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股权特征对其资产减值准备计提政策的影响研究
——以制造业上市公司为例
2019-08-24李秉祥张涛涛
李秉祥,祝 珊,张涛涛
(西安理工大学 经济与管理学院,陕西 西安 710048)
一、引言
我国现行资产减值会计准则是2007年修改后实行的《企业会计准则第8号-资产减值》,经过十余年实践,诸多学者研究得出上市公司通过计提减值准备手段进行盈余管理的空间有所下降,提高了我国企业披露会计信息的质量。但资产减值计提作为一个重要的会计政策,仍然存在众多企业利用资产减值计提进行操纵舞弊等行为。例如:獐子岛公司(002069)继2016年由于天气原因导致扇贝大量死亡,使得公司巨亏后,于2017年又出现“扇贝跑了”的黑天鹅事件,两次均由于存货减值导致公司巨亏,但獐子岛公司的大股东在两次事件前均被曝出进行精准减持,这使得投资者丧失信心并对财务信息的真实性产生怀疑。由此可见资产减值计提会对企业产生重大影响,而资产减值计提的比例在会计准则中并未具体规定,通过这种自有裁量权为公司治理层达到诸如配股、平滑利润、高位减持等特定目的提供了选择空间。会计政策选择及其生成的会计信息,是公司治理机制以及公司各相关利益主体权力制衡的结果,选择最具代表性的公司资产减值计提会计政策来研究公司股权特征对其的影响,具有代表性和现实指导作用。
现有文献对资产减值计提政策研究主要集中在经理人特征以及盈余管理动机等方面,鲜有选择公司股权特征视角来进行研究的文献。本文按照制度经济学的“机制-行为”的视角,从公司股权特征(结构与机制)、管理层的动机、资产减值准备计提政策选择(行为)框架进行分析,来探讨不同的股权特征如何影响企业的资产减值计提决策。选取主板A股制造业上市公司为样本,主要考察股权集中度、股权制衡度、高管持股、机构投资者持股以及实际控制人这五个方面特征对资产减值计提的影响,试图为我国企业优化股权结构,提升会计信息质量提供理论依据。
二、文献综述与研究假设
国外对会计政策研究最早于1964年由Gordon[1]提出,认为在决定一项财务决策时,经理人的行为会出于利于自身的动机,使各期收益保持相对稳定状态。随公司治理理论以及统计方法的发展,意识到会计政策的选择不仅是对利益均衡的选择,而是多种因素相互影响。研究者开始关注会计政策选择动机,Watts和Zimmerman(1978)[2]则从管理层的角度探究其对会计政策选择的影响,并提出三大假设,即政治成本、债务契约、红利计划。随后国外学者对三大假设进行了验证,如 Ahmed(2017)[3]选取 364家印度上市公司,得到结论支持政治成本和债务契约假设。然而国内研究并未完全验证三大假设,王跃堂(2000)[4]研究A股上市公司的四项减值准备政策,认为我国的会计政策选择动机不符合西方的三大假设。但有学者认为部分假设得到验证,如刘斌和孙雪梅(2005)[5]选取低值易耗品的摊销为关注点,验证了政治成本和报酬契约假设成立。国内外也存在诸多学者从盈余管理动机角度对资产减值计提进行研究。Jarboui(2016)[6]认为上市公司存在着利用会计政策选择的可调节空间来进行盈余管理,以达到公司特定目的。罗进辉等(2010)[7]认为长期资产减值、短期流动资产减值的计提均与盈余管理动机密切相关。
会计政策选择不仅仅是一个会计问题,而是一种经济和政治利益的博弈规则和制度安排,一项会计政策的选择反映了决策者对未来风险与收益的判断。会计系统是在公司治理机制下运行,公司股权特征是公司治理的基础。因此公司治理中的股权特征会对企业经理层的会计决策产生影响。林爱梅(2009)[8]研究了股权结构对会计政策的影响,发现第一大股东持股比例和股权制衡度与企业会计政策选择强度呈显著负相关;前五大股东持股比例和高管持股比例与企业会计政策选择强度显著正相关。
