣椒炒猪肺呢?

小时候家里本身就穷,经济拮据,加上我们四兄妹齐齐上学,根本没有闲钱买肉吃。虽然家里有喂猪,到年底了能杀猪做腊肠腊肉,但那年月的豬从年头喂到年底也就百把斤,对六口之家来说,吃不了多久。到了下半年,腊肉吃完了,我们四个正长身体的兄妹嘴里就没油荤了。怎么办?买肉吃吧,太贵,买不起。母亲有时看我们兄妹个个瘦得像猴了,也会从挑担卖肉的远房亲戚老六哥那里赊二两肉给我们补补。但这种机会是很少了,一个月甚至两三个月买不到一回。幸亏父亲后来去了乡建筑队做小工,除了地里的收入,也算是有了点额外的收入,我们家的日子惭惭地好过了些。

自从父亲到了乡建筑队打工以后,便偶尔会从乡里买点猪肺回来给我们打牙祭。那时的猪肉一块多钱一斤,在那个时代,算是贵的了。不过猪肺便宜,两块钱可以买半个猪肺。猪肺虽然比不上五花肉、前腿肉、精肉,但也算是荤菜,也能让我们有足够的底气在别人面前骄傲地说:“我们家今天吃肉!”不夸张地说,在那个年代,在一个贫困的家庭里,对四个正在长身体的兄妹来说,能隔三差五地吃上一餐猪肺算是最大的口福了。

从乡里到家里有十里路远,等父亲走回到家,我们兄妹差不多要上床睡觉了。若是听到父亲高兴地招呼我们:“崽崽,来啊,今夜打牙祭啊!”我们就知道有好东西吃了。一个个赶紧从床上跳下来问:“是不是有肉吃啊!”父亲不回答我们,而是招呼母亲:“他娘啊,去淘米煮夜饭!”那时,我们农村都只兴两餐,上午九点左右吃一餐,下午两点左右吃一餐。上学的孩子当然只能早上提前,晚上推后。但如果父亲买了猪肺回来,我们就有第三餐吃了。

通常,我们家的大厨师是母亲。平时不忙的时候,都是母亲做饭。不过农忙的时候,我们兄妹会帮着做。但如果家里有大事发生,只要父亲有空,当厨的一般都会是父亲。因为父亲曾在生产队当过厨师,厨艺比母亲好。若是父亲从乡里来买了猪肺回来,必是大事。这个时候,母亲顶多只能当个帮厨:淘米煮饭、洗菜洗锅、烧火添柴,连切菜的活母亲都沾不上。等母亲把猪肺洗好,父亲就把旱烟扔了,非常认真地把手干净,又把母亲洗好的猪肺再洗一回。然后从餐柜边抽出菜刀来,左看一下右看一下,觉得刀不够锋利,又去石磨上把刀磨一磨。刀磨利了,父亲就把砧板拿下来,洗了又洗,才开始动刀切。母亲看不惯了,就在一边骂:“你起快点要得么?你炒餐菜就那么多名堂!崽女口水都咽干了!”是啊,看着父亲这一系列的动作,我们一个个都在想象着父亲刀下的猪肺一会就能变成香喷喷的佳肴,怎么可能不咽口水呢?

父亲的刀工可不一般,平时切的旱烟丝比发丝还细。父亲切的猪肺一片一片的,一半像茶树叶,一半像月季花瓣,不但厚薄均匀,卖相还很好看,光看着就觉得好吃。辣椒就是常规的斜刀切法,切得也很均匀。

切好菜了,饭还没熟。等。催。咽口水。想象着即将变成现实的菜肴的味道。饭终于熟了。母亲把洗好的锅架上灶,烧干,放油。

“小器婆娘欸,多放点油!今夜打牙祭,莫抠抠搜搜的!”“小器”的母亲在放油的时候,父亲在一边扶油瓶底,母亲就骂父亲,我们就在一边放肆地笑。

等茶油烧熟了,父亲喊一声:“崽崽啊,坐远点啊,放菜了啊!”就把砧板上切好的猪肺赶到锅里。只听到“呲”地一声,接着有油星子飞出来,射到我们的手背上、脸上,接着就有人“唉哟”地叫。虽然被烫了,但我们还是忍不住往锅里凑。母亲就骂我们:“五世没吃过东西啊,脑壳看到锅里去了!它飞不走的,啊!坐远一点,莫挡到光哩!”父亲就笑眯眯地一边炒菜,一边说:“崽崽,你们谁考第一名,爸爸就给你们买精肉吃!”我们兄妹听了就各自暗下决心,下次一定考第一名。

等猪肺炒出香味了,父亲再把辣椒放进锅里一起炒。加入辣椒后,炒出来的香味就更馋人了。夜深人静的时候,屋里飘散着带点呛味的香气,整个屋子都充满了饥饿感和幸福感。翻炒两分钟左右,父亲就往锅里撒上适量的盐,然后用手在碗里蘸点水往锅里撒上少少的水珠,再翻炒几下,菜就可以出锅了。在父亲撒盐的时候,我们兄妹便一边打着喷嚏,一边争先恐后地去餐柜里取出碗筷,随时准备接住父亲伸来的锅铲。

“来,二宝,尝一下!”

“我也要!”小妹焦急地伸碗过来。

父亲又给妹妹铲一铲,关切地说:“饿死鬼,小心烫啊!”

菜还没起锅,我们早已经打好饭等着了。等父亲盛出第一碗炒得焦中带嫩、脆滑辣爽、香气喷喷、热气腾腾的辣椒炒猪肺,我们兄妹又一个个像打仗的一样,争先恐后地冲到最前线去抢夹嘴馋已久的好菜。最先抢到有利位置的夹了满满一碗后也不让开,要故意挡着后面的饿死鬼。后面的就焦急地喊着骂着拉他的衣服,甚至用脚踢他的屁股。但他仍一边猛吃一边用身体挡着后面偷袭的筷子,不肯让开。等母亲骂人了,他才笑嘻嘻地让开。

这个时候,父亲一般要喝点小酒的。父亲一边喝酒吃菜,一边笑眯眯地问我们:“好不好吃?”我们一个个狼吞虎咽,嘴里没空,只好猛点头。好些日子没沾过油荤了,能不好吃吗?我们吃了一碗饭还不够,又添一碗。幸亏母亲煮饭不小器,够我们这群饿鬼造的。母亲不喝酒,但也会打一碗饭跟我们一起吃。母亲一边慢条斯理地吃着,一边满脸笑容地看着我们这群饿鬼吃,仿佛看着我们吃比她自己吃还要香。

如今,因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神州大地,曾经的苦日子离我们越来越远了。而现在的我们跟父母也常常天各一方,很少有机会聚在一起吃饭。因为日子好过了,即使我们一家人聚在一起,也不会再去买便宜又不营养的猪肺了,也就更难得有机会吃一回父亲亲手炒的辣椒炒猪肺了。但每每在街上看到卖猪肺串儿的,我都会偷偷地咽口水。虽然我知道,那些猪肺串儿必定吃不出当年的味道,但佐上记忆,定能吃出一种久违的甘甜——那是记忆中无法抹去的美食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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