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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为何

2019-08-13徐晴

青年文学家 2019年20期
关键词:弥尔顿对比苏轼

摘  要:作为中西方悼亡诗中的代表作品,苏轼的《江城子》和弥尔顿的《梦亡妻》在文学旨趣上存在相似性和差异性。本文试通过对比两诗异同,分析诗人写作背后的心理,及其所处社会文化背景与其作品的关联性。

关键词:悼亡诗;苏轼;弥尔顿;对比

作者简介:徐晴,女,江苏苏州人,西北大学外国语学院2018级在读硕士研究生。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9)-20-0-02

精神分析认为外部世界是内心关系的外化,一个人对事物的看法正是其心理结构的体现,我所见即为我。同样为悼亡词,苏轼的《江城子》和弥尔顿的《梦亡妻》在文学上却各有异彩,本文试分析之。

一、诗作背景对比分析

《江城子》作于熙宁八年,苏轼四十。四十不惑,正当壮年。可对于苏轼,往前看,亲人接连去世;往后看,政敌当权,凶多吉少。苏轼与发妻王弗相识于少年。当时苏轼尚未致仕,王弗知书达理,“敏而谨,慧而谦”,婚后琴瑟相和。仅十一年,王弗病故,苏轼三十,到写作时已十年。成婚后的十年,苏轼从头角渐露,到名满京城,上坡路鲜衣怒马,虽年轻气盛弹讽政敌,但王弗从旁劝旧谏,未受大的政治风浪;王弗去世后的十年里,政敌打压,屡迁任穷恶之乡,下坡路步步惊心。两相对比,怎不伤怀。

因缘奇妙,600年后的大洋彼岸,弥尔顿经历着相似的遭遇,发出了相似的喟叹。弥尔顿出身殷实的清教徒家庭,受过良好的教育,一辈子献身宗教革命,甚至不惜牺牲健康并因此双目失明。幸得续妻凯瑟琳相伴左右,照顾起居,抚慰伤痛。而好景不长,她竟因产褥热去世,尚在襁褓的女儿也未能留下,弥尔顿人生难得的一丝甘甜又被夺走。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同年,政敌迫害,弥尔顿本人也被查抄所有财物。老来遇难。“人空了,白天带来了黑夜漫漫。”

二、诗文对比分析

《江城子》开篇情调沉痛,“十年生死两茫茫”,阴阳永隔,十年阔别,世事茫茫伊人无迹可寻,怅惘沉痛;却是“不思量,自难忘”,看似平常,似乎不再想起,实则刻骨铭心,无法忘怀,写夫妻情深,而思妻之痛。“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人已茫茫,坟也茫茫,无处凭吊。当时苏轼贬知密州,政务繁乱,离家乡眉州更是千里之遥,天人永隔,山水重重,妻子英年早逝,而自己命途多折,却连互诉衷肠的机会都没有。即便有,也是“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妻子去世的十年来苏轼仕途失意,亲人辞世,贤妻已故,飘零寂寞,心酸苦闷,已是容颜憔悴,形容枯槁,当年的雄姿英发已是两鬓斑白,饱经风霜,即便见面也认不出了。当年的恩爱结发妻子都认不出自己,充满了对十年挫折困苦的感伤。下阙话锋一转,“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梦到欣喜还乡,妻子正在梳妆,而“我”正柔情注视,画面温馨,情谊甚笃,仿佛回到年少时节,一切轻松可爱。“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再一次把时间拉到现在,原来十年匆匆已过,已是物是人非,心中千言万语,而悲恸得说不出一句话,只有相对落泪。“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冈。”时间空间上全方位回到现实,妻子已经故去十年之久,曾经为爱妻手植三万棵青松还在,妻子却再也回不来,在清冷的月光里陪伴她的,也只有这一片松林,如此寂寞孤苦。不仅写思妻更是代入到妻子的角色中体会她的孤苦,更体现情意相通,夫妻情笃。

《梦亡妻》带有明显的清教色彩。妻子入梦的形象是“saint”,纯白无瑕的圣洁形象,是“Alcestis”般舍身救夫的坚贞痴情的形象,道德上无可挑剔。妻子被赫克里斯营救送回丈夫身边时,虽然“苍白无力”,但爱妻失而复得,丈夫是多么狂喜!且为爱人牺牲而“苍白无力”的女子又显得多么楚楚可怜,神圣光辉!作者幻想妻子已经洗净了带血的产褥,红色的血又变得洁白不染,再一次增加“白”“净”“圣”。如此品行纯洁善良的人将升入天堂,永享极乐,仿佛天使,而诗人幻想重现光明,能够亲眼看到妻子柔美的模样,“full sight of her in Heaven without restraint”,而妻子的形象是“came vested all in white, pure as her mind”再一次体现纯白。她的纯白又是温柔亲善的:“Her face was veil'd; yet to my fancied sight/Love, sweetness, goodness, in her person shin'd/ So clear, as in no face with more delight.” 没有人比她更令人愉快。这幅圣洁安宁的画面却随后戛然而止:妻子刚要拥抱我的时候,梦醒了,妻子没有了,“我”又在白昼中沉入无边黑暗。“在白昼中沉入黑暗”这一隐喻既指妻子突然离世给作者带来的巨大伤痛,也暗示着失明的诗人即便是在白天也永远看不见光明,只有无边的黑暗;而所在宗教政治环境的突然改换,又给自己带来了巨大灾难,真是平地遭雷,白日变天。

