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音节融合程度对韩国语塞音学习的影响

2019-08-27徐春兰金永寿

东疆学刊 2019年3期

徐春兰金永寿

[摘要] 外语学习中造成偏误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以汉语为母语的韩国语学习者在语音学习的过程中，常出现中国式的韩国语发音情况，特别是在塞音上，容易出现松紧音不明显、脱落、不连读等偏误。因此，从位于音节首的塞音、位于音节末的塞音两方面出发，对比中国人与韩国人塞音发音时的差异，同时运用声学格局分析等方法，可以揭示出影响习得韩国语塞音的原因。

[关键词] 汉语;音节;融合程度;韩国语;塞音;偏误

[中图分类号] I312.9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2-2007（2019）-03-107-04

[收稿日期] 2018-09-07

[作者简介] 1. 徐春兰，女，朝鲜族，延边大学朝汉文学院讲师，在读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朝汉对比;2. 金永寿，男，朝鲜族，博士，延边大学朝汉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为朝汉对比。（延吉 133002）

一、引言

罗曼·雅格布森认为，一个音位习得的早晚，取决于该音位在世界语言中的分布状况。即，世界语言普遍的音位容易习得，不普遍的音位难以习得。塞音是唯一一种在所有语言中都存在的辅音，^[1]（58）但不同语言中塞音的种类都各不相同。据伊恩·麦迪森（1984）统计，在世界上所有的语言中，塞音发音部位由三个构成的语言占一半以上，这些语言的发音部位都由双唇、舌尖、舌根等三个发音部位来组成。^[2]（342）因此，从发音部位的普遍性来看，汉语和韩国语的塞音都具有世界语言的普遍性。从发音方法来看，汉语塞音是送气与不送气的二元对立，韩国语则是送气、松音、紧音等三元对立。《训民正音解例制字解》中对韩国语的塞音的解释如下：以声音清浊而言之，???为全清，???为次清，???为全浊。而据伊恩·麦迪森（1984）统计，在317种语言中，51.1%语言的塞音形成是二元对立，24%语言的塞音形成是三元对立，而且317种语言中区分不送气弱音（松音）和不送气强音（紧音）的语言只占0.9%。所以可以认定，三元对立的韩国语塞音是比较特殊的，这种不普遍的音也是韩国语学习者经常犯错误的原因。

因韩国语塞音具有三元对立的特点，使得大部分研究都以声学实验方法来进行。首先通过声学实验得出的数据为基础，再对比母语者与学习者发的塞音特点，最后探讨相应的教学策略。大部分研究认为，中国学生的塞音偏误是汉语的二元对立与韩国语的三元对立不同导致的。

汉语为母语的学习者习得韩国语塞音时，难点在于如何区别松音和紧音、如何发出音节末的内破音。例如：

例（1）是塞音在音节首音时，将松音读成紧音的偏误，例（2）和例（3）是塞音在音节末做终声的时候，应读内破音的塞音丢失不发的偏误。由此可见，影响发音的因素是多方面的，本文主要探讨的则是汉语音节对韩国语塞音的影响。

音节融合程度是指语音组合在听感上“合二为一”的程度，一个语音组合，在听感上被知觉为感知单位的数目越少则融合程度越高。^[3]^（131）汉语的音节与英语等印欧语系语言有很大的区别，即汉语的音节是表义的语音结构单位，一个音节一个字，表达一个概念的意义，说明音节和意义有强制性的关联，呈现出“一个字，一个音节，一个概念”的基础性结构格局;每个音节都可归入一个特定的声调，由它控制声、韵组合的音段，呈现出声、韵、调相组配的非线性结构的性质。音节的音义关联使汉语的音节结构表现出很多独特的特点，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它对外的封闭性、离散性和对内的凝聚性。^[4]^（1）汉语的这种音节特点会影响到以汉语为母语的韩国语学习者的韩国语塞音发音，原因在于韩国语是音节为基本单位的书写形式，音节中不允许出现复辅音。从这方面来看，韩国语也是属于音节融合程度比较高的语言。但相比汉语，它有连音现象，即遵守世界语言普遍性的韵首优先原则（onset-first principle），比如CVC.V形式的多音節，实际发CV.CV形式。所以相对于汉语来说，韩国语的音节是开放性的。

韩国语的塞音在音节中可以出现于音节首位和音节末尾，此时塞音的发音不完全一致。塞音成为音节首音的时候要经过成阻、持阻、除阻三个阶段;而出现于音节末尾的时候，则只有成阻和持阻闭塞气流的两个阶段，没有排出气流的阶段。故此，本文从两个方面进行考察：一是塞音出现于音节首的偏误;二是出现于音节末的偏误。

二、位于音节首的塞音

本文使用声学格局分析的方法，以对第二音节首含9个塞音的90个多音节韩国语词作为实验目录，以两名首尔出生的韩国大学生和两名学习韩国语的中国大学生作为考察对象，分别对他们的韩国语发音情况进行录音、数据测量，并探讨影响习得韩国语塞音的原因。在塞音分析中，闭塞段时长（GAP）和嗓音起始时间（VOT）是塞音声学特征的两个重要参量，GAP是塞音发音时的成阻时间长度，VOT是塞音从除阻到嗓音产生之间的相对时间关系。GAP值只能从处于中间位置的塞音测出，所以本文选取的语音资料都是多音节单词。同时，在实验室录音时，本实验将用语音分析软件进行数据测量，以GAP作为横轴，VOT作为纵轴考察它们在坐标上的位置。

