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 望
2019-08-15周瑾容
文/周瑾容
给母亲洗澡
母亲因为肩关节手术,右肩功能还未恢复,康复期需要往返医院,才住到了我家里。这是长大成年之后,与母亲住回同一个屋檐下最长的日子了。
母亲与我,一直不如其他母女那般亲密无间。母亲养育我,却不曾知悉过女儿的内心。而面对平实沉默的母亲,我也常常不会和她有过多交流。
对于常年习惯了照顾家人的母亲,突然转变到被人照顾,显然是不习惯的,她不安且局促。平时洗漱进餐,她都尽量使用左手自理。只有洗澡,她不得不求助于我。
将塑料小凳放在卫生间,让母亲坐下,为她褪去衣服。最初,母亲是羞涩的。我取下淋浴头,打开试水温。温热的水流先从脖颈处流下,母亲不看我,也不言语。母亲的右臂无力地在靠在胸前,她用她的左手擦拭自己能够到的所有地方。我知道母亲即使生病,也是不愿意麻烦别人的。
母亲已经开始有些发胖,她的背部、腹部有脂肪一圈圈堆积,四肢却仍然瘦弱。我记得母亲年轻时有两条乌黑光亮的大辫子,现在已经剪成短发,头顶和额角有一簇一簇的白发。常年的操劳,她的手掌有粗糙的茧。为她擦拭的时候,感觉母亲的肌肉松软,失去弹性和光泽。等水流过全身,“好了!”母亲急急地一声轻呼,便扶着墙缓缓站起身,等着我用毛巾擦干水迹,为她穿上衣服。
母亲既操持家务,也为我们缝衣梳头,像个陀螺一般不停歇地转,中心是丈夫孩子。在家里她从没抱怨,也最不张扬,但却是最重要的一个人。家里人累了,都可以有理由去休息。只有母亲,头痛了,脑热了,腿酸了,她都挺着坚持着不能休息。
半生归来,母亲老了,而我已中年。母亲像个孩子,她坐在我面前,巴巴地等着我为她洗一个热水澡。
我为你洗去尘埃,你就还是我健硕的母亲,可好?卫生间有水汽蒸腾,像薄薄的雾,掩盖了我的泪眼。
擂茶里的乡愁
入秋的傍晚,迎面吹来的风已有些微凉。路上的人,依然行色匆匆。回到家里,母亲轻轻说,晚上吃擂茶吧?
大米浸泡到鼓胀,颗颗饱满,放到擂钵里,一米多长的擂棍一圈一圈碾压过擂钵内面的竖形纹路,米粒变成白色的米浆。将米浆导入滚水,搅拌。再将花生、茶叶、山胡椒放入擂钵,花生一定要是生熟各半,茶叶一定要是新采摘的,山胡椒就在屋旁的树上摘下几颗即可,擂碎,有花生带着油脂的香味,有茶叶清新的气息,有山胡椒透鼻的清凉,香气四溢。就着热气倒入锅中,加入适量食盐,调料的香味便牢牢锁在了浓稠的米浆中。
家乡人对擂茶,常常用“吃”,而不用“喝”。擂茶既充饥,又解渴。一日三餐之外,要是少了一顿擂茶,乡人便觉这一天还差了点什么。年少时,我常常可以一次吃掉三四碗擂茶。之后来到城市,尝过各种琳琅美食,却还是忘不了家乡的擂茶。而每次回家,亲戚邻里都会热情的喊我的小名:来啊,等哈来吃擂茶!这便是乡间最高的礼遇了。
作者和父母
母亲此次因病呆在长沙已近半年,我疏于家务,每天只马虎打发一日三餐。隔一段时间,母亲就会去小妹那里停留一两天,然后用密封玻璃瓶带回来一罐擂茶。母亲说,很久不吃,就想着这口儿。
擂茶倒进碗里,乡愁就从心里涌出来。母亲说,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