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人类命运共同体:历史视角下的全球传播秩序变迁与重建
2019-09-10张磊
张磊
【内容摘要】 全球面临百年未有之巨变,全球传播秩序也正在经历变迁与重建。如何理解和评估当代全球传播秩序的历史与现状,并探索新方向、新价值、新逻辑?“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带来什么启发意义?本文回到历史上的四个年份,透过1776年见证“天下”体系的衰落和民族国家体系的兴起,透过1870年通讯社联环同盟观察全球信息殖民地的瓜分,透过1946年“冷战”开启考察铁幕下形成的传播帝国主义,透过1980年的“麦克布莱德报告”反思全球传播新秩序的未竟事业。在人类传播格局的历时性变迁中,聚焦当下,从“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出发,思考全球传播秩序重建的新的可能性。
【关 键 词】 全球传播秩序;人类命运共同体;天下;新世界主义
在21世纪的第二个十年行将结束之际,人类社会正经历巨变。全球传播秩序也面临三重变化:一是全球权力格局转移,二是传播媒介体系更迭,三是传播价值理念重估。
在过去的三百年间,全球权力在东西方、南北方之间发生微妙的流变。近年来,一方面西方世界兴起“逆全球化”的浪潮,另一方面中国以“一带一路”倡议揭开了新一轮全球化的序幕。在这种情形下,全球传播的面貌、格局、秩序在发生什么变化?如何理解和评估当代全球传播秩序的历史与现状?如何探索全球传播秩序的新方向、新价值、新逻辑?“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对全球传播秩序的重建有什么意义?本文先回到历史上的四个年份,探索人类传播格局的历时性变迁;再聚焦当下,思考全球传播秩序重建的新的可能性。
一、1776年:“天下体系”与民族国家体系
在谈到国际传播研究的想象力之时,李金铨教授提出了一种基本的思路,即“以历史为经,以世界为纬”。他说,“历史增加我们思考的宽度和深度。……1776是美国独立建国的年份,华盛顿的时代正是中国的乾隆时期。记住这个年份,美国从衰到盛、中国从盛到衰的历程便有崭新的意义。”①这一思考方式为本文提供了切入点和方法论。正如黄仁宇以“万历十五年”为切片描绘了明朝的历史全景,我们采用一个年份切入,也可以見微知著,开启对历史的重新审视与对世界的崭新比较。
公元1776年,正是清朝乾隆四十一年,这一年乾隆皇帝平定了大小金川之乱,终结了川藏边境的内乱。这场内战涉及现代被称为满族、藏族和汉族的多个民族,用现代的眼光看来是族群之间的战争,被当作大一统王朝的内部冲突加以处理。与之相比,1776年美国独立战争是发生在殖民地和宗主国之间,战争双方的主体都是盎格鲁—萨克逊人,却被当作一场国与国的外部战争记入史册。这反映了什么认知差异?当时的清朝看待世界与欧美诸国有什么不同逻辑?
中国古代的世界观,可以用“天下”二字来总结。费正清说:“很难把中国传统的世界秩序称为‘国际的’,因为参与的各方使用的观念,与西方的‘民族’‘主权’或‘国家平等’等观念完全不同。”②天下,既是一种地理的界定,也是一种人类生存空间的想象,既是一种统治思想,也是一种世界格局。赵汀阳说:“立地为主的人仰望天象,俯察地形,环视天下四方,这种上下四方的环视方式产生了定于一点而无限极远的世界图像,或者说是完整世界的视觉想象,进而化为立于地中而尽收天下的政治眼光(中国的‘中之国’观念也与此相关)……环顾八荒四合的世界观就是天下观。”③他在此基础上生成了“天下体系”的哲学体系。
