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坚守与超越:“张炜式人文主义”的内涵及其演变

2019-08-13任相梅王翠云

文学教育 2019年7期
关键词:张炜人文主义小说

任相梅 王翠云

内容摘要:从八十年代登上文坛至今,张炜以一以贯之的理想主义情怀、执著坚定的精神信仰及对人类生存状态的密切关注,为当代文坛奉献了多部激荡着人文主义的小说。本文将张炜小说中展现出的人文主义情怀、人本主义精神和对人的热切关注,称之为“张炜式人文主义”。借用这一概念,通过梳理其数十年的小说创作,关注人文主义在其不同创作阶段所呈现出的一些共同的或新意的精神视点,由此关照中国几十年来社会文化变迁、世俗化形态的形成以及消费性文化的崛起。

关键词:张炜 小说 人文主义

“人文”二字虽为中国文化所固有,较早地《易经》中就已出现“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的语句,但人文主义却是西方文化中Humanism一词的译语,又被译作人文精神、人本主义、人道主义等。人文主义作为一种哲学理论和一种世界观,以人,尤其是个人的兴趣、价值观和尊严作为出发点,概言之,人文主义是一种对于人的关注。“人文主义”作为一个外来语,在诸多讨论中,并未被明确表述,被指认为一种知识分子的超验的价值追求,是一种无法判断也无从描述的超验的“主体”力量,是“对终极价值的内心需要,以及由此去把握终极价值的不懈努力”。[1]

在众多的说法中,张韧认为自由、尊严、平等、公正是“人文主义”最基础的概念,人和人的价值具有首要意义,它关注人与信仰、人与自然,强调个人价值与民主。[2]作家张炜自上世纪80年代以来对人的价值与尊严予以关怀和思考,并以自己的创作汇入对中国人文主义的探索之中,本文姑且将张炜小说创作中展现出的人文主义情怀、人本主义精神和对人的热切关注,称之为“张炜式人文主义”。“张炜式人文主义”并不是一个确切的命名,命名本身就是困难的,更何况为至今难以厘清的“人文主义”作概念界定。借用这个概念,只是为了谈论张炜小说中所传递出的一系列的精神事变,并对一个执着于人文写作数十年的作家表达价值寄托。“张炜式人文主义”包括对人的个性和主体精神的高扬,对自由、平等和做人尊严的渴望,对理想、信仰和自我实现的执著,对生命、死亡和生存意义的探索等。葛红兵曾谈及“人文主义”主要是对人的存在的超越性思考,就是我们常说的终极关怀。[3]如果把终极关怀理解为对终极价值的内心需要,以及由此去把握终极价值的不懈的努力,那么我们所讲的“张炜式人文主义”正是这种关怀的体现,与张炜的创作实践密不可分,甚至可以说,它就是指这种实践的自觉性。

从八十年代登上文坛至今,张炜以一以贯之的理想主义情怀、执著坚定的精神信仰以及其对人类生存状态密切关注的高贵气质,为当代文坛奉献了多部激荡着人文主义精神的小说。张炜曾声言他的创作基本不存在“文学转型”的问题,“因为作为作家和自己的文学,面对一个外部世界是理所当然的。作家和他的文学总要面临许多问题,这些问题大多时候都是尖锐的、重大的和不可化解的。所有的问题和问题的重心都将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改变,但无论怎么改变,作家和他的文学都要负责,都要面对,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4]在此,张炜强调的是坚持面对现实问题的写作决心不变,也就是始终坚守理想主义与人文情怀的志向。然而如张韧所言,“人文主义”作为一种精神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历史的、具体的,“五四”时期的人文精神是冲破封建专制主义和蒙昧主义思想桎梏;70年代末至80年代中期的人文精神则体现为摆脱极左思潮和文化专制主义;90年代,则是“面对市场经济这一令人特别陌生特别困惑的商业社会环境与转型期的时代碎片,从新旧杂陈、迷惘紊乱的价值观念的蒙昧中走出来,构建以人之生存为中心的良知、法律、道德、信仰、理想诸方面的价值体系”;今日之中国,人文精神投身的焦点应是“观照人的生存状态、锲而不舍地探求市场经济社会中人之当下与长久的生存理想究竟是什么。”[5]本文依照创作的先后顺序,梳理张炜数十年的小说创作,从中寻得一些写作视点的具体变化,关注人文主义在其不同的创作阶段所呈现出的一些共同的或新意的精神视点,以此来关照中国几十年来社会文化变迁、世俗化形态的形成以及消费性文化的崛起。