股权集中度是公司股权结构的显著特征,当大股东在公司话语权不同时,对企业会计政策的选择倾向也不同。从现有文献来看,有学者认为随大股东持股比例上升,股东监管能力较强,管理层决策与大股东保持相同偏好,计提较高比例资产减值准备,使得利润留在企业内部。同样存在文献认为随大股东持股比例的增加,大股东话语权较高以至于在企业中形成“一言堂”,此时企业倾向于计提较低比例资产减值准备,使得账面利润较高,大股东会在企业获得高额利润的同时也相应得到较多的收益,如取得分红和获得配股机会,提高自身的社会知名度等。因此,本文认为大股东持股比例与资产减值计提比例曲线相关,当股权相对分散时,公司的控制权在经理层手中,此时的代理问题主要是股东与高管之间的,此时倾向于计提较低比例资产减值准备,使账面出现较高利润,管理层保住职位。因此随着大股东持股比例的上升,大股东逐渐有能力对高管进行监督,并且此时的大股东持股比例还未上升到足以影响经理层决策稳定性的地步,公司的控制权还掌握在高管手中,大股东没有机会进行掏空行为,此时决策较为合理,计提资产减值准备比例提高,为正相关;当大股东持股比例进一步提高,两类代理问题将同时出现,大股东与高管会出现争夺公司控制权的行为,导致企业会出现各种短视行为使得决策效率变低,大股东开始出现掏空的行为,此时计提较低比例资产减值准备,因此为负相关;随着大股东持股比例的进一步上升,大股东开始对公司绝对控股,其希望公司能够长远发展,此时倾向于计提较高比例资产减值准备,因此为正相关[9]。本文认为大股东持股比例与资产减值计提之间的关系为N型。根据以上分析提出假设:
H1:股权集中度与资产减值计提呈N型关系。
根据代理理论和契约理论分析可知,当企业内存在几位实力均衡的大股东互相制约,有利于企业长期发展。随前几位大股东之间的制衡程度的增加,各大股东之间的相互监督制约作用增强,并且增强了对管理层的监督作用,管理层倾向于计提较高比例资产减值准备,使得利润留在企业,为企业长期发展做准备[10]。现有文献中鲜有聚焦于中小股东对大股东的制衡对企业财务决策的影响,根据委托代理理论,随着中小股东对大股东制衡程度的增加,大股东忌于中小股东“用脚投票”的机制,会减少对公司的掏空行为以及侵占小股东利益等行为,有利于企业合理决策并实现双赢。因此认为随中小股东对大股东制衡程度的增加,资产减值计提比例增加,为企业长期发展做准备。根据以上分析提出假设:
H2a:大股东间股权制衡度与资产减值计提呈正相关;
H2b:中小股东对大股东的制衡程度与资产减值计提呈正相关。
在会计信息的生成过程中经理层发挥着主导作用,作为信息的源头经理层有动机和有机会将第一手信息加工和过滤成有利于自身利益的信息结构,最终上报至董事会和股东大会进行批准。当企业经理层处于不同的股权特征条件下时,受到股东等的约束、激励以及与各方利益权衡的结果均不同,其做出的决策倾向以及代表的利益也会产生差异。目前在现代企业中为解决股东与管理层之间的代理问题,通常对管理层采取各种激励措施,如股权激励、在职消费、丰厚年薪等[11]。一种观点认为,管理层持有公司股份时,能够有效减少其短视行为,使其在进行财务决策时站在公司的角度。但与之相反的观点为管理防御假说,即当管理层权力逐渐上升,形成内部人控制,管理层享受职位带来的利益,并提高自身讨价还价的能力,在做出财务决策时以牺牲股东及公司的利益来达到自身的利益。本文认为,目前我国高管的股权激励比例实施较少,无法实现相应的激励作用,随高管持股比例的上升,高管行为越发趋于自利,计提较低比例资产减值准备,以达到较高的账面利润,保住职位的同时获得丰厚年薪、在职消费等短期奖励[12-13]。根据以上分析探究提出假设:
H3:高管持股与资产减值计提呈负相关。
