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画题跋与元人群像论析
2019-08-16施贤明
施贤明
摘 要:文人画题跋兴于元,元人借助画卷传达己思,这是文人雅集方式的另一种形态。题跋中呈现的迥异情绪是元人群像的一道剪影,也使观者得以窥见元代文人心态随时间流逝而迁移的体貌特征。今藏美国弗利尔美术馆的龔开《中山出游图》,便是其中一例。宋元鼎革之际,龚开积极抗元,然壮志难酬,故借“誓与陛下除天下之妖孽”的钟馗形象,呼唤能人廓清寰宇。面对这一画卷,后世文人纷纷题诗,或着眼钟馗信仰、追索本事,或阐释作者构图与立意,或质疑、发扬作者的意趣,或借人酒杯、浇己块垒。此后,关切现实、反映民族意识的元人画作及题跋日渐增多。
关键词:《中山出游图》;文人画题跋;元人群像
伴随文人画创作主体的身份自觉,“诗画一律”的观念渐行其道。它不仅表现在诗歌创作手法对绘画的渗透,即“尚意”成为突出的美学追求,也体现在于画卷之上题诗作文的蔚为风气。文人画题跋兴于宋,盛于元。元朝国祚短暂,局势风云变幻,诗社与文会盛行,士人的酬唱之风亦盛行。宋末元初龚开《中山出游图》,除自作诗跋外,另有元人题跋16则、明清人题跋5则。虽然题跋只是诸人形象的一道剪影,但我们却可以管窥诸人的群像与心态之嬗变。
一、《中山出游图》及其传承
《中山出游图》,横169.5厘米,纵32.8厘米,龚开作。龚开,字圣予,一作圣与,号翠岩,晚岁号岩翁,淮阴人,生于南宋嘉定十五年(1222),大德八年(1304)作《洪崖先生出游图》《驯象图》,①不久便故去。②
关于《中山出游图》的形制,庞元济所述颇详。③庞氏称:“引首粉地暗花,笺高一尺,长三尺四寸八分。”引首之后则是该图画卷:“图纸本对接,水墨。钟馗与妹各乘肩舆,随从鬼怪形状诡异。高九寸八分,长五尺二寸五分。本身无款,总题另书后纸。”卷末乃龚开隶书题识:“题纸高同上,长一尺一寸五分,左角上下有朱文二印,文阙不辨。”其后便是诸人题跋,“跋纸一,凡五接高,同上,长一丈三尺”,钱良右、宋无、刘洪、孙元臣、黄山樵叟、吕元规、汤时懋、龚璛、王时、王肖翁、韩性、陈方、释宗衍、白珽、东湖袯襫翁、周耘跋其上;“跋纸二,对接,高一尺,长一尺七寸五分,朱、李、许三题书于拖尾”,所谓“朱、李、许”三者,即指朱彝尊、李世倬、许乃普,朱氏之前,尚有丰坊与高士奇两家题跋。④题跋者于文末多有钤印,如黄山樵叟即钤朱文印“黄山书房”与白文“李鸣凤印”。该画的收藏者们亦于引首、卷端、卷末及跋纸一、跋纸二之末钤有印鉴。据诸印可知,此画曾由安国(1481—1534)、韩世能(1528—1598)、韩逢禧(1576—1655?)、高士奇(1645—1704)、毕泷(1733—1797)、曾协均(1818—?)、蔡鸿鉴(1854—1881)等收藏家持有。
二、画卷构图与立意
