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延兰:让彩带成为畲族的标志
2019-08-27滕卢涛
滕卢涛
在彩带工作室里见到蓝延兰的时候,她正要去换上民族服饰。每周二和周末,她都会在这里,演示彩带编织的过程,这也是她作为畲族彩带非遗传承人工作的一部分。
坐在工作室的长廊上,蓝延兰聊着过去20年编织彩带、接待来宾、走遍中国的经历,也对自己非遗传承人的身份有了更多认知。但蓝延兰觉得自己做得还不够,她希望“就像看到银饰,便知这是苗族一样”,让彩带成为被人记住的畲族标志。采访的过程中,一批批孩子在博物馆里穿梭着,就好像一条条美丽的彩带一样。随着他们的长大,相信彩带的足迹,也会触及更多的地方。
记:蓝老师,您作为畲族彩带编织项目的传承人,最初是怎么接触到彩带的?
蓝:我的外婆蓝龙银是靠编织彩带为生的。小时候到外婆家玩,外婆做着各种形式的彩带,我就在边上一边玩耍,一边看着她编织。彩带是我们畲族人的一种生活用品,以前我们缺少绳子,就用自己编织的彩带代替绳子。根据用途的不同,彩带可以分为刀削带、布裙带等。刀削带是上山时固定砍刀的,通常有15厘米宽,系在刀的两头。布裙带是背孩子用的,从前小孩子出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绑着,便用布料织成窄些的彩带,围起来把小孩背身上。彩带还可以用来做我们的服装,服饰的搭襟、袖口,都可以用彩带点缀。
记:外婆是个怎么样的人呢,能不能和我们聊聊她的故事?
蓝:我外婆的手藝也是跟着她的外婆学的。畲族一直有织彩带的传统,它既是一种生活用品,也是年轻姑娘的定情信物。年轻姑娘到十七八岁时,会把自己编织好的彩带送给情郎,定自己的终身大事。小时候,外婆会买点线,然后自己搓成麻线,再染上颜色织成彩带。有的妇女不会编织便向我外婆买,所以她编织的彩带在四里八乡都算有名。
记:还记得小时候在外婆身边学习编织彩带的情形吗?
蓝:小时候,我对畲族彩带很好奇。到了13岁,我便开始学习编织彩带,刚开始编织的是素色彩带。小时候觉得编织彩带很简单,我外婆又总编得很漂亮,我就觉得自己也能编好,没想到织起来的成品可难看了。那时,我会把妈妈买的线当玩具,大人去山上,我就自己拿线摸索织法,还是经常织错。有时织错了,外婆说这条就不用改了,直接织下一条,她也不告诉我是哪里出错,所有的织法一定要让我自己摸索。后来,她在家拉线的时候,我就站在旁边,不说话也不用她教,只是在她引线的时候自己一点点留意制作过程。畲族彩带有13根、15根、19根等不同的花纹编法,我们小时候学的是13根,后来我自己尝试着编19根,再后来又学会了25根织法。现在我看到别人织的花纹,观察一下就可以织出来。
记:刚才聊到彩带是定情信物,这里面有什么传说和独特的仪式呢?
蓝:畲族的女始祖三公主要上天了,她把报晓鸡留给畲家小妹,让报晓鸡每天告知天下大事。后来,报晓鸡与小妹诀别时说:“在封金山,我喝过千年露水,尝过万种花草,内脏被露水花草染化了。我死后,你将我的肠子取出,就成为一条彩带,将胰子取出,就成为一只香袋,当你定亲时,把彩带和香袋当作定情物,会祝福庇佑你们夫妻恩爱,白头到老的。”小妹照办了,生活果然美满。于是,畲族妇女就照这式样织起彩带了。
定亲时候,男方先要叫媒人到女方家提亲,前两趟都会无功而返,第三趟来才是我们定亲的环节。父母都同意了,就叫亲戚们过来吃面条,女孩子就把自己织的彩带送给男方,才算定了亲。我也为我的爱人做了条围裙带。那是我自己买的麻线,染成了紫红色,上面编织了简单的连体布格柳条花纹,可以绑在腰上。
记:成为非遗传承人前后,您的生活有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蓝:以前没有传承人的身份,游客不会特别留意我的彩带,评完之后,大家更愿意买我编织的彩带了。我自己是很少宣传这个身份的,因为我觉得自己做得还没有那么好。走出去和其他地方的传承人一比,我们会觉得对方的作品更优秀,所以我觉得畲族彩带还是需要更加深入地挖掘民族特色。
记:您觉得一名好的非遗传承人应该具备怎样的素质?