企业通常存在机构投资者,此类投资者一般指境内的商业银行、保险公司等金融机构。孙光国等(2015)[14]认为机构投资者持股与盈余管理呈负相关,机构投资者的存在抑制了管理层的应计盈余管理行为。张涤新和李忠海(2017)[15]研究得出机构投资者的存在有利于公司的发展,对其持股公司绩效有显著改善作用。并且此类投资者通常为战略投资者具有丰富的投资经验、专业的分析能力以及搜集信息能力,与中小股东的“用脚投票”不同,机构投资者更有动力对经理层进行监督,降低经理层的机会主义。因此机构投资者对公司治理以及决策有正向影响,且其通常持有公司股份时间较长,会追求公司的长期利润[16]。随机构投资者持股比例的增加,其越有动力参与对公司的治理,从而抑制经理层的短视行为,使其所做决策更有利于公司长期发展。根据以上分析提出假设:
H4:机构投资者持股与资产减值计提呈正相关。
股权集中现象在世界范围内都较为普遍,在股权集中的企业中,存在着大股东不仅直接持有上市公司股权,还通过金字塔、交叉持股等方式强化其控制权,并对公司各种行为产生实质影响。因此存在着部分实际控制人(自然人、法人)虽然不是股东,但是能够通过其控制的投资者(大股东、关联股东)、有关协议等来对公司各种行为产生实质影响[17]。由于我国存在较多国有企业,在企业日常财务活动中一定程度上会受到政府的影响,因此认为公司基于不同的实际控制人类型,会对资产减值计提产生不同的影响。当公司的实际控制人为国有企业时,其公司治理机制通常弱于民营企业,对管理者没有相应的监管与激励机制,且此类国有控股公司较多关注达到当年的业绩增长指标以及账面利润逐年上升带来的名誉,并且其易获得政府的支持,因此对当年账面利润的重视不及民营公司。因此本文认为当实际控制人为国企时,更倾向于计提较高比例资产减值准备,便于以后年度达到业绩指标。根据以上分析提出假设:
H5:实际控制人性质(国企为1,非国企为 0)与资产减值计提正相关。
三、研究设计
(一)样本选择与数据来源
由于制造业上市公司资产总值较高,计提资产准备比例相对较高,且制造业上市公司存在较多利用资产减值进行舞弊、利润操纵等事件,遂选取2007—2017年A股制造业上市公司为样本。并剔除ST、*ST的公司和数据缺失的公司,经过上述处理后一共有2 646个研究样本,文中的基础数据均来自国泰安、锐思、WIND数据库。文章中采用的统计软件是spss17.0。
(二)研究变量设计
1.因变量。选取资产减值计提比例(WD),为本期计提资产减值数比期初资产总额[18-20]。
2.自变量。第一大股东持股比例(CR1)用来衡量股权集中度;第二至第十大股东持股比例之和比第一大股东持股比例(Z)用来衡量大股东之间的制衡程度;(1-前十大股东持股比例之和)比前十大股东持股比例之和(XZ)用来衡量中小股东对大股东的制衡程度;高管持股比例(GG)来衡量企业内高管持股情况;机构投资者持股比例(JG)来衡量外部机构投资者的持股情况;实际控制人性质(SJ)分为两类:实际控制人性质为国企SJ=1,否则 SJ=0。
3.控制变量。现有研究中普遍认为盈余管理动机以及经济因素对资产减值计提有显著影响,遂在控制变量中考虑盈余管理的各项动机以及经济因素,同时控制三大假设。参考王福胜和程富(2014)[19]、董盈厚和盖地(2017)[20],将 ROA 代表公司的总资产收益率,Growth为公司的营业收入增长率,两者代表经济因素,分别控制资产质量和公司的业绩成长对资产减值计提的影响;CFO持股(BONUS)、资产负债率(Lev)和公司规模(Size)分别代表三大假设的红利计划、债务契约和政治成本。盈余管理的各项动机分别采用KS(亏损公司)、PH(平滑动机)、BG(董事长或总经理变更)、NK(扭亏动机)、WL(微利公司)和 PG(配股动机),以上均为虚拟变量。如表1所示。
表1 控制变量定义表
(三)变量描述性统计与相关性分析
表2为变量的描述统计结果和相关性系数表。2007—2017年期间,A股制造业上市公司资产减值准备的计提平均比例为0.76%,第一大股东持股比例为34.22%,Z指数为0.86,XZ指数为1.14,GG的持股比例为 10.79%,JG的持股比例为23.6%。相关性分析结果显示,全部控制变量与资产减值计提有显著相关性,初步证明选取控制变量的合理性,相关系数的绝对值多小于0.5,可排除解释变量间存在严重多重共线性的可能。
表2 描述性统计和相关系数表
