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语雄鹰·栏目主持:马非大风(十一首)
2019-09-10唐欣
唐欣
含金的名字
1977年 国家新的简化字方案公布
他注意到 鑫的简化字 就是欣字
于是 不安分的少年郎 逆流而上
把自己的欣换成了鑫 可是父亲
却笑道 这是旧社会的那些小老板
喜欢用的名字 原来这样 他有点
惭愧地撤回了 这项改革 而那版
简化字 最终也被取消了 没想到
多年以后 在他的课堂点名册上
他又发现了 很多三个金的名字
多半是男生 也有少数几个女生
樟木箱子
香樟树的味道真好闻
他在重庆外婆家 在江西
婺源的村子 都闻到过
来到浙江东阳的木雕城
对大师的作品 他没有
兴趣 而是一遍遍打开
樟木箱子 就是为了闻闻
那种奇怪的香味 可是当他
掀起一个箱子盖 里面
竟然是一件女士内衣
啥意思嘛 他赶紧给合上了
他的师傅们
他在发电厂上班的时候
每天还是回到家里晚餐
作为回报 他给父母讲述
身边师傅们的趣事 诸如
吃饭时的习惯 发言时的
用语 而老两口付诸一笑
都看作是天方夜谭 你呀
又胡说了 哪有这样夸张
天地良心 他可真没杜撰
他暗想 在油田这么多年
工程師的父母 对于工人
还是一点都不了解 而他
也没提 那些人开的玩笑
太粗俗了 但他们并不乏
智慧 有一位对他预言说
你 不会跟我们待太久的
大风
夏天他结了婚 小家庭
位于单位办公楼上的
单身宿舍 没有厨房
楼侧的一个露台归他
好不容易 搞来一套
液化气炉子 还有几个锅
偶尔会自己做点东西吃
凑合吧 可要是冬天来了
该怎么办呢 其实他想得
还是太远了 刚到秋天
有个晚上刮大风 早晨
他发现 他的锅已经全都
飞走了 问题彻底解决啦
1991年的青年教师
那会儿的党校真是宁静
就像一个假期永远不完
除了上午和老同学打打
羽毛球 别的时间都待在
宿舍里 可能大家 甚至
包括他自己 都以为他在
用功吧 其实他躺在床上
翻着武侠小说 下午偶尔
他会骑自行车去到附近
看一部外国电影 结束了
他站起身 偌大的剧场里
只有一个泪流满面的他
和一两位熟睡的老头儿
路易·亚历山大
对这个人 他几乎一无所知
但其编著的《新概念英语》
当年黄皮的海盗本 他熟悉
到了老朋友的程度 反复的
阅读 特别是二三两册 几乎
算得上滚瓜烂熟 甚至包括
有些单词的位置 那后面是
新的世界 就这样 既不背诵
也不练习 但在各种考试中
凭着某种奇怪的直觉 他称之
为语感 居然也都混了过来
现在 需要向亚历山大先生
忏悔的是 在这种伟大语言
面前 他 还只是一个聋哑人
朗诵会
1986年五四青年节 学校和
电台联合 举办诗歌朗诵会
来自各大学的学子济济一堂
他的诗歌 男儿女儿奔向西部
是主题作品 播音员的声音
通过喇叭放大 充满激情
颇有气势 剧场里掌声雷动
站在大幕旁边 负责舞台监督的他
却感到莫名的窘迫 浑身不自在
这未免太像 一位青年团干部了吧
而他本不是这样的人 从此以后
他就再也不写 类似的东西了
梅西
作为体育学科的差等生
他一直崇拜着运动员
这是些天上的人 他们会飞
他则只会爬行 尤其是那位
梅西先生 几乎是他的圣人
当圣人跑动 他的腿也痉挛
圣人失败 他也几乎夜不能寐
但看到圣人年轻时的采访
原来其人不爱看电影 甚至
也不看书 有点遗憾 当然
圣人嘛 都是生而知之的
长辈
退休已经30年的老母亲
仍保留着工作时的习惯
不时抬头看表 儿子向她
待会儿你是要作报告吗
这位生长于乱世的工程师
毕生喜欢秩序 只有世界
按照规律运行 她才安心
晚上的新闻联播开始了
而墙上的闹钟正指向7点
她高兴地说 还挺准时的
晚年的朋友
陪母亲坐在楼下的小花园
她的朋友都是80岁上下的人士
经常的话题是 最近辞世的同事
多半是熟识的 至少是知道的
用的词是走了 似乎只是去到
另一个地方出差 不再回来
她们爱谈的 还有离开的方式
有人是看足球赛时欢呼了一声
就过去了 大家齐声赞叹
真好 痛快
当年的晚场电影
学校旁边的电影院 晚场的
前排 总有一群混票进来的
小痞子 抽烟嬉笑 即席评论
他们的粗俗 让沉浸在感动中
或是沉醉在情调里的大学生
浑身难受 甚至觉得受到了
亵渎 比方说 重伤的英雄
正在费力地挤出遗言 他们就
骂道 快死吧 烦不烦 而对
坐在铁道边吹口琴的失恋者
他们却笑言 撞火车去呀 省事
有位诗人听不下去 愤然离去
现在他才明白 当年的小流氓
竟然是对的 但这帮从不读书的
家伙 是从哪儿来的智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