《中山出游图》所绘乃钟馗与小妹各乘一肩舆,由众鬼随侍出游中山。构图分为三段:卷首钟馗长髯怒目,回首遥望,与小妹呼应,将卷首与卷中衔接起来;小妹及其身后侍女则墨妆饰面,侍女回眸注视尾随的鬼卒,把观者的视线引向卷尾;至于鬼卒,大鬼面目狰狞,神情多不安而急躁,或挑或扛或拖曳,竟是一众小鬼,似是为钟馗饱腹而准备。图卷主人公钟馗,其人物形象的内涵渊源有自:“钟馗起源的各种说法,到现在为止,仍以终葵→钟葵→钟馗这一个说法最为圆满可信。这一个说法由杨慎、胡应麟等人发其端,到顾炎武、赵翼等人而确定。”①简而言之,古人用以驱鬼的法器“椎”(终葵)逐渐人格化,最终附会为食鬼之人的钟馗。钟馗之外,画卷之中的人类还有钟氏小妹及其侍女,三人脸部皆以墨化妆,即所谓墨妆,乃服妖的一种。《隋书·五行志上》明言:“后周……朝士不得佩绶,妇人墨妆黄眉……皆服妖也。”②“服妖”之意,指服饰装束怪异,古人以之为天下将变的预兆。《尚书大传·洪范五行传》还有云:“貌之不恭,是谓不肃,厥咎狂,厥罚常雨,厥极恶。时则有服妖,时则有龟孽,时则有鸡祸,时则有下体生于上之痾,时则有青眚青祥。”③龚开用墨妆施于卷中女子,意在揭示天下生变、群鬼毕现的事实。
诚如李世倬所言:“画自一画而化无穷意之所至,托诸毫末,可讽可谏可褒可颂可祷。”④书画是创作者精神世界的呈现。龚开《中山出游图》呈现出在鬼怪肆虐、天下将变之际,驱鬼者被众鬼簇拥着出行,这样的诡异情境究竟传达了作者怎样的幽思?龚开自题《中山出游图》道:
髯君家本住中山,驾言出游安所适?谓为小猎无鹰犬,以为意行有家室。阿妹韶容见靓庄,五色胭脂最宜黑。道逢驿舍须少憇,古屋无人供酒食。赤帻乌衫固可烹,美人清血终难得。不如归饮中山酿,一醉三年万缘息。却愁有物觑高明,八姨豪买他人宅。侍君酒醒为扫除,马嵬金驮去无迹。
兄妹着盛装出行,诸大鬼皆是侍从。一行步至驿馆,却无人值守。虽有一众小鬼可供烹食,但是钟馗欲饮祸国殃民之妖姬清血的愿望却不得,作者进而化用钟馗于明皇梦中啖鬼的典实。作者笔下的钟馗不仅喜食恶鬼,更欲清除玄宗枕边的“红颜祸水”杨氏。这就回应了开篇“驾言出游安所适”之问,只是因为未得帝君准允。钟馗慨叹不如归去,享用中山美酒,且住醉乡,休管人世纷争。然而他终究还是担心杨贵妃、秦国夫人等女祸,希望等到君王清醒,再为之扫荡宇内。可惜未等钟馗有所作为,铜驼已陷,玄宗仓皇出奔,贵妃死于马嵬坡。毋庸置疑,龚开心中的钟馗正是“誓与陛下除天下之妖孽”的人物。⑤龚氏以安史之乱隐喻宋元鼎革,控诉南宋帝君如玄宗般昏聩,以致能人贤士报国无门。
龚开长期居于扬州,盛年曾入信国公赵葵幕。景定年间,龚开任两淮制置司监当官,入抗元名将李庭芝幕府。元兵围攻扬州之际,朝廷起用李庭芝二度镇扬,龚氏复入其幕府。陆秀夫与龚氏同居广陵幕府时,两者相交相知。扬州城破,龚开追随端宗至泉州一带,惜蒲寿庚以城降元,大事难成,遂返回浙西。⑥考龚氏生平,不难想见其人对大宋政权的认同。他入元后不仕,客于杭州张楧家,结交了俞德邻、方凤等遗老,并为陆秀夫辑录挽诗与立传。李日华剖析龚开的心迹:“盖圣与抱历落忠义之气,父子陷胡,触目皆异类,特作此诙诡之技以宕胸中耳。”①虽然元朝一统,龚开却视之为鬼怪世界。龚开曾于宋亡后作《金陵六桂图》,自题“景炎三年秋日写于景阳观”,②不署大元年号,清人王钦霖购得后曾邀人题跋。潘德舆《为王慈雨吏部题龚翠岩金陵六桂图》首句“冬青槭槭当北风,孤臣血泪霑江枫”开宗明义,末句“惟有郑家兰数笔,凄凉同是首山薇”呼应前文,“冬荣本性比松柏,独向南天耐霜露”揭示了龚氏坚守晚节的用心。③故宫老桂与移自宋常朝殿、植于帝后陵寝之上的冬青树一样,成为宋遗民寄托情感的象征。潘氏将龚开与郑思肖并举,并以伯夷、叔齐之气节赞许之。