(四)实证模型设计
为检验 H1假设,设定模型(1),当模型(1)的β1、β2和 β3显著,则支持 N 型。
为检验假设 H2a、H2b,设定模型(2)、(3)。
为验证H3,设定模型(4)。
为验证假设 H4、H5,设定模型(5)、(6)。
四、实证分析
(一)股权集中度对资产减值计提的影响
表3的第2列是样本数据对假设1验证,β1=-1.659,ρ<0.01;β2=1.558,ρ<0.01;β3=-0.459,ρ<0.05。可证明假设H1通过检验,因此本文认为股权集中度与资产减值计提的关系为N型。
表3 假设检验结果分析(模型1~6)
(二)股权制衡度对资产减值计提的影响
模型2,大股东间的股权制衡度的系数β1=0.045,ρ<0.05可以证明假设H2a,大股东间的股权制衡度与资产减值计提正相关。模型3,中小股东之间的制衡系数,β1=0.081,ρ<0.01通过假设检验,证明H2b假设。
(三)高管持股对资产减值计提的影响
模型4,高管持股比例GG的系数,β1=-0.281,ρ<0.05,证明了假设H3,高管持股比例与资产减值计提呈负相关。
(四)机构投资者持股对资产减值计提的影响
模型5,机构投资者持股比例的系数β1=0.176,ρ<0.05,证明了假设H4,本文认为机构投资者持股比例与资产减值计提呈正相关。
(五)实际控制人对资产减值计提的影响
模型 6,实际控制人性质 SJ的系数为 β1=0.119,ρ<0.1,证明假设 H5,实际控制人为国企时,更倾向于计提较高比例资产减值准备。
(六)控制变量对资产减值计提的影响
控制变量的值在6个模型中基本保持一致,Bonus未通过假设检验,没有证明三大假设中的红利计划假设;PG也未通过假设检验,未证明盈余管理动机中的配股动机。KS、NK、BG、PH、Growth均显著,且系数均为正,说明上市公司中普遍存在以上盈余管理动机对资产减值计提产生影响;WL显著程度较低,系数为负,但部分模型中的系数未通过检验;Lev显著,且系数为负,支持三大假设中的债务契约假设;Size系数为负,但部分模型中的系数未通过假设检验,三大假设中的政治成本假设是否对资产减值计提产生影响,值得进一步研究。
(七)稳健性检验
为使研究结论更加可靠,文章进行了如下稳健性检验:(1)将资产减值计提比例取自然对数,对模型重新回归,检验结果基本保持一致;(2)将选取的样本分年度进行检验,检验结果基本保持一致。
五、研究结论与局限性
(一)研究结论
本文以公司股权特征与资产减值计提之间的关系为研究内容,从“机制-行为”视角入手,探究当企业处于不同股权特征时,对会计政策选择倾向产生相应的影响;并以2007—2017年A股制造业上市公司为样本进行了实证研究。结果发现:(1)股权集中度与资产减值计提比例之间关系为N型;(2)大股东间股权制衡度、中小股东对大股东的制衡程度均与资产减值计提呈正相关;(3)高管持股比例与资产减值计提比例呈负相关;(4)机构投资者持股与资产减值计提比例正相关;(5)实际控制人为国企时,更倾向于计提较高比例资产减值准备。
利用本文研究所得结论:首先,合理配置上市公司的股权不仅会提高公司治理效率,还会优化企业会计政策的合理选择,提升企业财务信息披露真实性。其次,在提高企业科学决策水平时应合理设置高管的激励措施,以达到激励的作用。再次,要重视机构投资者对公司治理的积极效应,更有利于公司长远发展。最后,实际控制人性质对资产减值计提产生重要影响,这为我国合理配置企业的控制权提供了经验证据。
(二)局限性
首先,由于时间所限仅选取2007—2017年A股制造业上市公司为样本,因此首先对其他行业是否同样适用尚不明确,未来的研究中应包括所有行业的数据,使得研究结果更具普遍性。其次,未通过数学模型计算出第一大股东持股比例与资产减值计提比例呈N型关系的两个临界点,后续的研究中可通过面板门限模型等方法计算两个临界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