80年代的短篇小说集《芦青河告诉我》是张炜早期小说的代表作,大多描写着“芦青河两岸的古朴和宁静”,表达着人与人、人与自然、人与社会的相对统一和处于平衡状态的和谐美,具有浓重的抒情风格。张炜自述芦青河是他的向往、动力和倾诉的源头,“我厌恶嘈杂、肮脏、黑暗,就抒写宁静、美好、光明;我仇恨龌龊、阴险、卑劣,就赞颂纯洁、善良、崇高。我描写着芦青河两岸的那种古朴和宁静,心中却从来没有宁静过……我深深地爱着河边上那些心地光明、美好、坦荡无私地年轻人。我羡慕他们。他们是我的理想和向往。我寄希望于他们,以抵御心头的沉重。”[6]在丛林茂密的平原,红衫飞扬的山楂林,多情旖旎的拉拉谷,清澈透明的潭水边,气息香洌的瓜田,果实丰硕的葡萄园,苞谷沉甸的玉米地,神秘辽阔的海滩,人声喧嚷的打谷场,甚至绵软柔和的麦秸垛,都播撒下了年轻张炜温情的回忆和绮丽的想象。这时他笔下更多的流淌着生活的宁静、祥和、欢乐,极少展现激烈的矛盾冲突,大多是温情的结局。因此,宋遂良特别鼓励他“在坚持自己艺术个性的前提下,面向复杂激烈的社会矛盾,深化作品的主题”。[7]

随着阅历渐广,洞察逐深,自1984年的《一潭清水》始,张炜的创作由对乡土充满质朴的爱恋、由衷的歌赞,变为从民间道义出发,对乡野世界的重新打量、审视和评价。因为,“接下去我们看到了社会生活中越来越多的难以克服的矛盾……我们需要思索了,需要另一种回顾。这就是我作品中总的色調的变化。”[8]小说中,作家敏锐地看到商品经济对淳朴道德的破坏性作用,愤怒而不无感伤的指责“世俗民风”被物欲激荡起的涟漪散发出的“刻薄”气息,怀念着“清水般的纯净和美好”。小说中“一潭清水”是一个喻象,象征着在物欲肆虐的社会里对守住精神清洁的追求与向往。“秋天”系列是对这一主题的延伸。

《秋天的思索》在思索生活内核和刻画人物灵魂深度上,较之芦青河畔的抒情诗,有了很大进步。小说写出了农村改革深入发展的艰巨性和改革胜利的必然性,并着重刻画了农村的“思想者”——看园青年“老得”。老得围绕着葡萄园展开对改革的思索,小说写到他的踌躇与彷徨、抱负与勇气,他为寻求真理而冥思苦索的焦灼着的形象深入人心。他思索着“在过去的日子里,极左的路线政策给葡萄园的人们带来了数不清的灾难。他们忍受着贫穷和饥饿,默默无言地种着葡萄,又把甘甜的葡萄送去酿酒……而王三江他们由沮丧到失望,再到喜悦——他们突然明白过来,在这场竞争中,他们的力量远比一般种葡萄的人要大,出奇制胜的机会也多!他们过去利用权力,已经踩下了多少条纵横交错的路啊!”[9]老得的思索虽不成熟,其意义在于“改革正在进行,毕竟有很多东西需要进一步探索和完善,而有人就钻这个空子,侵吞改革成果。必须为保卫成果去进行不懈的斗争,不然改革就成了一句空话。”[10]因此,老得被誉为葡萄园里的“哈姆雷特”,不但是指老得的犹豫和苦闷、行动之前的战栗与哈姆雷特那种“巨人的雄心与婴儿的意志”十分相像,更是指他的愤世嫉俗、正义感、良心和对不平等现象的个人主义思考方式,感染着人文主义的气息。《秋天的思索》的历史意义在于“它让我们从单一化的思维中跳出来,思索着当今农村生活在前进运动的总趋势中,其矛盾的复杂性和多面性,从而体会作品积极的尖锐的社会主题。”[11]小说的薄弱点体现在对王三江的刻画上,老得与王三江的斗争更多被抽象为一种道德义愤。张炜偏执于道德化的评价生活,然而“仅仅从道德出发是要影响作品的深刻性和广阔性的,并且也不太适应今天生活的丰富和斑驳”。[12]因此,雷达建言张炜要在政治、经济、道德等等观念上达到均衡,更多地从“经济与道德评价的关系问题”上评价生活和人物,并强化对当前农村经济生活变化的细节描写。

