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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风流文人袁祖志出洋考察记

2019-08-30赖某深

博览群书 2019年7期
关键词:中土名士轮船

赖某深

清末出洋考察的中国人中,官员占了绝大多数,以文人身份出国考察的不多,“名士”则更少,而最著名的名士,除了王韬之外,大概要算上海滩文人袁祖志了。

袁祖志(1827—1899),字翔甫,号枚孙(大名士袁枚之孙),别署仓山旧主、杨柳楼台主,浙江钱塘人。1860年署上海县丞。解职后寓沪。1876年任《新报》主编,同时经常在《申报》上发表诗词文章。1882年《新报》停办,袁祖志赋闲。光绪九年三月十二日,轮船招商局总办唐廷枢奉李鸿章之命,从上海启程,出洋考察,以图将轮船航线扩展至欧美,当年十二月廿二日回到上海,历时十月,行程98000余里。袁祖志随行,将此行观感写成《瀛海采问纪实》,有光绪十年孟冬上海同文书局石印本。

《瀛海采问纪实》,又名《谈瀛录》,分为《瀛海采问》《涉洋管见》《西俗杂志》《出洋须知》《海外吟》《海上吟》六卷。书前有轮船招商局会办徐润序,每卷卷首都有他人所作的序。

卷一《瀛海采问》记沿途所到国家及地区情况,包括西贡、新加坡、锡兰、亚丁等地,重在记述各国首都情况,涉及意大利、法国、英国、德国、荷兰、西班牙、巴西首都,每介绍一地都是按政令、民俗、疆土、武备、物产、制作六个方面分门别类叙述。虽说文字简短,但有值得参考之处,如说法国“政令烦苛,物价昂贵”,“电线之在城市者不植竿,而埋于地底”;英国“君不贵而民不践,政则简而刑则清,乡邻无斗者,道路不拾遗”。但关于柏林的记载,明显是抄自其友人、驻德外交官钱德培的《欧游随笔》,甚至一些句子和文字都一模一样。此卷最有价值的是关于巴西首都里约热内卢的介绍,因为出使官员很难到这个国家,一般出使日记中也难得记载巴西的情况。他先介绍里约热内卢地理位置:“地居大西洋之南,沿海皆山,凭凌山海之雄,足为南阿墨利加洲(即南美洲)诸国之冠”;政令方面:“国家励精图治,一切步武欧洲”;民俗方面:土著之人不多,率皆客民占籍,中国人“初有二三千,近存三百馀名,皆前被诱胁而来者”;制作方面:“如电报、电灯、自来水、火轮车船,一同取法欧洲,罔不咸备”,“楼屋高至三四层为止,无作七八层者。间多平屋,盖地广而民不多故也”。

卷二《涉洋管见》分18个子目谈他对涉洋事物的看法。《泰西不逮中土说》从天时、地理、人事三大方面论述,至于礼乐、服御、饮食、政治,泰西更是一无是处,“惟上下一心,戎卒百练,器械精良,道路整洁,自属差强人意”,在作者眼中,可取之处有二,“一则朝廷不用极刑”,“一则民间绝少殴詈之事”。《中西俗尚相反说》堪称一篇奇文,从风俗时尚方面进行中西“比较研究”,他说:“中土男女授受不亲,泰西则男女握手为敬”,“中土妇女衣必蔽体,最耻袒露;泰西妇女则上露乳臂,下不着裈”,“中土女慕贞洁,妇重节操;泰西则奸淫无禁,人尽可夫,种皆杂乱”,感叹“噫嘻,风俗之相反至于如此其极,亦乌足以立于人世也耶?”真是杞人忧天!《火轮车记》记述坐火车的感受:

车中可坐可卧,可以促膝谈心,可以当窗远眺,颇不寂寞,至足怡情。较之轮舟,既无风涛之险,遂无眩晕之忧……虽起古人于九原,亦当惊为奇绝。

《义法道中山行记》则是写他坐火车从意大利到法国的见闻,沿途崇山峻岭,多山洞,“火车未行时,此数千里中人踪绝少,地亦荒芜不治。今则禾黍盈畴,桑麻被野,村居屋舍络绎不断”。与其对火车的赞赏态度相反,他对轮船则大不以为然,写有《火轮船不足恃说》,文中记此行“由亚细亚洲至欧罗巴洲,遍历各国,又由阿非利加洲至欧罗巴洲,绕游北阿墨利加洲,五洲已遍”。他此行本来是陪同轮船招商局总办唐廷枢出洋考察轮船,试图将轮船航线扩展至欧美,坐轮船时候也不少,却无对乘坐轮船感受的记述,更无只言片语谈及考察各国轮船制造、航线运输情况,反而说“火轮船不足恃”,实在令人费解。

卷三《西俗杂志》详记西洋风俗,他写到了洗衣厂,写到了救火设施,还有街道洒水车等,对西洋监狱赞不绝口:“监狱最为阔大,亦最为洁净,此真中土所未有也”,甚至说“一切服食起居反胜于家室”,“设遇中土之黠民,必且生事以求入狱,夫亦安能容受耶?”

卷四《出洋須知》仿佛出国游历指南,涉及坐船、交税、语言、气候、禁忌、物价、食物、药物各个方面。

卷五《海外吟》既有写海外风光的诗作,如《巴黎四咏》《罗马古城》,也有与友人唱和之作,感怀身世、自咏平生经历的亦不少,《此身》一首,便对此次出国豪情万丈:“作客远逾十万里,著书敢冀一千年……为问古人能有几,狂游直抵海西天。”但是许多诗作也暴露了作者风流文人的轻薄和多情本色,如《西俗常餐,男女同席,谈笑饮啖,不别嫌疑,初甚弗安,久亦习惯,喜此艳遇,漫成一律》:“中土偶来名士少,西方果觉美人多。不嫌放浪忘形迹,似此风流合咏歌”,“名士”到底是多情种,把正常的男女交往也当作“艳遇”了!

卷六《海上吟》涉及上海开埠之后华洋杂处、繁华绮丽、纸醉金迷的方方面面。《戏拟望江南三十调分上下平韵》之一“申江好,万国竞来同。海舶几多浑莫辨,地球何处不相通”,之二十四“申江好,电线疾如霆。万里语言同面晤,重洋信息霎时听。机括竟无形”,不仅读来朗朗上口,也透露了丰富的信息。《销金窟歌》引言云:“奢华縻费至上海极矣,人称之曰极乐世界,吾名之曰销金窟焉。二十年来纵观盛事,遍历欢场,叹桑海之几重,乃骄淫之弥甚,暇将时事而静验之。窟之大者有三,曰妓馆,曰戏馆,曰酒馆,一日夕所销不下万数千元焉”,除了写作《销金窟歌》,还写了《销金窟分咏》,“欲于黑漆苦海边唤醒痴梦”。不过他自己沉湎于欢场中不能自拔,在歌楼和酒楼中流连忘返,以致把功名富贵置诸脑后,《杂感》咏道“日日洋场作浪游,黄金销尽不知愁。讥人汇报兼申报(原注:二报皆新闻纸名),遣兴歌楼又酒楼。谁是庸中称矫矫,大都世上总悠悠。天公于我偏悭吝,富贵功名风马牛”。要了解清末上海历史,要研究袁祖志之类靠舞文弄墨维生的口岸知识分子的生活,这些诗作都是极有价值的材料。

(作者系长沙理工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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