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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访石门山

2019-09-04姚君英

骏马 2019年5期
关键词:桦树马蜂窝石门

姚君英

我们沿着第一道沟塘子进山走了快两个小时了,不知道穿过了几片白桦林,几片松树林,几片混交林。雪地上早已不见行人痕迹,各种小动物的足迹却渐渐多了起来。

山林里很静,似乎连鸟儿的鸣叫都消失了。耳畔只有我们行走时咯吱咯吱踏雪的声音,和自己呼哧呼哧的喘息声。

这片林子似乎怎么也走不到尽头。白桦林里很清爽很明快,连同皑皑白雪,衬得树梢上的天空瓦蓝瓦蓝的,格外透彻干净。但与别处见到的不一样,这里常见到一种同根树,就是一个粗壮的树根,又分长出几根树干来,就像是从地上长出一个手掌,几根手指在向上撮举着。我好奇地数了一下,发现这类树,几乎都是五根树干,我说就叫“掌树”吧。刚说完,偏偏就遇到了一棵六根树干的。山兰就笑道:“按你的说法,这就是六指儿呗?”

“嗯,兴许还会有四指儿,七指儿吧!大自然就是这么任性!”

“看,那棵树上是什么?”

我们看到了一棵奇怪的树,光溜溜的树干上,大大小小参差不齐地横长着十来个灵芝样的东西。走到树下,向上看,那些“灵芝”底部很平整,就像是被锯过的树的横切面。

山兰说这叫“树肌”,形状好的或者底面平整的是手工艺者和画家们的最爱,晾晒后,可以制作成帽子、毡房等手工艺品,或者在平面上作画,再安个底座当摆件。

她让我把中间一个最大最平的扇状的树肌摘下来,说等晾晒好以后,给我做个油画摆件,画马,寓意着马到成功,摆在写字台上。

我上前搬着那个树肌,上下左右掰动了几下,就摘了下来。我端详着,看着看着,在我眼里,它已经成了一幅画,只不过,不是山兰的油画,画上也不是一匹或几匹马,而是一幅线条简单的钢笔画,画面是一条即将开化的冰河,河中有一截支出来的断树根,还有垂柳梢投进画面来——这不是我前几日在河边拍到的画面吗?

我再次抬头看着眼前这棵树,不禁心生好奇:为什么这棵树与别的树不一样呢?认真对比后我突然明白,别的樹长出的是树枝树杈,可这棵树,在本该长树杈的地方却长出了这些灵芝样的东西来——难不成,这树,也中了什么蛊而不能正常开枝散叶吗?

“天生我材必有用”,或许,存在,就有存在的道理吧!

我俩继续往山的深处走。穿越松桦混交的树丛时,我俩就得一前一后拉开一段距离,因为离得太近,前面人拨开的横枝条,就会弹回来打在后边人的身上,如同鞭子抽一般生疼。

一开始,动物的足迹还与常见的没什么不同,我们分辨着,哪些是狍子印,哪些是兔子印儿,哪些是小松鼠印儿,哪些是狐狸印儿,还有山鸡小鸟之类的浅浅的小爪痕……时而会遇到露出黑土的坑——那是狍子或者野猪撒欢打滚的痕迹。

根据动物的粪便,我们还推测着哪些是食草动物留下的,哪些是食肉动物留下的。

在一处稍微空旷的雪地上,有一组非常奇怪的动物足迹,像是偶蹄类的小动物踏出来的、很规则的图案,似乎是几只狍子或者小鹿聚集到一起又散开,中间的足印踩踏成放射状,四周又踩出对称的图案,犹如蝴蝶状——难道小动物在这里玩什么游戏,或者在此举行了什么神秘的仪式吗?