《秋天的愤怒》依旧是思考农村改革的小说,从《秋天的思索》对当前农村经济结构变化,深入到权力崇拜在经济变革中作用的思考。小说中李芒和其岳父肖万昌是两个时期、两种不同价值观念的代表性人物,他们的关系摆脱了农村传统宗法伦理的规范,表现为一种势不两立的政治冲突。多年来极“左”的政治运动和农村肥沃的封建思想土壤培植了一批肖万昌这样冷酷、干练的基层干部,他们“早已蜕化变质却又似乎总有道理”,因为“他们熟谙政治浮沉中种种弄潮拨浪的游泳术,善于巧妙地把我们制度中的不完善或有弹性的部分变成他们欺压群众、聚敛财富的尚方宝剑和护身符,他们也善于利用中国农民传统的善良、保守、报恩思想和逆来顺受的忍耐精神来巩固和美化自己的权势,消灭敢于反抗的异己力量。”[13]不同于老得,李芒少年老成,对不平等有天然的反感,对脚下的土地有着沉重的忧虑,他从袁光姐弟和老寡妇母女的悲惨遭际,从荒荒和老獾头屈辱的生活中,感受到农村封建传统意识的强大,对改革的艰难有着深刻的认识。尽管由于作家的偏爱,李芒这一人物刻画得过于理想化,然而这是“一个坚实的、在痛苦和思考中成熟起来的新人,于沉闷中显示出农村社会结构内部蜕变的最新信息”,[14]李芒深广的思索,无边的愤怒,美好的向往,寂寞的呼唤,都无不被寄予了早期启蒙主义者的使命。《秋天的愤怒》的深刻之处在于写出了李芒等农村“思考者”的觉醒,即从传统人向现代人的蜕变,并以尖锐、新颖、饱满的当代意识刷新和充盈了反封建这一传统主题。在集中刻画农村改革后生产方式与生活方式龃龉、经济与道德冲突的八十年代文坛,张炜通过对“潜藏在现实生活中的封建主义权力拜物教的批判”和农村思考者的警醒与抗争,而逼进人的现代化本质。同时期的《你好!本林同志》中的李本林是一个永远需要偶像,不能自立的人物,是一个永远需要崇拜别人,而看不到自己力量的人。本林这种偶像崇拜的思想“既是几千年来皇权主义的旧患,又是现代迷信的新毒。是旧患与新毒所结出来的苦果。”[15]小说塑造了卢达这一忏悔者的形象,首次将忧患与忏悔相结合,虽不深入,但做了积极探索。

《秋天的思索》《秋天的愤怒》和《你好!本林同志》三部中篇小说,写出了农民的不幸、落后和愚昧,也写出了农民的抗争与觉醒,有深沉的忧患,有愤怒的抗争,也有真诚的忏悔。忧患意识、抗争意识和忏悔意识将“张炜式人文主义”早期的特征展现出来。然而,这些小说,包括同一时期描写城市题材的《童眸》和《黄沙》都有不足之处,主要表现为对封建主义和权力崇拜这些深入群众潜意识的顽疾,拓展不够、挖掘不够。譬如,卢达尽管忏悔,他仅仅意识到自己的过失是将错误的东西奉为真理,却没有进一步思考为什么会将谬误奉为神明,没有找到封建的权力崇拜和偶像崇拜这一病根。

创作于1986年的《古船》是张炜为当代文学奉献的第一部长篇力作。小说的贡献在于张炜发现造成洼狸镇近一百年的苦难和悲剧在于“传统的宗法制度和极左路线巧妙结合正是造成这段历史的社会机制,而以小农经济思想为核心的农民文化意识则是它的心理机制。”[16]中国延续了三千余年的以家族为本位的宗法社会结构并没有随着新中国的成立而彻底消除,反而借助极左路线的风头和一浪高过一浪的造神运动,获得了继续伸展的新机,并产生了洼狸镇镇史上举足轻重的人物赵炳、赵多多等。四爷爷赵炳不仅是赵氏家族的最高权威,也是洼狸镇地道的土皇帝。赵多多是他的武将,歪脖吴是他的文官,张王氏则是为其权力赋予神秘色彩的巫师,这些人物的奇妙结合,构成了洼狸镇盘根错节坚不可摧的统治集团。与宗法社会结构相对应的则是渗透着农民意识的文化心理结构,相对于前者对感性个体生命的无情压制,后者则体现为感性个体精神状态的愚昧和麻木、怯懦和自卑以及心灵上的自我囚禁。赵炳的颐指气使、张王氏的咒语在洼狸镇畅通无阻的心理基础,就是对集权、偶像的崇拜与自我的奴化意识。李其生的疯狂、隋抱朴的苦闷、隋见素的抑郁不得志、隋含章的忧愁压抑、李知常的躁动不安等,其深刻的社会原因就在这里。隋抱朴和小葵热烈地相爱,但四爷爷一发话,小葵还是不声不响地嫁给了李兆路、跛四;含章心里暗恋着知常,却迫不得已地一次次迈进赵炳的小院;隋抱朴也在一次次的精神和肉体的摧残中,一味地退让和自审,走向了“木头化”;只有隋见素勇于对自我价值的追求、對自由的向往和对主体性的肯定,所以他告别乡村投入城市。