不过,虽然龚开抱持忠贞之念,但毕竟年事渐高,诗中时时流露出韶华逝去、壮志难酬的哀婉,如《题画瘦马》:“一从云雾降天关,空尽先朝十二闲。今日有谁怜骏骨,夕阳沙岸影如山。”④于是龚开呼唤英雄、期待后進,再如《高马小儿图》:“四海风尘虽已息,人材自少当爱惜。如此小儿如此马,它日应须万人敌。”这正是其心迹的写照;但末四句“呼儿回头为小驻,停鞭听我新吟诗。儿不回头马行疾,老夫对之空啧啧”⑤,则隐含其心不为后生理解的怅惘。最终龚开选择寄情文字图卷以砥砺初心,《玉豹图为方虚谷作》言:“山林钟鼎今何有,岁晚江湖托著书。”但是著书非为立言,而是昭示初心,故他复称:“其传非画亦非诗,要在我辈之襟期,君侯君侯知不知。”⑥这既是对友人方回的诘问,也是自我剖白。
三、元人题跋与文人群像
龚开大约于至元十六年(1279)自泉南返回浙西。对于龚氏入元后的行迹,吴莱明言“及世已改,多往来故京”,⑦柳贯道“余初见先生钱塘湖东,年已七十余”,⑧黄溍称“以大德戊戌春,见先生于钱唐,今已五十年”。⑨大德二年(1298),时年龚氏77岁,他在宋亡后主要活动于浙西故京一带,《中山出游图》便在此间流传,士人各从己心,纷纷题跋其上。这种异地同调的酬唱,与发生于同一时空、次韵投赠的诗社雅集不同,它是雅集方式的新变。在题跋诸人中,丰坊以下为明清人;在前十六位中,诸家的著录皆是以象山周耘为末。考《两浙金石志·元刻至圣世系图像碑》,其落款为“泰定二年岁在乙丑暮春之月,句章周耘拜手谨志”⑩,当即此人。以此观之,前十六位题识者皆是元人。龚开亲历宋元鼎革,图卷的现实意义自不待言。然时人题咏的旨趣却不囿于此,我们便可借诸人题跋窥见元人群像及其心态的嬗变。
(一)着眼钟馗信仰,追索本事
《中山出游图》以钟馗入图,题跋也对此表现出极大兴趣,譬如与龚开并称“楚两龚”的龚璛云:
岁云暮矣索鬼神,九首山人生怒嗔。猎取群妖如猎兔,驱傩归去作新春。
钟馗信仰起源甚早,敦煌写本《洞渊神咒经·斩鬼第七》(P.2444)中即有钟馗打鬼的记载。学界普遍认为包括敦煌写本《斩鬼》在内的《洞渊神咒经》前十卷,其成书时间的上限可追溯至西晋末年,下限则不晚于六朝。显然唐明皇梦中啖鬼的故实并非钟馗信仰的起源。但这一故实以及唐皇室、官方的敷衍推动,却成为钟馗信仰得以广泛流传的“催化剂”。沈括即言“禁中旧有吴道子画钟馗,其卷首有唐人题记”,他称玄宗梦见钟馗啖鬼,于是令吴道子画图记之,并在岁暮以钟馗祛除邪魅。①今观张说《谢赐钟馗及历日表》、刘禹锡《为李中丞谢赐钟馗历日表》与《为淮南杜相公谢赐钟馗历日表》等②,岁暮赐像一事早在唐代已广为流传。
(二)阐释作者的构图与立意,质疑或发扬作者意趣
