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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特雷奇与卡灵顿:甜美的卑微

2019-09-04毛旭

世界文化 2019年8期
关键词:朵拉

毛旭

1915年秋天,伦敦,22岁的画家朵拉·卡灵顿到朋友家做客,在那里遇到了35岁的作家利顿·斯特雷奇。她给男友马克写信描述这个“脸色蜡黄,胡子邋遢的斯特雷奇。真恶心”。几天后,大家一起在草地上散步时,斯特雷奇突然搂住卡灵顿要亲她,卡灵顿挣脱了他的怀抱,气愤地向朋友抱怨:“那个恶心的大胡子老男人亲了我。”朋友听了捂着嘴笑,让她不用担心,他不会长期纠缠她的:“因为,他是同——性——恋。”

不管他是什么,卡灵顿都要报复。第二天一大早,她拿着剪刀,蹑手蹑脚地走到斯特雷奇的床头,要把他的长须剪掉,让他知道她可不是吃素的。就在卡灵顿握住胡须的刹那,胡子的主人睁开了眼。四目相对,那是一个奇妙的时刻:从此以后,卡灵顿全身的每个细胞都完完全全地爱上了这个男人。

利顿·斯特雷奇

斯特雷奇的母亲在育子方面思路清奇:她觉得男孩儿穿裙子比穿裤子好看,于是让斯特雷奇穿裙子穿到大。这让他在自我认知方面有点混乱,有时会幻想自己是个女人。事实上,一位讨厌他的作家称他是个“长胡子、爱发牢骚的老娘们儿”。

很有可能,斯特雷奇和林肯总统一样患有马尔方氏综合征,这导致他的身材极度不协调:他的身体瘦长,就像被大風吹弯的芦苇,直起腰来好像要戳到天;四肢和手指也细得像蜘蛛腿一样;他全身往外渗着忧郁,站立时像是要融化,坐下来好像要淌走似的;他说话时音调高、音量小,像只蝙蝠,经常话说到一半,就再也听不见了,也有人形容他的嗓音像一只“患哮喘病兔子的尖叫声”;他10岁出头就戴上厚厚的眼镜;随着年龄的增长,他越来越活在纯粹的精神世界里;他用沉默来表达敌意,他经常沉默。总而言之,他像个外星人。

可想而知,这样的人在学校里并不受欢迎。同学们欺负他,叫他“瘦骨驴”。他厌恶自己的模样,总是崇拜那些帅气的男生。身体虚弱的他不能参加球队,但为了支持仰慕的男生,他跟在人家屁股后面当记分员。即使在功成名就之后,他也坦白说:“我愿用我的文笔,换一副好看的脸蛋。”

童年时的希望与青年时的失望酿就了几多辛酸。12岁时,有位老师这样预言斯特雷奇的未来:“他不只是热爱文学,他必将成为文学的一部分。他善于创造奇特而富有画面感的词组,我确信他会发展出独有的风格。他是一个不同寻常、富有原创性的孩子。”曾经,他也是个自信的王者,对姐姐夸口说:“我考试从不失败,失败不符合我做人的原则。”后来,接二连三的挫折让他信心尽失。先是考牛津失利——这对上层阶级的他而言本来是容易的,面试官给出的评价是:“斯特雷奇先生极度羞涩和紧张,让我感到非常惊讶……我担心这里的节奏太快,他会在学习和社交方面格格不入。”他只好“将就”着上了剑桥,本打算留校任教,当一名学者,却因为考试成绩不佳而受挫,后来又争取了两次,均以失败告终。

离开学校的他只得回到家中啃老,靠着给杂志写书评糊口。以斯特雷奇的性格来看,被循规蹈矩、死气沉沉的学术圈拒绝,未尝不是件好事。他是个刺头,蔑视传统道德,提倡“数量庞大、种类繁多的爱情”;他把头发留长,还学艺术家的样子蓄了大胡子;他穿橘黄色的衣服,还打耳洞,戴了两个金光灿灿的耳坠。他穿着奇装异服到乡下旅行时,村民要揍他,吓得他只能走庄稼地。

斯特雷奇在挑衅世界的过程中重新获得了自信。他不再是那个极度紧张、羞涩的小屁孩儿。

1914年“一战”爆发,作为和平主义者的斯特雷奇拒绝服兵役,被法庭传唤出席。面对一排严肃的法官,他先用嘴把一个车胎状的气垫吹鼓,垫在屁股下面——他有痔疮;然后把一条毛毯铺在膝盖上。法官们面面相觑,等他表演完后,才开始审讯。

“斯特雷奇先生,你是否反对战争?”

“我不反对战争。我只是反对这场战争。”

“那么告诉我,先生,如果你回到家,看到一个德国士兵要强奸你姐姐,你会怎么办?”

斯特雷奇看看听众席上的姐姐,想了想,说:“我会站在他俩中间。”

这是他一生中最刺激的事情。文人的生活大都平淡,斯特雷奇自己也说,他本想去当海盗,却沦落到与书和保温杯为伴的地步。如果没有朵拉·卡灵顿的出现,他这一辈子大概只能波澜不惊地度过。

朵拉·卡灵顿

斯特雷奇想成为女人,而卡灵顿则想成为男人。她厌恶性,厌恶生小孩儿,认为这一切都没有意义。

卡灵顿的父亲是个周游世界的土木工程师,母亲是个家庭教师。父亲代表了她向往的自由与冒险,母亲则象征了她厌恶的居家与顺从。为了反抗母亲,她撒谎成性,也不听老师的管教,仿佛有多动症般的充沛精力。

但卡灵顿很有绘画天赋,从10岁就开始参赛获奖。17岁时,她获得了一笔奖学金,去斯莱德美术学院学画画。在那里,她更加叛逆:把长发剪短;拒绝穿裙子,借男同学的裤子穿;并且不准任何人叫她“朵拉”——这名字太女性化。她长得不算十分漂亮——圆脸,蓝眼睛,浅黄色的短发,大骨架,参差不齐的牙齿——但她活泼,无拘无束,富有反叛精神。像其他用水泥做成的女性一样,卡灵顿同时受到男人和女人的追捧。她身上还有一种神秘的气质:说话时眼睛飘忽不定,有时还倒喘气,给人一种倾诉秘密的奇妙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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