我们简化这一“天下”观的哲学和社会伦理层面意涵,聚焦在世界格局上,可以说,“天下”是一个对世界格局的整体性描摹。它有四个特点需要关注。第一,它认为“天下无外”,虽有列国诸强,但具有大一统的性质,族群争霸的色彩并不那么强烈。第二,它的核心是“道”,即天赐的规则,内化为儒家的伦理观,外化为家国一体的差序格局。第三,它形成的与其说是一个政治体,不如说是一个文化共同体。虽不可否认战争与异族统治的残酷一面,但文化的吸引力和同化过程更为显著。以中国为核心,朝鲜、越南、琉球乃至日本在内的“朝贡体系”,在经济上并没有表现出太强烈的盘剥。第四,它是建立在“想象”上的世界体系。葛兆光在《宅兹中国:重建有关“中国”的历史论述》中探讨了“中国”这一历史性的建构。他分析了山海经、职贡图和旅行记中关于异国的想象故事,还以古地图作为分析对象描绘了中西之间的互相想象。在他看来,宋代的“天下”已经由实际政治转为观念想象了。①
要探讨古代的全球传播格局与秩序殊为不易。一是因为“全球”的概念并不成型,二是因为“传播”并不是独立的领域,它总是与政治、文化、教育交融在一起。但我们可以从一项技术的流传约略体会彼时的全球传播路径,这就是印刷术。印刷术被认为是由中国人最早发明的,它建立在拓印和雕版的物质性基础上,在宋代有了活字印刷,并很快在朝鲜半岛获得了更新换代,金属活字取代了木活字成为更经久耐用的印刷工具,再经过广义上的“丝绸之路”传到西方。托马斯·卡特根据史料详细再现了这个路径,并称之为一个“继续不断的有往有来的关系”②,从这个意义上讲,当时的中西方交流,虽然并不像当今这么频繁深入,却更具有平等的性质。来自南亚的佛教和西亚的伊斯兰教的影响已经深度嵌入了中国文明之中,而中国的智慧和技术,以印刷术为代表,则广泛传入西方,随后撬动了现代文明。古代的传播活动和传播秩序带有一种自然流动的性质,在分隔开来的不同文明中往来共享,犹如自然界的水流,遵循“水往低处流”的方式进行传播。
在东方印刷术的启发下,德国人古腾堡发明了近代印刷术,它对于现代文明的影响如何评价都不为过。没有近代印刷术,就不会有新教及其伦理,不会有近代书籍报纸,不会有启蒙运动,不会有想象的共同体,也就不会有现代的民族国家及其形成的世界体系了。本尼迪克特·安德森认为,随着世界性的宗教共同体、王朝和神谕时间的衰落,人们开始想象一种世俗的结合,在“印刷语言”的推动下,民族国家由此而生。③以1776年美国独立为代表的美洲殖民地形成国家,正是民族主义的第一波浪潮。当中华文明在清朝年间继续维持着想象中的天下统治之时,西方成为资本主义文明萌发的温床。新的社会制度和生产力状况催生了对世界全然不同的理解和诠释体系,它与殖民活动和战争相伴,与资本扩张和全球贸易相伴,与自由市场理念的拓展相伴,也与科学话语和科学实践的建构相伴。很快,中华文明就将遭遇它的挑战。
1783年(清乾隆四十八年),英国使节马嘎尔尼访华。乾隆皇帝要求马嘎尔尼按照臣礼双膝跪地,而马氏拒不肯从,认为自己代表大英君主而来,应采用平等礼仪。最终双方各退一步,以单膝跪地为礼。“它不是文明或文化冲突,而是两大帝国构建之间的冲突。这两个帝国中的每一個,都怀着包举宇内的雄心和支撑这一雄心的复杂的玄奥的体系。”①礼仪细节的背后,反映了双方对于彼此关系体认的差异,也是两种世界观念的差异。天下体系的迷梦,终被民族国家争霸的号角所打破。
二、1870年:“通讯社联环同盟”与帝国主义传播格局
现代以民族国家为基础的世界体系的产生,是与资本主义时代的到来密不可分的。资本有一种扩张的本性,它希望在尽可能广阔的范围内寻找原料、劳动力、土地和市场,因此,与古代帝国不同,它并非以政治统治或文化共同体为目标,而是以经济榨取为主要目标。少数国家成为现代帝国,无论它是否以君主制为基础,都以对外不平等统治为重要特征,然而吊诡的是,它们总是打着自由平等的旗号,这就为殖民地抗争留下意识形态缺口,新兴民族国家纷纷独立,新的全球体系就此建立。
报纸、通讯社等新闻业和电报等通讯业,既是资本竞逐的战场,也是它的得力臂助。一方面,它以信息流通建构了资本的全球网络,形成了信息基础设施,与交通基础设施并驾齐驱。例如,如果没有电报系统,全球股票市场就无法成型,也就没有大英帝国的“日不落”式的全球统治。另一方面,它贯彻着言论自由,以新闻内容和新闻实践把资本主义核心价值观植入现代观念体系。这种观念体系的核心之一就是“自由竞争、优胜劣汰”。它援引达尔文的进化论、亚当·斯密的市场自由竞争学说、洛克的社会契约说、弥尔顿的出版与言论自由理念等,结合基督教理念打造了资本主义作为“天定命运”的必然性。故而新闻通讯业是服从于整体资本主义秩序的。