走着走着,就看到了大型动物的蹄印儿了,步幅比较大,蹄印儿很怪异,呈半圆形,足有成人的鞋印大,外围还锯齿一样的散着边儿,掌跟着力处比较深。更奇怪的是足印不是对称的,毛边都是顺撇子似的朝向一侧——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的脚印?而且只有这么一组。

“我们还在地球上呢吗?这不会是外星人的脚印吧?”我的想象力似乎不够用了。

“我们会不会迷山呀?这大怪物能是个啥东西?若真是遇到野猪或者熊瞎子的,咱俩可咋整?”山兰半真半假地问道。

“放心吧,不会迷山的。太阳给咱们指着方向呢。咱现在一直在山腰上穿行,估计从这里横插着走下去就直接到北河了。就算真的迷山了,这里只有咱俩的脚印,沿着咱俩来的脚印就能走回去。至于熊或野猪,从来没听说过咱这山里还有那宝贝玩意儿。就算是有,估计见到人也躲老远了。在它们眼里,人才是最可怕的。人不招惹它们,它们就不会主动攻击人。况且咱捡个枝条就能当武器,拼呗!再不济就爬树上去。这脚印不是新的,至少得一周左右了吧,说明它不在附近。”

“嗯,可是,这大脚印咋这么奇怪?”山兰又指着那些“顺撇”的痕迹问。这也正是我的好奇点,我俩蹲下来又拍照又比较地研究了起来,可是却想不出个所以然。

“咱俩都找了好几天石门了,这片山也快被咱俩转遍了,按理说咱们的方向路线都没错,问题出在哪里了?”山兰抬起头望了望四周,问道。

石门山,是乌尔其汗连绵起伏的北斗山群中的一座小山,因山上突兀而起的几块天然石柱,且有几尊石柱上又顶着巨大的条形石而命名。更有一块一米见方的平整光滑的石头,呈半开合状嵌在一面石壁内,似乎推开,就是通向另一个世界的幽深的洞口。或许,这根本就真的是一个神秘的通道吧——我一直有着这样的执念。

十年前的金秋时节,我爱人做向导,曾带着包括山兰在内的七八位朋友,去过一次石门。色彩斑斓的秋景,更为那次石门之行增添了些许浪漫及神秘之感。可是之后,每年我都会沿着记忆所向去寻访石门几次,可却总是无果而返。这几日我们每天都进山来,同行的伴越走越少,今天就只剩我和山兰两个人了。

“我觉得吧,这石门山,正如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那般神秘,非机缘巧合,是寻不到的。不过我觉得咱们这几次都是在石门附近转悠着呢。若是轻易就能找到,那多没劲儿呀!醉翁之意不在酒嘛!我记得十年前咱们就是穿过几重树毛子,见到一片开阔地,石门就在那片开阔地下面。”

我俩继续向山林深处走。走着走着,忽然山兰兴奋地大声喊叫:“看,前面有开阔地,快去看看,是不是石门。”

本来走得腿软力乏的,可这一发现使我俩像打了鸡血似的精神抖擞起来,几乎是小跑般冲了过去,眼前豁然开朗,原来我们又到达了一座山的顶峰。

我到了山顶,看到有一个水泥浇筑的石碑,石碑顶部有看似在水泥未干时用木棍划上去的字。我心里第一反应就是哪位浪漫的旅行家写的“某某到此一游”之类的话,可是仔细辨认,这三行字分别是“孔号ZK11”“孔深501.07米”“2012年8月2日”。

山兰说有可能是地质勘探队留下的标记。

站在这里,向四周望去,大有“一览众山小”的感觉。四周都是层层叠叠的波浪起伏的山,像是横七竖八卧着的巨兽,那密密的丛林,仿佛就是那些巨兽的毫毛。这样想着,便觉得豪气万丈了,好似这些巨兽都臣服于我的脚下一般。

果真是“高处不胜寒”,在山林里丝毫感觉不到有风,可此刻却能听到风的呼啸,有如大海的浪潮声。

我俩决定以这个石碑为标记,分头找石门,她向南找,我向北找。不管找不找得到,二十分钟后在石碑处汇合。

我趟着深雪向北坡走去,并没有熟悉感,又从后面兜到山顶,是发现了一些石头,可并不是我们要找的石门。我回到石碑处,山兰还没回来。我不担心我俩会走散,因为雪地上除了小动物的痕迹,就只有我俩的脚印了。我沿着她的脚印寻去,并一边呼唤着她。终于听到她的回答了,她的声音里带着兴奋,似乎是找到石门了。我翻过一个小山头就见到了她,她指着山脊的右下方说:“看,那里有好多石头,一定就是石门山了。”