蓝:传承人最重要的是对于非遗没有私心。随便哪个人来学,只要愿意来,我便愿意把我会的都教给他。来我蓝延兰家学习织彩带的人,我一分钱都不收。我觉得更多人学,更多人会,这项非遗传承下去的可能性才更大。这种想法,是我从成为非遗传承人至今从未改变过的。
记:畲族彩带在不断传承、传播的过程中,有没有发生变化呢?
蓝:彩带的颜色改变了很多,以前只有黑白绿三色,现在色彩更鲜艳了,而且不容易褪色。彩带的作用也发生了变化,从原来的生活用品变成更多作为装饰品。
记:畲族彩带从家族传承到走向全国甚至全世界,在这个传播的过程中,您作了哪些努力?
蓝:景宁县文联主席很欣赏我的手艺,后来县里举行非遗产品展销会,他就会通知我们。1999年,他安排我参加中国民间艺术展。我当时就是个普普通通、在家务农的村妇,一年到头才赚两三千块钱。那次我自费参赛,零零总总就花了1000多块钱。结果我编织的彩带获得了特别金奖。
经过这样一系列的宣传,越来越多的人了解到我们的这项手艺。后来也有来自韩国、日本的学者想了解这项非遗,主动来找我交流。一位在上海读大学的韩国学生5次上门求教技艺;也有日本学者专程在我家学了3天,后来用日语写成书,介绍中国畲族彩带与其他艺术的不同。彩带文化可以走出去,这是我的外婆、外婆的外婆她们做梦都没有想到的。
记:从学习到传承,您为畲族彩带作了很大贡献,您打算织到什么时候呢?
蓝:织到眼睛看不见了咯。
记:您最满意的作品是哪一幅,它有哪些独特之处?
蓝:《大团结》是我最满意的一幅,它的字很难编织,织一行需要用到35根线。《幸福吉祥》也是我很满意的一幅作品,由我们县的人大代表带去北京送给了李克强总理。
记:您觉得当下畲族彩带可以以哪些方式和现代时尚相融合呢?
蓝:彩带本身是一种生活用品,但这些年我们一直用它的工艺,把它融入越来越多的地方。2000年初,市面流行手机挂绳,我就用彩带做手机带。后来,我做手链、衣服。当时我们县里要求公务员在周一、周五穿畲族服饰,上面的彩带装饰便是我和村里的妇女们做的。一条彩带三米长,最快要四天,慢点要五天才能织完,有时我们晚上还要加班。但看到大家都能穿着我们做的传统服饰,我们加班加点也觉得蛮开心的。
记:如果要让更多年轻人,比如中学生接触和喜欢上畲族彩带,您觉得还可以在哪些方面多作努力?
蓝:我们会去当地的中学教授学生编织彩带。喜欢的孩子们会主动来询问我,还会主动研究花纹的编织方法。不管他们编织得怎么样,只要愿意参与,我便很高兴。非遗展览、博览会、旅游促销会、文化展览上都有我们的身影。从前我出场会比较多,但现在更多时候我会让位给年轻人。现在的年轻人学得很快,而且有他们自己对彩带的思考,也能帮助我们景宁更好地展示这种文化。彩带不是我一个人的,是我们整个民族的。
记:如果同学们对彩带很感兴趣却不知道如何分辨畲族彩带的优劣,对此您有什么建议呢?
蓝:主要还得看彩带编织的精细程度,像有的彩带弯弯曲曲,边上也没有拉均匀,就不能算是好彩带。彩带编织对平整度、结实度、亮度都有要求,太松了不好看,太紧了就会显得硬邦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