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侮辱和被损害的于连·索莱尔
2019-08-22邱嘉仪
在今天,欧洲对于《红与黑》的研究堪比国内的“红学”研究,男主人公于连·索莱尔的形象居然还被定型为一个油头粉面的、依靠上流社会的女性往上攀登的野心家。阅读《红与黑》后,我觉得于连·索莱尔是所谓的“被侮辱和被损害的人”,除了两段风流浪漫的桃色纠纷,于连真的一无所有了吗?
于连·索莱尔是一个乡村青年,他没有强健的体魄,却拥有灵敏的头脑,得以跟随得过十字勋章的老军医和谢朗神甫学习。这是他人生的转折点,也是小说名称的由来,“红”是军装的颜色,象征军队,“黑”代表教士的黑袍,代表宗教。于连向往拿破仑时期的英雄岁月,拿破仑曾是个无名小卒,他凭借自己的能力实现雄心壮志,走上高位,于连视拿破仑为精神偶像,热血沸腾地等待着成功的机遇。
德·莱纳市长决心让大儿子去军队,二儿子去法院,三儿子去神学院。而于连这样出身卑微的青年在军队难有出头之日,他甚至找不到进入军队的途径,只好另辟蹊径专攻神学,这便是所谓的“黑”。尽管他有能力用拉丁文将《圣经》倒背如流,他依然不虔诚。他的英雄主义只针对拿破仑,在拿破仑遭到口诛笔伐的时代,他冒死收藏拿破仑的肖像,定期在上面表达倾慕之情,屡次在社交场合称颂拿破仑,差点导致自己身败名裂。于连不是一个伪君子,他只是假装相信他鄙夷而众人爱戴的东西,对自己坚信的,他寸步不让。一个没有倚仗的贫民,想要依靠自己的才华进入更高的阶层,只能选择明哲保身。
于连的聪明只用于自保,从未加害于人,他有良心。一开始于连对德·莱纳夫人不是爱,而是虚荣的勾引,他要证明自己拥有市长等上流社会男子的魅力,只能靠贵妇人的垂青来佐证。后来,他意识到德·莱纳夫人是唯一爱护他的人,为使她免遭良心的谴责,他同意永远离开她。德·莱纳夫人的揭发信阻止了于连与德·拉莫尔小姐的结合,他买了手枪复仇,想的仍是“我下不了手啊”;入狱后,他为德·莱纳夫人的康复热泪盈眶;死刑前,他要求德·莱纳夫人承诺不自杀。于连一度痛苦地爱恋着德·拉莫尔小姐,但是顾念侯爵对他的知遇之恩,他觉得诱惑他的女儿是不道德的;德·拉莫尔小姐为他的死刑奔走求援,他拒绝她的好意,并请求她嫁給一直爱慕她的小侯爵……于连称得上“君子”,但在贵族阶层看来,“乡下人”一切不安分守己的表现都是下流猥亵的。收容所所长禁止乞丐唱歌,于连隔着酒杯悄悄流下了同情的泪水。这样一个人,怎么可以说他良心泯灭呢?
于连备受女性的青睐,但他有原则,他真心爱过德·莱纳夫人和德·拉莫尔小姐,她们都是出类拔萃者,对于元帅夫人等空有财富没有灵魂的人,他不屑一顾,甚至赤裸地表达自己的蔑视。司汤达说《红与黑》是“献给幸福的少数人”的,真正幸福的人是极少数的。侯爵位高权重,却从没知心人;德·莱纳先生侥幸发迹,但家人都不爱自己;骄傲的德·拉莫尔小姐鄙夷媚俗的一切,却永远无法摆脱其中。于连是一个思考者:究竟什么才是幸福?从前他以为飞黄腾达是幸福,直到入狱,他才发现,自己最幸福的时光,是与德·莱纳夫人在乡间度假的日子,可惜为时晚矣。于连最后选择了德·莱纳夫人,有人为出色的德·拉莫尔小姐鸣不平,但其实,她与于连的关系相互征服多于爱慕,她不甘平庸,她不会爱一个男子,只会爱他非凡的气魄。她与一个下等人相爱的绯闻、于连轰烈的死亡……一系列荡气回肠的经历足以让德·拉莫尔小姐回味一生。尽管向于连许下承诺,德·莱纳夫人的结局终究是死亡,而玛蒂尔德的命运未明,但她绝对不会走回老路,不会再与平庸的人为伍,再也不会陷入茫然,这是于连馈赠她的传奇色彩。
于连所处的时代昭示了他不可能成为拿破仑式的英雄,因为阶级的壁垒不可打破。“红”与“黑”是通往成功的两种途径,但是一个农村青年,无论身着哪种颜色,都是被排挤在外的。有人认为于连的死亡来源于他一时意气的复仇行为,可即便他活了下来,也将一无所有,路上等待着他的陷阱不计其数,因为他站在了不该出现的位置。于连在自己的辩护词中,尖锐地指出了这一点,“愤怒的资产者们”想要通过严厉地惩罚一个阶级的青年,而使整个阶级的青年永远地垂头丧气。于连的容貌是动人的,他之所以可憎,是因为他接受的不是同一个阶级的人的审判。
于连死前请求把他埋葬在贝藏松的山洞中,在那里他可以俯瞰令他心潮澎湃的巴黎。如果能重来,我想“外省人”于连还是会拼尽全力进入巴黎的。为什么只有少数的人才是幸福的?因为住在阁楼的人从不相信辉煌的客厅充满不幸。没有经过尝试,于连不可能知道他渴望的幸福是什么。书中唯一一个不赞同于连却全力支持他的人,是善良的富凯,他们出身同一个阶层,只不过富凯不走“红”的路,也不走“黑”的路。他清楚于连的路是走不通的,也乐于满足现状,可不幸的是,大部分的我们都是“于连”,而不是“富凯”。
于连使我想起老舍笔下的祥子,一样想通过个人奋斗改变命运,以失败告终;小福子就像德·莱纳夫人,是于连和祥子期望的纯粹的爱情;尽管这个类比有些欠妥,可德·拉莫尔小姐不也像是于连的虎妞吗?是成功路上的跳板。个人敌不过社会、敌不过历史,这个规律悲观却无可争辩。祥子逃不过灭亡的宿命,于连也躲不开侮辱和损害,北平和巴黎曾经有过多少这样的人呢?
作者简介
邱嘉仪(1998.08—),女,广东省广州市人,广州市番禺区华南师范大学,汉语言文学(师范)专业,本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