全球传播秩序也因此出现了新的景象。少数欧洲资本主义强国在全球瓜分殖民地,伴随着政治和经济控制,也实现了信息控制。一个典型的例子就是1870年法国的哈瓦斯社、德国的沃尔夫社、英国的路透社以及美国的联合通讯社所签订的《通讯社条约》(Agency Treaties),也被称为“三社四边协定”或“联环同盟”。当时,就像英、法、德(普鲁士)在全球瓜分殖民地一样,三国各自最大的通讯社也力图建立自己的势力范围。这个势力范围,基本上与国家的势力范围是重合的:哈瓦斯社负责法国、西班牙、意大利和葡萄牙等地中海北线各国的殖民地范围,沃尔夫社则掌控了德国、奥地利、俄国、斯堪的纳维亚国家及其殖民地的信息流通,路透社获得的当然是大英帝国控制下的殖民地和半殖民地的新闻采集权。①新兴的美利坚合众国也有自己的联合通讯社,即以纽约报业联合会为主体而形成的“联合通讯社”(即后来的美联社)。但是,它只能报道国内的新闻以及美洲的新闻。李彬评论说,这就像当今一样,是一种不平衡、不平等的新闻传播秩序,“只不过当年的‘被压迫者’,如今得势之后早已成为当年它所抨击的‘压迫者’了”②。
1870年还见证着世界政治格局的变迁。在中国,当时是清朝同治九年,“天津教案”引发了法、英、美、俄、德、比、西七国的抗议,清政府以赔款、惩治官员和杀人者的方式取得和解,中国的半殖民地进程进一步加深。普法战争重塑了欧洲大陆的权力格局,德国统一之后不断挑战英法的全球霸权。美国在内战之后经济实力逐渐跃升,也力图“门户开放、利益均沾”。在这种状况下,新闻媒介成为新帝国主义的急先锋。一个代表性的人物和事件,就是威廉·赫斯特和他的《纽约新闻报》。1895~1898年,赫斯特的《纽约新闻报》密集报道古巴事件,利用古巴瘟疫事件、西斯内罗斯小姐事件、“缅因号”沉没事件等鼓吹战争,推动了美西战争的爆发,也使得美国正式通过古巴为跳板,将整个拉丁美洲纳入自己的后院。赫斯特身先士卒,率领报社的记者、画家、摄影师在古巴前线进行采访报道,利用船只及更先进的电报手段传输新闻,这成为报纸为美帝国主义扩张服务具有象征意义的一幕。③
19世纪末20世纪初,帝国主义的扩张达到了巅峰,这也为接踵而至的两次世界大战埋下了伏笔。这两次战争期间,心理战与军事战几乎并驾齐驱,宣传成为重要手段,包括海报、宣传画、报纸、广播、电影在内的诸多手段被广泛应用,对内凝聚人心、鼓舞士气,对外瓦解敌人、打造联盟,传播的场域成为全球霸权争夺的重要阵地。
三、1946年:铁幕下的传播帝国主义
1946年,英国首相丘吉尔发表“铁幕演讲”,将战后的斗争矛头指向苏联及各国共产党,揭开了两大阵营冷战的序幕。美国的杜鲁门主义如影随形,美国在各方面均成为世界霸主,“马歇尔计划”和北约的成立构成了西方资本主义政治经济同盟,美国带领西方资本主义阵营占据了全球优势,唯一能与之抗衡的就是苏联为首的社会主义阵营。美苏争霸与冷战成为时代主调,全球传播秩序是服从于这一整体秩序的。
美国为冷战时期的宣传投入了大量的金钱,成立了统一的领导机构和各种媒介机构,并构建了一整套话语体系。占据核心地位的就是美国新闻署(U.S.Information Agency,简称USIA),它成立于1953年艾森豪威尔总统任职期间,一直持续到1999年,统领了美国的对外宣传和文化交流工作。它在广播、图书展览、新闻和电影四个领域开展工作。①广播领域包括美国之音(VOA)、自由欧洲电台、自由电台、马蒂电台等,1970年美国之音建立了92个发射台、40种语言的广播节目、听众人数达到4300万人。海外的美国新闻处在70个国家开设了图书馆、阅览室,发放各种宣传品并举办展览活动,并指导着“富布莱特教育和文化交流项目”。20世纪五六十年代,其在新闻领域以22种语言出版了66种杂志、报纸和小册子。王维佳指出:“美国的宣传策略不是一些简单的元素和体系,而是创造了非常多元的、富含政治话语的文化体系,意在使全球国家相信线性历史达到的终点就是以美国为代表的一套经济文化制度。” ②
