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伯尼时代

图、文：QIAN JUN MOTORSPORT MEDIA 设计：陈钧

“没有伯尼，F1不过是几支零散车队，宛如一盘散沙！”前乔丹车队技术总监加里·安德森在前F1掌门人伯尼·埃克莱斯通于2017赛季前被迫交出F1经营权后谈道，“他的独裁让F1朝正确方向前行。在他离开后，遇到麻烦时人们才明白他多么不可替代。”

回顾近70年的F1历史，从未有人，或也不再有谁能在这项世界顶级赛事里拥有比肩英国人的地位。上世纪70年代开始掌控F1商业权益后，伯尼曾是F1——这艘战舰上说一不二的掌舵者。

权力往往伴随着争议，其一切以金钱为首的、买下百年F1经营权的合约引起非议，现有F1奖金协议中对大车队的偏袒，也使两支独立车队曾向欧盟申请调查F1中的“不公平竞争”。

可如安德森所言，正因伯尼，F1才能从40年前一项危险、混乱且缺乏组织的赛事，变为现今的商业帝国。没这个精明、从不停歇、对赛车热爱至极的老者，F1几乎不可能有机会矗立世界体育圈。

自2017年初，美国自由传媒拿下F1经营权。美国财团渴望改变人们对F1“独裁”、“金钱”和“老派”的印象，尝试用公平和新意，使得F1焕发新生。遗憾的是，全新拥有方的新形象却并不理想——多个重大决定遇阻，特别是2021新规迟迟无法敲定！人们不由想象，伯尼的铁腕或许是F1前进时所需要的推动力。

2021年新规停滞 关键时刻“拍板人”很重要

全年21场大奖赛和多次官方测试的忙碌赛历中，F1世界井井有条的转场总令世人惊叹。几乎每年更新的规则也不例外。2021年，备受瞩目的规则革新原定会在5月底正式敲定，给予车队近20个月的时间研发新赛车。

然而，由于谈判进度的滞后，F1近日宣布将这一日期延至10月底。法拉利领队马蒂亚·比诺托透露，目前的规则草稿还未成形：“草稿还很不成熟，根本没到能进行投票的阶段。”

取代伯尼担任CEO一职的切斯·凯利曾在去年8月称新规已进入细节讨论，今年初强调按时敲定规则的重要性。可延后的决定意味着参赛者们，特别是只有提前开始研发才能追上预算差距的中小车队，损失了四个月的关键研发期。

“十支车队的立场不可能一样，若希望满足所有人的要求，只会停滞不前。我们需要一个人把所有的规则都列出来，需要的是决定。”索伯领队弗雷德里克·瓦塞尔表示。除法国人，雷诺、红牛和哈斯等车队都公开督促多次保证将F1带入新纪元的2021新规。

自履新F1后，凯利多次通过展望，向世界保证一个在各方面更出众的F1。“2021年是个机会，新规会让F1拥有尽可能精彩的比赛——会带来更多的超车，发展技术同时确保车手对比赛的主宰，引入统一部件，也保持赛车在本质上的区别。”

可在面对自由传媒口中近乎“完美”的新规，过去两个半赛季不断壮大的管理团队中却没人愿意成为推动F1向前发展的“拍板人”。这恰好是伯尼所最擅长的技能之一。

“伯尼是民主世界的独裁者，他给我们选择权，并告诉我们要选什么。”一位车队高层曾这样评价伯尼。在近乎40年的掌权历史中，这位精明的商人总能在F1各方出现矛盾时解决问题。

2009年，当F1车队协会和FIA之间产生分歧，以法拉利、迈凯伦为首的厂商车队甚至威胁“另起炉灶”——成立全新锦标赛（GP1）时，伯尼通过最直接也最有效的方式——金钱奖励解决险些让F1分裂的闹剧。上世纪70年代，当车队们还在为每场大奖赛的不同奖金数额头疼，伯尼建立的车队协会（FOCA）真正将F1车队团结在一起。

这也令他动用金钱解决问题的风格、少数大车队能得到额外奖金被诟病。毕竟网球场上罗杰·费德勒要获得奖金必须依靠胜利，法拉利则只需出场就能得到等同于中游车队的分红。这一例外对F1的财政“健康”有着不可磨灭的负面影响，自由传媒则希望构建的“公平模式”，让F1回到“正轨”。

不过，在汇集全球顶级汽车制造商、重量级品牌的F1世界里，让所有人满意是项很难的工作。“若要解决关于2021年新规的分歧，F1需要一位独裁者来告诉我们‘规则就是这样’，”马克斯·维斯塔潘直言不讳地表示。

过去40年中，伯尼的方法或存争议。但无论遇到怎样分歧，伯尼总能通过自己的方式，波澜不惊地引领这项世界运动前行。

收入才是核心 商业游戏利益至上

“本质上，F1就是一门生意。”伯尼曾这样描述F1。这句话带着一些夸大成分，可和足球、美式橄榄球等顶级赛事一样，在极度商业化的F1，金钱是构成一切的基础，而伯尼则是这场游戏中的佼佼者。

1972年买下布拉汉姆车队后，伯尼正式开玩F1的金钱游戏，也将F1带入新纪元。

四十余年前的F1在规模和收入上与如今的世界化运动完全无法比较。电视直播、贵宾俱乐部、官方赞助商和赛事承办费等如今人们习以为常的吸金点，在当时还没有个雏形。

尚未步入商业轨道的还有车队奖金。从赛事起源，车队需要与主办方对收入进行谈判，然而一心只希望比赛的车队老板们并不强硬，奖金数量少得可怜。

而且各支车队并不强制要求参加全年的所有大奖赛，比赛的车队名单变化不断。法拉利就曾因与FIA间的矛盾拒绝参加1964年美国大奖赛。假如“跃马”拒绝参加下赛季的中国大奖赛，相信观众数量一定会有不小的下降。