从图1和图2可以看出，韩国语的9个塞音形成三个明显的聚合，这说明韩国人以闭塞段时间和嗓音起始时间来区分松音、紧音、送气音，以VOT值将送气音与松音、紧音区别开，以GAP值将紧音与松音区别开。下面请看学习韩国语的中国学生的韩国语塞音声学格局图。

从图3和图4中可以看出，中国学生在韩国语紧音和松音上没有像韩国人那样出现明显的聚合关系，送气音是以VOT的时长来与紧音、松音区别开来，但松音和紧音的数值都在一个区域内，没有明显的聚集特性。这表明中国人学习韩国语时，如何区别发松音和紧音是一个难点，也是中国式韩国语的表现之一。与韩国人发音相比，韩国语学习者的松音GAP值比较长，紧音的GAP值较短，也就是说韩国人以闭塞段时间来区分松音和紧音，而韩国语学习者在闭塞段时间的调节上不熟练，造成把松音读成紧音，紧音读成松音的偏误。据统计，在韩国语学习者的塞音偏误中，把松音读成紧音的错误最多，这是因为以汉语为母语的学习者，习惯于汉语的对外封闭性、对内凝聚性的音节特点，发出的每个音节都要隔开，导致闭塞段时间长，闭塞段时间长意味着声带紧张度强，声带紧张度越强发出来的音更接近于紧音。从上面图中可见，韩国语学习者发的松音的GAP值普遍比母语者长，所以发出来的音听起来更接近于紧音。

三、位于音节末的塞音

韩国语辅音出现于音节末尾时被叫作“内破音”。据伊恩·麦迪森统计，世界语言中有内破音的语言只占10%，这种类型上有标记的内破音给学习者带来很多困难。兰晓霞（2012）^[⁵^]运用偏误分析的方法，研究了我国汉语方言对韩国语终声^"发音的影响，并发现不同汉语方言区的学生对终声发音偏误率有明显的差别，其中偏误率最低的方言区是闽方言，而偏误率最高的是来自标准语区的学生。本文则只限于对操标准语的学生进行研究，不考虑方言地区。然而，兰晓霞（2012）所说的标准语学生区的韩国语发音塞音终声的偏误大部分是脱落偏误，另一部分有添加“?”的偏误。如，例（2）中的???[???]，例（3）中的??? [???]。

韩国语有七个终声，其中的鼻音终声和流音终声都可以找到相似的汉语发音，“?”和“?”是有对应的辅音韵尾“n”和“?”，“?”和“?”终声虽然没有对应的汉语辅音韵尾，但在语流中可以找到相应的音。

比如，难免[nánmiǎn]、面包[miànbāo]等音节之间的同化现象中有“m”韵尾，还有儿化韵与流音终声相似。所以，没有对应或相似音的只有塞音终声。因此，韩国语初学者在学习终声时，塞音终声是比较难掌握的类型。如，例（2）中的???[???]等偏误都是因为母语中没有相应的音，所以发不出塞音终声;例（3）中的???[???]等偏误类型可以与汉语音节特点联系起来解释，因为它的正确读法是[???]，不用发塞音终声，故此，这种脱落偏误是母语的音节特点所导致的错误。韩国语是遵守世界语言普遍性的韵首优先原则的语言，韵首优先原则是依据每个语言所允许的音节结构，在音节化的过程中，多音节词中的辅音必须先归入韵首。根據此原则，辅音只有在无法归入韵首的情况下，才能归入音节的韵尾。^[6]^（329）汉语的韵首优先原则不明显，比如，tiān' ān mén，这三个音节并不经过重新音节化的过程。对此，本文将运用优选论中的位置忠实性理论来解释。位置忠实性理论（Positional Faithfulness）是在标记性制约条件和忠实性制约条件的基础上，为了生成和解释人类自然语言中的一系列位置不对称现象而提出的理论，语言实际上是省力原则与辨义原则互相冲突的结果，在解决两种制约条件相冲突的问题上，位置忠实性理论总是先于标记性制约条件与忠实性制约条件。^[7]^（28）位置忠实性理论中的位置是指显著位置的某一特征，比如汉语的声调，每一个音节上的声调可以说是显著位置的特征，这种显著位置的声调特征先于韵首优先原则，因此输入项中的CVC结构在输出的时候依然是CVC结构。以汉语作为母语的学生，在学习韩国语时，受到母语的音节特点影响，该发连音的时候不连音，再则发不出母语中没有的音，所以会造成脱落的偏误。

四、结语

综上所述，学习韩国语的中国学生的塞音偏误原因之一是其汉语母语的音节特点所导致的。通过声学格局的分析，我们可以发现，韩国语学习者的塞音与汉语者相比，在松音和紧音的区别上不明显，这是因为汉语的音节融合程度高，发音时习惯于一个音节一个音节断开读，导致GAP值较长，闭塞段时间越长肌肉紧张度越高，发出来的音越接近于紧音。音节末的塞音偏误也是与汉语的音节特点有关，汉语是声调语言，声调的显著位置优先于韵首优先原则，所以不发生连音现象。这种音节特点在发韩国语元音前的塞音终声时，会造成不连读的错误。另外，学习者往往避开母语中没有的音，导致出现脱落偏误。实际上造成偏误的原因是多方面的，本文主要论述的是汉语音节特点对韩国语塞音发音的影响，以期对国内的韩国语教学提供一定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