在语言风格上,苏诗风格含蓄质朴,意象细腻生活化,多用白描,少于粉饰雕琢而情感细腻深沉,意蕴隽永。写亡妻之痛更兼岁月沧桑之慨,蕴含着没有妻子流落伶仃,痛失举案齐眉的贤内助的情感,对妻子既爱又敬;既敬又亲。而《梦亡妻》想象绮丽,重用典,层层铺陈,用细腻直接的笔画描绘妻子圣洁柔美的形象,表达方式更加直接。

在感情基调上,苏词字字见血。结发妻子在中国文化传统里的历来有超越爱情的含义,是延续宗庙的哺育者,是相夫教子的内助,是生而同衾,死而同椁的人生伴侣,亲情,家族意义蕴含于而高于爱情。这也是妻和妾相区别的地方。彼时,苏轼虽有续弦相伴,但是亡妻岂可是能轻易替代的?丧妻之痛,又岂是可以以新爱来弥补的?所以苏轼的诗文里全用白描而用情至深,“小轩窗,正梳妆”细腻清丽,“明月夜,短松冈”孤寂骇人。两相对比,真是心碎至极,只是男儿之泪只可化成刀子扎紧心里以血流出来,以诗文流出来,成了悼亡绝唱。弥尔顿全诗笼罩着圣洁的哀愁,仿佛在歌颂一位带着光环和羽翼的天使,她降爱人间,又翩然离去,留给作者无尽沉痛。在自身沉痛的同时,所怀念的妻子的形象是有所拔高的,一人一圣,虽则哀痛不已,但是仙女翩然离去似乎含有祝愿意,安详意,想象她在天国无尽安宁,永无病苦。然则,这样也是区隔开了和“我”的距离。既然是圣者,又是纯白无瑕的圣者,自然“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凡夫俗子是玷染不得的,即便是夫妻正常的性也是一种玷染,生育产子留下的血也是一种玷染,也要说明白“Purification in the old Law did save”,当时妻子去世时已过净血期限。可以说,弥尔顿爱的更多的是清教道德思想,而不是有着喜怒哀乐的真实的人。他把妻子刻画为天使本身正反映着他更注重神行、宗教性,而更少关注妻子本身的作为人的复杂性,世俗性,或者说,他爱的是妻子的圣洁,而妻子俗世的一部分是他不能付出等量的爱甚至回避的。

三、诗文差异与诗作背景分析

《江城子》植根于以儒道佛为根基的中国传统文化,以祖先崇拜为特征,家庭秩序长幼尊卑竟然分明,并外推到全社会亦是君臣父子次第有序。而结发妻子,不仅有情爱意义,更有宗室意义,在宗庙中是可以和丈夫平排共位的唯一;是苏轼来事业上的贤内助,更是知心良友;何况琴瑟和谐,夫妻恩爱。中国文化中妻子的意义远超爱情,因此对亡妻之痛更加锥心刺骨。

弥尔顿则是虔诚的清教徒,恪守着严苛的道德准则,以圣洁为推崇,信奉上帝并以献身上帝为荣耀。清教徒提倡的婚姻不是充满激情甚至欲望的,而是稳定的朋友似的在神的指引下共度一生。在清教信徒心中,神高于一切,因此妻子追随神而去带有一丝安宁祥和色彩。同时,由于清教思想,弥尔顿相对于世俗的情欲性更加注重圣洁的宗教性,因此将妻子刻画得圣洁无瑕。另外,因为在西方文化中没有宗族传承观念,两位妻子在丈夫生活中承担的角色更为单一,这也是一个不同点。

结语:

全文分析了《江城子》和《梦亡妻》两首悼亡诗的异同,特别是写作风格和感情基调,并尝试分析了文化背景与作品的相关性。中西两文在文学价值上各有异彩,其隽永真摯的感情也穿越时空感动着无数读者。

参考文献:

[1]侯孟欢.弥尔顿《梦亡妻》和苏轼《江城子》之对比[J].山西广播电视大学学报,2015.

[2]张寒梅.苏轼_江城子_与弥尔顿 _梦亡妻_的对比分析[J].读天下.

[3]胡宗锋.英美文学精要问答及作品赏析[M].西安出版社,2001.

[4]李超.一种相思,两处闲愁——苏轼《江城子》与弥尔顿《悼亡妻》的对比[J].开封教育学院学报,2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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