在谈判桌上十分强硬且屡屡成功的伯尼从中嗅到了利益的机会。早已在F1围场内树立起精明印象的英国人成为所有车队的联合代表，为车队争取到F1商业游戏的主动权。

就是从那时起，大奖赛主办方只要满足车队协会（FOCA）的奖金要求，伯尼保证所有车队参赛。假如双方无法在利益层面达成协议，赛道将面临空空如也的F1围场。这一准则很快使奖金数额出现爆炸式增长，为各支车队的拥有者们带来从未想象过的回报。

“只要管好他们（车队）的利益，没人会反对我干什么。”掌握了车队与主办方合约平衡的伯尼一语中的。在得到车队信任后，这个矮小的英国人在F1中的权力越来越大，逐渐通过对于收入模式的构建将F1打造成如今的商业帝国。

在“F1掌门人”的带领下，F1在1976年进入电视直播时代，“劳达VS亨特”的对决吸引大量车迷。80年代，F1在伯尼“欧洲赛场无潜力可挖”的声音里开始全球扩张。尼基·劳达、尼尔森·皮奎特，还有随后出现的阿亚顿·塞纳与阿兰·普罗斯特等“超级英雄”成为了F1的第一批巨星，明星效应也让F1走上“滚雪球”式的发展。

进入21世纪，“东扩”的步伐和水涨船高到令人瞠目结舌的赛事承办费，外加伯尼所谈下的高昂电视转播合约、多个F1官方赞助商的加盟，F1收入连年飘红。在伯尼真正掌控F1的最后一季——2016年，将收入的一部分奖励10支车队的“分红”就高达9.65亿美元。

“没有伯尼，我们都是穷鬼。”泰瑞尔车队老板肯·泰瑞尔曾说道。英国人从未停止为自己争得利益，但也为车队带来数不尽的财富，更重要的是F1也因他成为我们所熟知的赛事。

“我很惊讶，F1这样大的公司，竟没有一个市场部门！”拉开F1管理公司大规模招聘序幕的布拉切斯在2017年的评价仿佛在告诉世人F1在管理方式上的落后。一年后，当新成立的F1市场部“业绩”却不如F1的“旧时代”时，不知美国人作何感想呢？

在独自一人构建F1的商业规则后，伯尼的统治在2017年结束。用新Logo示人的自由传媒将F1带入新时代，对于新媒体的看重和更为“公平”的做事风格也为F1带来新气象。考虑到电视数据的逐年下降和私人车队在财政上的困境，美国财团给F1注入希望，但在“公平”与“未来”背后，F1的收入却不断下降。

自由传媒接手的第一年，高支出导致F1连续多年有收益的纪录因3700万的亏损而截止。2018赛季，这一数字更是提高到了6800万。随之受到影响的就是连续两年下降的F1车队分红。

三大收入来源之一——赞助商方面，商业总监肖恩·布拉切斯多次表明“自己会以全新方式开发F1的商业模式”，却尚未拿出真正成绩。在两大主赞助商跟随伯尼离开后，F1主赞助商的名单并未出现改变。F1中国代理者——拉加代尔曾在四月借千场庆典透露即将宣布全新区域性赞助商，可三个月已过，这一合约似乎没了踪影。

赞助商并不是F1全新管理团队眼前的仅有问题。为加速在美国市场的扩张，F1给予迈阿密大奖赛此前仅有摩纳哥才有的特权——免去承办费。这一决定让其他主办方感到极其不满，并公开要求降低目前上千万美元的承办费用，也意味着收入的进一步减少。雪上加霜的是，迈阿密大奖赛的计划因无法得到民众的同意而接近夭折。

纵观世界体育版图的发展，自由传媒更符合新时代的发展方式——一改伯尼手中的老旧和封建，也让F1真正拥抱属于21世纪的技术。无论是社交网络、电竞或是流媒体服务，美国财团的方向没有错误，现在的挣扎也只是在取得突破前的必经之路。可正是从这条必经之路里，我们才能真正看到那个以白衬衫示人的老人，为F1带来了多大成就。

背景：伯尼——一个“好人”

在亲手将因F1事故烧伤的斯图尔特·刘易斯·埃文斯抬上救护车，却看着好友因烧伤去世，伯尼也在1968年以经纪人身份接管车队。选择为避免伤感而不再与车手建立真正友谊的伯尼也有着人们所不见到的感伤面。

“商人的外表内，伯尼是个很好的人。他做了很多慈善，却从不说出来，”红牛领队克里斯蒂安·霍纳表示，“长远未来，人们会铭记他为F1所做出的贡献。他传奇般地将一个未商业化、没有组织的运动，变成了如今比肩世界杯和奥运会的全球化赛事，也为车队带来大量利益。”

当自由传媒接手F1时，伯尼曾宣布自己与“新老板”达成“再干三年”的协议。只不过寥寥数月后，未能信守承诺的F1新拥有者将权力交接提前。也让曾经说过“我的葬礼日就是我的退休日”的伯尼以出人意料的方式离开F1。

过去40年，身为F1掌门人的伯尼改变了F1。即使争议不断，这个“英国小老头”为F1带来的贡献后无来者，也在自由传媒如今的困境面前显得更伟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