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桃花源》的悲喜剧特征

何荣智

【摘 要】赖声川的《暗恋桃花源》是一部具有悲喜剧特征的戏剧。该剧在表现悲剧主题时突出喜剧效果，以喜衬悲;结构安排上悲喜交融。该剧呈现了追求理想的“喜”与受困于现实的“悲”之间的人生矛盾，表达了对人生况味的深刻感悟。

【关键词】《暗恋桃花源》;悲喜剧;结构;理想;现实

中图分类号：J824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0125（2019）20-0023-02

《暗恋桃花源》是由赖声川导演的一部话剧作品，该剧自1986年首演以来，至今已出现了多个舞台演出版本。除了专业团体演出此剧外，大量的业余团体也搬演此剧。在《暗恋桃花源》中，一个管理混乱的剧院安排了两个剧组在同一个晚上使用同一舞台进行排练。这两个剧组一个排演悲剧《暗恋》，一个排演喜剧《桃花源》。两剧目在排演过程中相互影响，使全剧形成了悲喜一体的戏剧风格。对于该剧风格的解读，可以从以下三方面来看。

一、在表现悲剧主题时突出喜剧效果，以喜衬悲

在戏中戏《暗恋》中，青年江滨柳和云之凡在上海相识、相恋，一次离别后却因战乱断绝了联系;两人都来到了台湾，但互不知情。直到40余年后江滨柳病重之时，两人才得一见。在戏中戏《桃花源》中，武陵的渔夫老陶事业、婚姻等诸事不顺，不得已去上游打鱼，却意外发现了桃花源，在里面住了一段时间。思念春花的老陶回到武陵，不料春花以为他打鱼时出了意外，便与袁老板结婚生子。老陶在家中找不到自己的位置，欲返回桃花源，却再也找寻不到。

在《暗恋》中，在上海分别时江滨柳与云之凡谈写信的事、台北医院中护士和江滨柳讨论感情问题、江太太对江滨柳的责备与安慰等情节，给严肃的《暗恋》故事带来了喜感。在《桃花源》中，动机与结果背离等矛盾造成的笑料则随处可见，人物的动作比较夸张、滑稽，情境也显得荒诞。而在戏中戏中间的各部分，则是通过各种戏剧冲突，形成喜剧性效果。如疯女人在台上来回穿梭寻找一个叫刘子骥的人，显得荒诞不经。顺子木讷的反应和动作，显得机械可笑。两个剧组由于找不到解决办法，在同一舞台分区排练，這时声音相互干扰造成的语境错位，将全剧的喜剧效果推向了高潮。

然而不管是戏中戏中间的各部分，还是《暗恋》和《桃花源》中的喜剧成分，在总体上都是为了表达悲剧性的主题需要。《暗恋》是个时代悲剧，人在风云变幻的社会环境中无法把握自己的情感命运，从而走向了孤独，感情在这个时候成了时代的牺牲品。《桃花源》尽管是一部喜剧，却表现的是悲剧性的内容。在和平环境中生活的老陶，因为事业上失败——打不到大鱼，婚姻上不幸——妻子跟人有外遇，而不得不冒着生命危险去上游寻找机会。在入桃花源后，虽然过着乐以忘忧的日子，但他并不能忘记自己家中的妻子春花，思念妻子的老陶于是离开了桃花源。当他回到家里准备带着春花去桃花源的时候，才发现春花和袁老板已经在一起，而取代了他位置的袁老板，尽管跟春花已有一子，也同样陷入了家庭的危机之中，春花跟老陶之间的婚姻悲剧再一次重演。《暗恋桃花源》的“喜”是表面的，“悲”是内在的，在给人带来欢乐的同时，也引人思考爱情和婚姻中诸多问题。