周耘作跋时龚开早已故去,周氏直指龚氏的良苦用心:“翠岩龚先生负荆楚雄俊才,不为世用,故其胸中磊磊落落者,发为怪怪奇奇……故知先生之志在扫荡凶邪耳。”多数观画者均能捕捉到龚氏借钟馗传达祛除凶邪的旨趣,只是立意各有不同。
龚开控诉帝君无道致使能人贤士报国无门,贤士只有游荡于深山老林中。而吕元规、王时等人则另辟蹊径,径将矛头指向钟馗,大肆挞伐。吕氏称:“百鬼纷纷扰士民,明皇选得梦中身。前呼后拥中山道,翻与群妖作主人。”王氏亦云:“当时窃得三郎梦,却向中山学夜游。”钟馗原本应是祛除妖祟的鬼雄,然而他却与妖祟沆瀣一气,坐享其侍奉。吕、王的诗歌充满了嘲讽与戏谑。虽然王时的题诗自署金源氏,但是我们并不能以金遗民视之。王时,字本中,大宁人,江浙参政王克敬之子,“以文学显,历仕中书参知政事,至左丞,以翰林学士承旨致仕”。③父子皆是元朝显宦,且王时题诗之际,金朝已经灭亡了半个世纪。该诗因钟馗捉鬼的本事与图中众鬼侍奉钟馗的错位而发,无隐喻政权的现实指向。
王肖翁、李鸣凤、宋无的题诗则具有强烈的现实批判性。王肖翁题诗:“开元天子人事废,清宫欲藉鬼雄力。楚龚无乃好幽怪,丑状奇形尚遗迹。”该诗虽是言明皇故实,但所谓“丑状奇形尚遗迹”,则是剖白龚氏所思,隐喻幽怪充斥的现实。王氏并非否定元政权,而是希冀借助钟馗清除朝堂上的宵小鬼祟,从而匡扶元廷国祚。同样是希望能够祛除鬼祟,李鸣凤的诗歌则将矛头直指元廷:
三世聪明晚何谬,玉环狐媚不悟禄儿丑。当年曾偷宁王玉笛吹,岂信此徒亦复效颦来肆欺。馗也讵能一一尽擒捉,举世滔滔定复谁知觉?我欲呼髯扣其术,人言个是翠岩老子游戏笔。
李鸣凤对唐明皇、杨玉环与安禄山皆予贬斥,并质疑钟馗的能力及其传说。他直言钟馗不过是游戏之笔,否则何以明皇有钟馗护持,仍免不了“渔阳铁骑来如云,骑骡仓皇了无策”。李氏又言:
老岩去我久,九京难再作,遗墨败楮空零落。安得江波化作蒲萄之新醅,画鼓四面轰春雷,叱去群魅不复顾,大笑满倾三百杯。
追忆友人,作者叹惋空留败楮遗墨,壮志难酬,同时也暗指钟馗捉鬼不过是纸上故事而已,作者唯有诉诸其他力量来扫荡凶邪。李鸣凤强烈呼唤光明,情绪热烈激昂。至于宋无,其情绪更为激进:
老馗氏族何处人?托言唐宫曾见身,当时声色相沉沦。阿瞒梦寐何曾真,宫妖已践马嵬尘。
面对“宫妖已践马嵬尘”的事实,诗人的情绪体验与李鸣凤一致,明皇梦中得见钟馗实属虚妄。由于对钟馗的存在充满疑惑、对鬼祟横行的事实感到不安,宋氏又云:
倐忽青天飞霹雳,千妖万怪遭诛击,酆都山摧见白日。老馗忍饥无鬼吃,冷落人间守门壁。
诗人在诉求钟馗的力量不得后,转而追寻更加强大的力量,这便是能够开天辟地、扭转乾坤的雷霆霹雳。诗人呼唤这种力量不仅能够诛殛鬼妖,更寄望其彻底摧毁丰都。既然丰都已毁,无鬼可吃,钟馗便只好沦落为护院。宋无曾代父为元出征,但他大部分时间供职馆师或栖隐岩谷。至元六年(1340),81岁高龄的宋无作《吴逸士宋无自铭》,其中称“乙亥世变,旧业俱废”,①这是对宋元鼎革的耿耿于怀。