我来到她的位置向下看了看:“不是,石门山不是这样的,石门山有几块石头耸立着,上面的顶石好像是天上的飞来之石,它的北面还有一座断崖的高岗,咱们还在上面摆拍泰坦尼克号的经典动作来着……”

看着山兰不甘心的样子,我俩决定还是到那石砬子上去仔细辨认一下。

确认了不是石门山后,那失落感似乎瞬间就随风而逝了,我俩又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兴奋地在石砬子上攀上爬下的,颇有探险家的成就感。

“咱都走一上午了。今天就找到這里吧,就算对面那座山就是石门了,咱也不能再逞能了。得留点劲儿走回去。”山兰的提议,也正是我的想法。

她从背兜里掏出两块巧克力糖,我俩一人一吃了块儿,这才感觉到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我俩确认了一下方向,认为横穿要比走原路近得多,就开始翻山梁子往回走了。

刚从山头的陡坡上连滚带爬到缓坡上,又进了一片白桦林,又发现了顺撇的怪脚印。我俩再次蹲下辨认比较,看是不是之前遇到的那组。跟着脚印仔细研究了一下,我确定不是先前遇到的那组。因为先前遇到的是一组,而且掌印大,步幅大。这是两组并排的,一组大,一组小。

我突然拍了一下脑门:“我知道咋回事儿了!虽然不能确定这是什么动物的脚印,但我知道这顺撇是怎么形成的。”

“你说说,咋形成的?”山兰追问。

“我姑且把这脚印的主人想象成两只冬眠后刚醒过来的熊吧,它们的腿上一定长着厚厚的长毛。它们从这里走过的那天,风一定特别大,而且是西北风。它们是侧着风往南走的,风从右面呼呼地吹过,把它们全身的毛都吹得翻到身体左侧去了。这锯齿样的毛边印儿,就是粘了冰雪的腿毛的痕迹……”我的眼前似乎已浮现出这样的一幅场景:一对饥寒交迫的熊母子,迎着风,朝着太阳的方向,在这片林子里慢吞吞地走着。

“哈,不愧是作家,想象力可真丰富。不过,似乎还真有些道理哦!”

“那当然!”似乎这一发现,已然成了我此次进山最有价值的收获。

我抬头望了一下,突然看到一颗高大的桦树上挂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圆圆的,像是一截树墩横在上面。

“快看,马蜂窝,好大的马蜂窝呀!”——认为那是一个马蜂窝或者是鸟窝,是我心里涌出的第一反应。

“不是马蜂窝,马蜂窝没那么大,也没那么高。”喜欢摄影绘画的山兰,经常到野外采风,她的山林经验比我丰富得多。

我俩走到树下,各种角度观察和拍摄着。我发现那团东西朝阳的一面比较平整好看,可背面却是不规则的肌瘤一样难看。

山兰的眼睛似乎都亮了,声音也夹着掩饰不住的兴奋:“这是桦树泪,可这样大的桦树泪实在少见,一定年头很多了。”

“哦?这就是传说中的桦树泪?可以磨成粉当药材,治疗什么高血脂高血压,抗疲劳抗衰老的桦树泪?”

“是,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咱们今天遇见的这个,质地特殊,还可以做树雕。这要是被那些喜欢根雕的艺术家们发现了,眼睛都得放绿光,一定会截回去做成艺术品。”

“啊?那这棵树……不就完了吗?”

“嗯,咱俩今天走得远走得深,少有人来,所以才能留到现在——哦,对了,你不要把照片随意发出去。会有人惦记的。”

“嗯。就算我发了图片,他们也不知道这棵树在哪里呀!”

我俩继续下山,顺着一处沟塘子,走回了出发地——种子园。回到车里时,已瘫软成一滩泥了。

虽然没有找到石门,可内心的兴奋却远远胜过找到它。因为,若是轻易就找得到,那它就不是我心底的世外桃源了。

当然,我还会继续不停地去寻找,但我却希望一直都找不到——也许,找到了它,才是内心里真正的失望吧!因为,那将是一个梦想追求的结束。

石门山,我梦中的桃花源,但愿你的那扇门,不要被世人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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