这种宣传的确产生了强大效果,日本作家村上春树的小说中就有通过美国电台收听爵士乐的情节,而爵士乐等美国流行文化也深深影响了许多国家的年轻人。更具有影响力的还包括好莱坞的电影。虽然好莱坞并没有完全彻底地与美国政府合作并为其服务,但冷战思维还是渗透到从《洛基》到《007》等一系列电影之中,苏联及共产主义政权成为假想敌。相形之下,苏联的冷战宣传似乎总是处于守势,主要工作是抵消美国文化的影响力。
在20世纪五十年代,参议员麦卡锡领导的众议院“非美活动委员会”是反共宣传的领导者。迈克尔·埃默里和埃德温·埃默里指出:“对国际共产主义的恐惧、苏联在美国间谍活动的曝光,以及众议院非美活动委员会的猛烈抨击,使美国的报刊和电波中充满了各种指责与反指责。像1918~1920年‘恐赤病’时期一样,恐惧取代了理性。”③值得警惕的是,美国一方面以“自由”为旗帜对共产主义大加鞭挞,另一方面却造成了对言论自由的实质性损害。这也引发了美国新闻业的反弹。一个著名的案例是,爱德华·默罗在1954年3月9日的《现在请看》电视节目中,对参议员麦卡锡进行了抨击:“我们自称在国外捍卫自由,实际上我们也是如此,尽管这自由已所剩无几。然而我们不能一面在国外捍卫自由,一面却在国内抛弃自由。”①非美活动委员会甚至提出议案,要求具有“颠覆”色彩的组织将其印刷设备登记,新闻工作者I.F.斯通评论说:“我们现在对印刷文字竟变得如此害怕了。”②
美国的大众媒介不仅占据信息传播的制高点,而且成为新兴国家模仿的样板,从发展传播学范式的兴盛可见一斑。但是,在传播政治经济学者看来,这实质上是“传播帝国主义”或“媒介帝国主义”。赫伯特·席勒在《大众传播与美利坚帝国》中指出,大众媒介已经变成美国扩张的核心支柱。③李金铨也反思了媒介主权的失落。④与赛义德提出的“文化帝国主义”批评相呼应,传播帝国主义批判为这一时期的反思提供了理论动力。
20世纪八十年代,尤其是“苏东剧变”后,美国的中心地位更得到了强化,并且演化成更具有迷思性质的“全球化”。大卫·哈维认为1978~1980年是一个革命性转折点,全球进入了新自由主义时期,这是市场经济的全面深化。⑤全球媒体都在经历“放松管制”。一方面是资本的重新活跃,另一方面是卫星电视、有线电视、电信通讯以及互联网在全球跨越地理疆界,传播进入了“全球化”阶段。
传播全球化的理论源头经常被追溯到麦克卢汉,但它与更广阔的理论及意识形态互相关联,描摹了一种看似理想化的世界体系。这种世界体系掩盖了国家、民族、社会和群体之间的不平等,包括传播状况的不平等。准确地说,这一时期的全球化,实质上是“全球美国化”。
四、1980年:麦克布莱德报告的未竟事业
有压迫,就有反抗;就像资本主义为工人运动提供了温床一样,信息霸权也在全球催生了自己的反对者。1980年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为首所推动的“世界信息与传播新秩序”(NWICO)运动是世界新闻传播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可惜的是,它并未在实质上改变全球传播秩序。
早在20世纪七十年代初,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之间的信息传播不平等问题就引起了关注。“不结盟运动”和第三世界国家的兴起提供了政治背书。1976年,在突尼斯召开的不结盟国家传播问题讨论会首次提出了“世界信息与传播新秩序”的概念。这场运动得到了全球激进知识分子和媒介从业者的关注,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为主要阵地,形成了热烈的讨论。1980年,在第21届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大会上,国际传播问题研究委员会发布题为《多种声音,一个世界》的报告(麦克布莱德报告),形成了NWICO的整体思想(当然报告内部也有诸多争议)。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借“新闻自由”原则表示反对,美国和英国先后退出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使得这场运动无疾而终。