同样伤悼宋亡的陈方,诗的立意又与李鸣凤、宋无等人大相径庭。陈方,字子贞,号孤篷倦客,京口人,寓寄常熟,龚璛婿,工诗,今传《孤篷倦客集》。陈方不再诉诸某种惊天动地的力量,而是以历史的眼光,剖析宋廷败亡的原因,为之叹惋:
楚龚胸中墨如水,零落江南髪垂耳。文章汗马两无功,痛哭乾坤遽如此。恨翁不到天子傍,阴风飒飒无辉光。翁也有笔同干将,貌取群怪驱不祥。是心颇与馗相似,故遣麾斥如翁意。不然异状吾所憎,区区白日胡为至。嗟哉咸淳人不识,夜夜宫中吹玉笛。
作者开篇即感慨龚开零落江南,痛惜乾坤生变。随之笔锋一转,追溯往事,遗憾龚氏未能效力于殿前。“是心颇与馗相似”,既将题诗与原画勾连起来,同时也令此诗卓尔不群。该句将诗意从虚妄的神鬼世界,重新拉回现实空间。南宋朝廷之败并非在于缺乏能人异士,而在于能人异士未能得其所用。陈方没有亲历宋朝败亡,却目睹了元朝由盛转衰。该诗谓宋末朝纲不振、奸佞横行,良人义士有心扫荡凶邪却报国无门,这也正是元代社会的真实写照。陈方不再对宋元鼎革耿耿于怀,也不仇视元朝政权,而是借宋喻元,愤慨元廷的奸臣当道。
(三)借人酒杯,浇己块垒
还有一些诗人并不以原作者为意,他们大加发挥,借他人酒杯、浇自己块垒。如东湖袯襫翁题曰:“《中山出游图》,凡一展玩,见者莫不惊讶。世之奇形异状、暴戾谲诡、强弱吞啖、变诈百出甚于妖魅者不少,人不以为怪者何?盖耳闻目接久而与之俱化,故视为常也。吁!髯翁之画,深有旨哉!”作者认为龚开借钟馗心质刚直的特点,讽刺世人虽徒具人形却鬼怪横行的状态。作者自谓得其旨趣,然他未能参透龚开作画的寓意。世人怀疑明皇梦中见钟馗一事的虚实,袯襫翁也称古往今来世事变幻莫测,不必以此为意。不可否认,袯襫翁意在虚化钟馗的本事及其形象内涵,但他未能窥见原作者的现实意图,故题跋落脚于钟馗的“形”与“质”、“名”与“实”。此外,孙元臣也写道“能令五鬼非吾患,免使奴星结柳车”。“使奴星结柳车”送五鬼,典出韩愈《送穷文》,五鬼指智穷、学穷、文穷、命穷与交穷。“五鬼”是五种可贵的品质,只因不合时宜而被宵小之徒所不容。此文是韩愈自嘲与反讽之作,宣示窮且弥坚的决心。孙氏的旨趣不外乎此,只是孙氏的卒章显志之句与原画几乎毫不相涉。
四、结语
《中山出游图》勾起文人骚客的无限想象,众人题诗作跋以宣泄自身的情感。元代是少数民族执掌国家政权,文人对政权的认同借题画诗而渗透进画作中,传达出对民族和国家命运的忧虑,这是爱国主义在时代裹挟下的必然发展。不过,与宋代题画诗“多抒个人情怀,淡化政治色彩”不同,②元人的画作及其题跋开始钟情后者,并融政权认同于其中。诗人借《中山出游图》传达情绪,呈现出的是众人群像。在《中山出游图》的题跋中,虽然不乏借他人酒杯、浇自己块垒者,但在原画及龚诗立意的限制下,众人或聚焦钟馗祛除凶邪的本事,或寄望其廓清寰宇,或讥讽钟馗的堕落,或质疑这一传说。一些故宋士人的情感宣泄尤为激烈,《中山出游图》成为宋遗民交流情感、宣示志向的阵地。数十年后,已经接受元政权的士人不得不面对元朝风雨飘摇、亡国命运恐将降临的事实,他们再次呼唤能人异士清除奸佞,匡扶社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