二、结构安排上悲喜交融

《暗恋桃花源》在戏剧结构安排上有其独到之处，它先从《暗恋》开始演起，然后是《桃花源》和《暗恋》的相互交替，最后到《暗恋》剧组结束排演。在各自的戏剧冲突发展的过程中，《暗恋》和《桃花源》是对立统一的。该剧以《暗恋》和《桃花源》两个戏中戏为核心，以两个戏中戏中间的各部分为辅，形成了开端、发展、高潮、结局的完整结构。“开始”段落里，《暗恋》演的是年轻时的江滨柳和云之凡在上海外滩公园分别时的情景;《桃花源》演的则是“武陵三角”那场戏，交代了春花的外遇、老陶在家中失去位置等故事线索。《暗恋》主要表现了爱情的甜蜜;《桃花源》则主要表现了老陶婚姻和事业上的无奈。两个戏中戏情节一喜一悲，共同构成了整个戏剧的“开始”。“发展”段落，既指两个戏中戏各自情节的发展，也指两剧组在排演中所发生的矛盾的发展。这时《暗恋》中的江滨柳得知云之凡早已来到台湾，便在报纸上刊登寻找她的消息。在台北病房中，江滨柳在护士好奇的追问下，谈起自己的感情故事。江滨柳对年轻时在上海的恋情回忆越美好，现实中年老病危的他则是越无奈。《桃花源》中，老陶离家，去上游打鱼的过程中意外发现了桃花源，在那里虽然他遇到的是跟春花和袁老板长得一模一样的桃花源夫妇，但三人和谐相处，度过了一段快乐时光。而排演过程中两剧组各自遇到的问题和相互间的矛盾推动了整个戏的发展。这里表现在《暗恋》导演不满意排演效果，《桃花源》中剧务顺子自作聪明对演出的影响，两个剧组围绕着争舞台的排练机会而展开的对话等等。“高潮”段落，从整个戏剧来看，表现在两个剧组因为找不到解决办法，不得已把舞台分成两部分，同时在舞台上进行排演。这时的《暗恋》中，江滨柳登报寻云之凡已有五天，护士劝他不要等她。《桃花源》中，老陶想从桃花源回武陵，桃花源夫妇则劝他不要回去。这两个剧组在排演过程中由于对话发生在同一空间，不同语境的声音却在同一空间中相互干扰，既形成了答非所问的喜剧效果，也呈现了排演难以继续的无奈。“结局”段落中，《暗恋》剧组让《桃花源》剧组先排，最后各自完成结尾的排演。这时《桃花源》中的老陶从桃花源回到武陵，打算接春花一块去桃花源享福，却发现春花和袁老板已经成家，并且也陷入婚姻的烦恼中。他独自一人再去寻找桃花源，却再也无法找到。《暗恋》中的江滨柳见到了期盼数十年的云之凡，虽然解了渴望见面的心结，但经历过人世沧桑的两人重逢时却是难以言说的惆怅。在开端、发展、高潮、结局四个部分中，悲喜紧密联系在一起，戏剧中发生的矛盾让人发笑，但主要人物的命运却让人感到心酸。

三、呈现了追求理想的“喜”与受困于现实的“悲”之间的人生矛盾

不管是《暗恋》还是《桃花源》，都是在讲述理想和现实之间的矛盾。在《暗恋》中，年轻的云之凡为江滨柳描述了自己见到的一个理想的生活地方：“那满山都是野花，那儿人说话我们完全听不懂，可是他们对我们好好”。而现实的生活环境却充斥着战争、逃难、死亡。

《桃花源》中，第三者袁老板为春花描绘了自己的理想：“我有一个伟大的抱负！在那遥远的地方，我已经看见，我们绵延不绝的子孙，在那手牵着手，肩并着肩。”当袁老板把春花夺过去开始两人的婚姻生活时，却同样陷入了家庭的琐碎烦恼之中。而在家中感到不幸的老陶，虽然在理想的“桃花源”暂时忘记了烦恼，但是现实仍旧不时地提醒着他自己在武陵的身份。正是在理想和现实的矛盾中找不到出路，人便通过回忆或忘记来寻求一种心理上的调和。《暗恋》中的江滨柳耗尽一生来回忆那段在上海跟云之凡发生的美好恋情，《桃花源》中老陶则尽力想遗忘现实的烦恼。在两部戏中戏里，我们看到除了时代、社会等客观原因外，悲剧的形成，也与主人公软弱的性格有关，他们富有幻想却缺乏行动能力。如1992年电影版的《暗恋桃花源》，在梦境中老年的江滨柳见到了年轻的云之凡，当他拿出自己写给她的一沓信，这里面有他关于他们的很多的理想、很多的想法，却并不能得到云之凡的理解：“想法！你要有想法就拿出勇气出来做，你不要老是想！”在1999年台湾剧场版《暗恋桃花源》中，第三者袁老板却在老陶家中教训起老陶来：“老陶，做人要努力，要有理想，想要得到什么，你就闯进去把他硬抢过来，你懂我这话的意思吗？”在戏中戏里，主人公薄弱的行动意志，是无法解决理想和现实矛盾的重要原因。不管是努力回忆还是试图忘记，他们在现实中都没有找到自己的情感归宿，过着悲剧般的人生。

四、结语

在《暗恋桃花源》中，《暗恋》和《桃花源》都是关于“寻找”的故事。《暗戀》里的江滨柳寻找的是记忆中的“桃花源”，这其中包含的不只是对爱人的思念，还有那份久别未归、刻骨铭心的乡愁;《桃花源》中的老陶则是在寻找一个挣脱现实羁绊、获得内心安宁的“桃花源”，在寻找过程中他始终都需要面对如何让“陶”“花”“袁”和谐相处的问题，而现实的困境比他想象的远远复杂得多。古今多少人，泛舟觅桃源。或因有了武陵，桃花源才会如此美丽。赖声川通过悲喜交融的《暗恋桃花源》，表达了对人生况味的深刻感悟。

参考文献：

[1]赖声川.赖声川剧场（第一辑）[M]. 北京：东方出版社，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