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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很难让我们有距离

2019-08-16金坤发

海外文摘·文学版 2019年7期
关键词:慈溪祠堂祖先

金坤发

这一辈子,要不是这次全国作家笔会,千里之外、偏安于江南一隅的我,是不可能会踏上睢宁这片古老而厚重的土地,走近古下邳城的。

睢宁大地,一马平川。道路两旁,到处都是望不到边的绿被。假如稍走下神,还错以为是行进在江南的某个地方。江南四季都有绿色,绿色是江南的主色调。见不到绿色,那肯定是来到了环境不在状态的异乡。只有绿色,才会掩埋荒芜;只有绿色,才会呈现蓬勃生机。笔会尽管选的是睢宁的4月天,但这片无尽而真切的绿色,这片曾被黄河水无情冲刷的平原大地,透视的恰恰是这块土地顽强的生命力,它那未来无限的希望。

对待未曾到访过的陌生之地,为何有如此美好与亲切的感觉,并不是刻意讨好,而是出于我家族的一段私情。

很早以前,当我有了一定的文化知识,就开始向家人打听本家的祖先,打听我们是否一直世居于此,我们的祠堂在哪里,有没有家谱之类的文字记载,等等。问得我父亲直摇头。我父亲大字不识几个,只会一笔一画画自己的名字。他说祠堂是有的,在隔壁余姚的县城里,在城隍庙旁,以前凡是金家本族的人去祠堂,都可免费住两宿,管几顿饭。那么热情好客的祠堂,未等我辈体验,早已在几十年前的城市拓展中化为乌有了。更意外的是,我们的祖籍并不在慈溪,不在祠堂所在地,也不在浙江,而是在一个叫“彭城”的很遥远的地方(又或是宗族的堂号),这是从我们家的家什上反映出来的。凡是一些经久耐用的家什,大都可一代代传承使用,如扁担、箩筐、橱柜等。在那上面,我家的先辈总是一代接一代习惯性地用油漆端端正正地去写上“彭城金记”这四个字。显然,彭城是我先辈们念念不忘、魂牵梦绕的一个圣地。彭城在哪里?没出过远门的父亲,自然一片茫然,但他很坚信,那是我们慈溪金家从那迁出来的地方,是我们金家唯一有记载的出发地。几十年前,那时候还没有百度,在当时有限的几种地图上,在《新华字典》里,我曾试图找见彭城这个地名,可一直无果。我只好处处留意,在历史小说,在相关文章,在各种影视剧里。不多久,终于让我弄清,彭城是个古地名,在徐州那一带,与下邳相邻。

祠堂也罢,在器具上做标记也好,先辈们就是想通过这些简洁明了的记号,给后人以提示,让后人记得传承,记住曾经,记住乡愁。不管后人有无文化,只要记住这几个字,照样都能说出自家的根脉在何方。

知晓家族的历史,其实是件很有意义的事,有时还颇具挑战性。不少姓氏的来源及其家族完整的传承与记忆,从上古到近代,从世系到分支,能一清二楚,对于他们后人来讲,是个福音。而好多姓氏,由于战乱动荡或家族变故,那些最能证明家族历史的家谱、族谱、宗谱,都早已散佚殆尽。那些后人,已根本无从知道自己的祖先来自哪里,又是怎么到达这里的。完整而确切的考证与统计,成为渺茫。除了存续,几乎成了无根之萍;生命的光华,为此减损许多。我家也是,好在父辈还记得曾经的祠堂与曾有的标记。

于是,按照这条线索,我就开始四处寻觅、推演我家的前身。终于,在相近支系的金氏族谱里,以及文史学者给我的一些史料里,让我往上找到了相对靠谱的家族渊源。

我的祖先,本姓刘,先祖是西汉的中山靖王。在两千多年前,他的某个后代,也就是我们这一脉的祖先,就是从彭城那片土地出发,来到了江南,来到浙江天台出任县令。按当时规制,为避吴越钱镠王的名讳,祖先将劉字去除卯刀改成了金姓(一说是取“镠”的偏旁为金姓),最后落脚在浙江,开枝散叶。几代下来,子嗣进一步繁衍,散居浙江各地。到如今,谁也说不清祖先自浙江扎根以来,金氏已有多少个分支?已到了第几代?究竟有了多少人丁?混沌一片,想猜测都困难。

金氏来源,还有很多种说法,而作为我的家族,已然有着最明确不过的印记与指向,与其他金氏的渊源与出处,已扯不上别的什么关系。

一两千年以来的人和事,如浩瀚的烟海。缤纷的历史,让人们不时感到生命的深远与不凡。所以,对于彭城,对于徐州,作为金氏的后代,早已是我充满敬畏与神往的地方。虽说中华大地的炎黄子孙都根出一脉,但随着历史的推演,不同的姓氏,不同的家族,就如天上不同的星斗,地上不同的花朵,都有自己不同的生存背景与基因符号,都有说不尽道不完的家族变迁与传承故事,曲折非凡,各有异彩,各有定位。

睢宁,归属徐州。我的祖先既然是从彭城出发,那睢宁,那个曾被黄河水淹毁了的下邳城,肯定也会留有我祖先的踪迹与传说,留有过祖先曾经走得很近的一些亲戚。我的这次睢宁之行,莫不是我家祖先在冥冥中给我安排的一次跨越千年的省亲,是一次千年轮回?走在睢宁的街巷,看到一張张陌生的面孔,此刻假如与我的祖上通灵,在这些面孔里,就会有似曾相识,说不定其中的某一位就是我们相隔几十代乃至百多代的同宗同族的同辈或晚辈,又或是我祖先某家亲戚的后裔。只可惜,现代科学还未达到随机识别的这一步。

在我的家乡慈溪,在几十年前,也曾有过与睢宁一样的光阴。由于濒临杭州湾,除了大片的盐碱地,便是单一的农作物水稻和棉花,却还是个交通落后的末梢县。这里的人若要出外闯荡,都需经宁波或绍兴才能走向远方。经济和社会发展水平极其落后。后来,经过最近几十年改革开放的洗礼,慈溪大地才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个私企业如雨后春笋,企业主们靠着“四千精神”,小家电、化纤纺织、鞋帽服装等营销到全国乃至全球,各项经济和社会发展指标在全国县市排位中进入了前十名,但工业制造所带来的环境破坏,也给当地的发展和生存拉响了警报。近年来,当地政府投入巨资,广泛开展“五水共治”“三改一拆”和企业转型升级,大打环境保卫战,又取得了许多成功,让百姓在过上富庶生活的同时,又看到了蓝天与碧水,新农村建设得到不断提升。

睢宁,它的兴旺与发达,也同样是那些迁徙远方的游子及其子孙们的良好心愿与衷心期盼。睢宁,虽然还不是一个经济发达的强县,但它正以自己超凡的智慧和魄力,以“乡村振兴”等各种举措与创举,靠着不懈与融通,让当地的农民真正过上与新时代同步的幸福生活。

责任编辑:李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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