《古船》中的“城市”有着丰繁的意蕴,它是开启封闭陈洼狸镇的钥匙,裹挟着牛仔裤、小电影而来的商业风潮,终于搅动了洼狸镇人死水般沉寂的内心。隋见素的被骗、生病有着极大的偶然性因素,按照常态逻辑发展,以见素的胆识、魄力和才智,足以在城市开辟一番新天地。作家却笔锋一转,让见素在城市的创业以失败与病重告终,且把拯救他的希望寄托在了传统的中医和古籍(即传统文明的精华象征)之上。这种退守,并不是作家保守地回归乡村文明,因为乡村文明是一个斑驳陆离的复杂概念,而传统文明的精华则意指那些积极向上、滋养人性的含英咀华的部分。这也暗示了彼时作家对以城市文明为代表的现代文明抱有怀疑与警惕之心。在这个意义上,见素从农村进入城市,又从城市折戟而归,暗含了既要医治乡村沉疴,又要预防城市新疾的寓意。

《古船》中的另一条线索是改革开放后经济体制的变革和现代思潮的冲击。粉丝大厂的承包和镇子四周地质队员的勘探,打开了洼狸镇人的视野,复苏了科学理性精神。作家对现代工业文明抱着热切希望的同时,却通过数次讨论星球大战和变速轮的设计,呈现了现代性的负面因素。结局中,铅桶的丢失和寻而不得,以及隋不召死于钟爱的生产流水线上,更是有着极强的寓意,皆指向了现代文明和人类生存危机的二律背反。正如论者所言“现代文明造成的传统美德的沦丧,理性的觉醒带来的精神的孤独,感性的解放催生的情欲的放纵,商品经济的活跃带来的人情的冷酷,金钱的杠杆作用伴随着金钱腐蚀作用,这一切都已渗透到生活的方方面面,却不能不引起人们深刻痛苦的恐惧迷惘和思考。”[17]因此,隋抱朴的思索和忏悔永远无法结束。

隋抱朴这一“忏悔者”的形象,是《古船》为文坛奉献的一个颇有分量的人物形象。他从对自己家族的忏悔发展到对人性之恶的忏悔,从对苦难历史的审视投向复杂的人生,对社会、历史、人性进行无休止的审判。抱朴的忏悔,显然“带有陀思妥耶夫斯基笔下的灵魂审判者和忏悔者的重彩,用悲天悯人的目光注视着人间苦难,用悲天悯人的情怀探寻着人间苦难的根除和消解这种苦难的途径。”[18]然而他对苦难的追问,并不是为了寻求免去苦难的具体途径,其追问的目的“恰恰是在承认并接受这种生存处境的前提下,从苦难中寻求生存的意义,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苦难是对罪孽的一种超越”。[19]因此,“隋抱朴的长期苦苦冥思,正是为实现这种超越所做的艰苦的力量积聚。如果没有这种努力,洼狸镇的世界将始终陷于一片冤冤相报,以恶抗恶,罪孽迭生的混乱之中,这种对于个体、家族、阶级和历史恩怨的超越,正是《古船》区别于当时其他所谓‘反思文学和‘文化寻根文学作品而格外引人注目的原因。”[20]《古船》中赵多多在改革时期的形象也值得一书。赵多多所谓的“踢球式”的现代管理,所谓的“女秘书”“公务员”,还有粉丝掺假等无不刻有封建主义的印记,“他的欲望、需求、情感、意志、心胸、眼光、智慧、勇气、寻求和迎抱的只能是一个封建土皇帝的人生模式,多么先进的生产设备,管理技术,在他的手中最终都不过化作废纸一堆。”[21]尽管由于作家道德情感的失控多少造成了这个人物性格的平面化,但也填补了当时的文学形象画廊的空白,与乔光朴、李向南一类人物对立和互补,为新时期的“改革者”形象增添了有力的一笔。《古船》中隋抱朴的最后出山,读者的评价反应差异巨大,有人认为这是抱朴行动的标志,尽管前途未卜,至少暗示了他在思考能力之外更有行动能力,也有人认为这是一败笔,让这个沉默“思考者”的巨人形象大打折扣。张炜则声言他写了一个彻底的悲剧,“有的人面临一种境况,只能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即走向自己的悲剧,这才是真正的悲剧。”[22]