NWICO的重要意义,不仅在于挑战了既定的全球传播秩序,而且打破了关于新闻、大众媒介乃至现代化的一系列迷思。作为这场运动的亲历者之一,芬兰学者及新闻工作者卡拉·诺顿斯登对相关历史做了记录和反思。他指出,这场运动源于“去殖民化”时期第三世界国家的兴起,它所激发的学术成果及实践总结远远超越了后续运动。①他总结了这场运动的四个教训:第一,它偏重政治而非传播媒介;第二,它偏重辩论而非实践;第三,它应孕育出经受政治斗争洗礼的概念生命力;第四,它应当导向深邃的范式,即帝国主义批评。②
世易时移,通讯社和报纸的时代已经让位于互联网。互联网既具有强大的力量,又是极容易跨越地理疆域的,这也促使人们思考:它究竟是复制旧有的传播秩序,还是带来新秩序的希望?丹·席勒提醒我们:“因特网都不是纯粹市场行为的化身。实际上,它是由美利坚合众国这个特定的国家来孕育的。时至今日,因特网已经成为国与国之间较量的关键。”③ 他通过区分互联网(internet)和因特网(Internet)来昭示,我们使用的这个因特网,实际上是由特定国家及其私有公司所掌控规则的。互联网的IP地址分配和一系列规则制定,都脱离不了美国的影子。因此,一场新的全球性运动就此展开,这次扮演运动平台的是国际电信联盟(ITU)的“世界信息社会峰会”(WSIS)。
2003年和2005年,WSIS先后在日内瓦和突尼斯召开,并于2005年发布了《突尼斯议程》,强调多元主体的协同治理,从而突破全球的互联网权力垄断。④此外,各个主权国家也不断对美国的霸权地位提出挑战,包括肯尼亚、印度、埃及、中国等。①不过,目前的运动,就像诺顿斯登对NWICO的教训总结一样,尚未形成有生命力的概念,也仍是在政治框架而非传播框架下展开。
那么,当前是否可以寻找更有力的思想概念?“人类命运共同体”以及延伸出来的“网络空间命运共同体”是否有这个潜力?
五、人类命运共同体与全球传播秩序重建
2001年的“9·11”事件、2008年的金融危机、2015年的逆全球化潮流,似乎使得原有的“全球化迷思”宣告破产。中国跃居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人类命运共同体”和“一带一路”开启了新一轮全球一体化的探索。互联网普及,移动社交媒体成为新的信息流散场域,它的规则制定和治理模式引发争议并成为国与国、国家与资本之间的博弈场域。美欧新闻媒体仍然主导国际舆论,但中国互联网企业已分走半壁江山,“今日俄罗斯”(RT)和半岛电视台带来“另类”报道,日韩流行文化席卷全球,全球传播形成复合的多重奏。
就像全球整体秩序有待重整一样,全球传播秩序也有待重建,这也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全球扩展提供了机遇,它有潜力成为新的思想旗帜。
这个概念有两个巨大的优势。第一,它是一個占据道义制高点的概念;第二,它是一个极具包容性的概念。它立足于国际共产主义、大同理想和新世界主义的思想交汇点上,从概念内涵上具有极强的延展性,也有能力将费孝通所言“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天下大同”从口号转化为实际的行动。关键在于它是能否超越现代性塑造的民族国家争霸的世界格局,不仅仅为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利益服务,而是基于全球福祉,达成“名”与“实”的相符。落实到人类传播与媒介的层面,我们唯有回归“交流”的初心,将互联网等新兴媒介的链接功能与人类共同协作等根本价值结合在一起,才有可能改变全球的既有时间性轨道,将人类导向更美好的未来。
(责任编辑:张冬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