1988年创作的《蘑菇七种》不仅较早地体现张炜的民间追求,而且处处着墨于恶怪意象的描写,更加注重人性的复杂性。蘑菇七种象征了种种欲望神魔共生,为了实现这種种欲望,老丁不惜调动一切手段。“暮色苍茫,树影如山,宝物出巡了”,这既是神话的开始,也是欲望的发端。真正“出巡”的当然不是一条狗,而是恶犬宝物的主人、森林里的君王老丁,恶犬只是他内心世界的恶魔性的向往投射。一方面,他横行森林,为保持森林君王,使出全部权术与场部指定的组长小六惊心动魄的斗争,并依靠神巫之力置其于死地;另一面,又柔情似水,对年轻美丽的女教师一见倾心,因失恋而形容憔悴,无计可施。老丁邪恶而旺盛的生命折射出权欲和性欲的强大,在后来的长篇小说《能不忆蜀葵》发挥到极致。

1991年的长篇小说《我的田园》,张炜为文坛奉献了“葡萄园”这一鲜明意象。小说中“我”被那片葡萄园所感动、所吸引,无法抵挡这美好田园的诱惑,依然决然地前往。这并不意味着葡萄园里没有艰辛和苦难,而是因为园中人与人、人与自然的和谐、亲密和友爱,正是心灵动荡的“我”所向往已久的。葡萄园某种意义上成为“我”的精神家园与心的田园。在这一时期诸多随笔中,我们常体会到作家一种“我离开污浊,才有可能走进清洁”的信念——“我”离开污浊的03研究所,坚守葡萄园,坚守的是一份浓郁的人文情怀。另外,张炜以葡萄园为支点,真实展示了工业文明与商品潮的无序性,以及利欲熏心的人的丑恶。张炜并不反对健康的现代文明,然而现实中太多的现象使他痛心不已,因此葡萄园被赋予深广的生命意义,这里的人伦关系、人与园的关系、人与历史的关系在生命这一神圣的哲学命题前获得无比丰富而深遂的涵义。

  注 释

[1]张颐武.人文精神:最后的神话[N].作家报,1995,5(6).

[2][5]张韧.人文精神·新启蒙与文学[J].钟山,1996(2).

[3]葛红兵.论人文精神的实质——兼及大学人文教育问题[J].杭州师范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3,(1).

[4]任南南.张炜与新时期文学[J].南方文坛.2008(2).

[6]张炜.秋夜四章[A].秋天的大地[M].中国青年出版社2007:16.

[7]宋遂良.<芦青河告诉我>序[M].山东人民出版社1983(4).

[8]张炜.张炜名篇精选·问琴录精选[M].山东:山东方谊书社1993:35.

[9][10]张炜.为了葡萄园的明天[J].中篇小说选刊1985(1).

[11][12]雷达.独特性:葡萄园里的“哈姆雷特”——关于农村题材创作的一封信[J].青年文学1984(10).

[13]宋遂良.诗化和深化了的愤怒——评<秋天的愤怒>[J].当代1985(6).

[14]雷达.人的觉醒与反封建主题的推衍[J].当代文艺思潮1986(2).

[15]陈宝云.从希望之歌到忧患之歌——张炜创作发展的一个脉络[J].文艺评论家1987(2).

[16][17]蔡世连.古老土地上的痛苦选择——论张炜<古船>的文化意蕴[J].当代文艺思潮1987(4).

[18]王彬彬.悲悯与慨叹——重读<古船>与初读<九月寓言>[J].当代作家评论1993(1).

[19][20]宋炳辉.面对苦难的现身说法——论张炜的三部长篇小说[J].当代作家评论1995(5).

[21]蔡世连.古老土地上的痛苦选择——论张炜<古船>的文化意蕴[J].当代文艺思潮1987(4).

[22]张炜.书院的思与在[M].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241.

课题:本文为2018年度山东省人文社会科学课题《人类命运共同体视域下的作家张炜研究》(编号:18-ZZ-WX-08)阶段性成果.

(作者单位:日照职业技术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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