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悠悠,终于等到林小白
2019-08-09喻云
喻云
1
我和林小白的故事,也似千里姻缘,曾依赖于一线之牵。
小时候,父母为了不让我出去闯祸,他们去上班时,把我反锁家中。当然,他们锁不住我的心。
楼下的林小白是“儿童团”派来接头的联络人。每日父母出门后,我就会在家里拼命摇响消息铃,然后把一个小竹篮拴在绳子上顺着阳台慢慢地放下去。早有准备的林小白一定会按照我的要求,把我需要的图书、玩具、零食什么的一一放进小竹篮,然后注视它顺利抵达我手中。
一根细细长长的绳子,两头各拴一个小铃铛,分别藏在我和林小白的房中,一有情况,只需轻轻拉动,就能在最短时间内通知到对方。
记得一个深夜,父亲应酬归来,从口袋里摸出几枚我从没见过的精美零食。如获珍宝的我喜出望外,立马精心挑选了最漂亮的两颗放入小竹篮然后晃动消息铃,很快,我就接到了林小白兴高采烈的回应。
消息铃还是我和林小白彼此安慰对方的有力武器。当我们任何一方感到委屈郁闷的时候,那个小小的铃铛都会被一方轻轻扯动,清清脆脆的铃铛声在悠长的岁月里,给了我无穷无尽的安慰。
2
我和林小白都好打抱不平。他的拿手绝招是伏虎拳,而我的看家本领就是咬人。嘿嘿,无论怎么说,凭借这两手绝技,我和林小白声震南北所向披靡。
每当我路见不平却又打不过时,就会一边放声大哭,一边大声喊着“林小白林小白林小白......”几乎是一眨眼,林小白就会小豹子一般冲上去,三下五除二就把人家给撂了,然后双手叉腰神气活现地说:“敢欺负阿果,我的拳头可不答应!”
可是,有一段時间,我和林小白都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类似川剧的“变脸”,巨大的源动力是此起彼伏的粉色流言。
如果我从林小白身边走过,立刻会有男生用即将变音的嗓子怪声怪气地喊,林小白,你媳妇来了。林小白就会涨红了脸,挥舞着拳头对着声音的来源恶狠狠挥过去,然后怒气冲冲地回头,满眼不屑地看着我。
如果林小白离我稍稍近了一些,同样会有女生用怪异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他和我,然后鼻子里面发出奇奇怪怪的嗡嗡声。我就会高抬了头,鼻子冲天地从林小白面前走过,恶狠狠地丢下一句:臭流氓。
为了自保,我变成了骄傲的小母鸡,林小白变成了好斗的小公鸡。幼稚的我们拼命以伤害对方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承受着流言的困扰和友情飞离的双重压力,我不停地问自己,我做错了什么?我们做错了什么?我相信,林小白一定也有同样的困惑。从偶然在无人处相遇时他那欲言又止的神态,我分明看出了这一点。
只是,那时我们都不知,成长原本是一件伤筋动骨的事,我们总要在一次次阵痛中丢下一些什么来换取所谓的成熟。
3
我和林小白能再度修好全仰仗于他的早恋。
我不知道那一个寒冬的深夜,林小白是如何鼓起勇气敲开我们家的门的。当他吞吞吐吐地说明来意希望我能发挥专长,帮他给我们班一个漂亮女生写封情书的时候,我以为我会放声大笑,可是我没有。
我看着林小白眼底的焦灼与渴盼,认真地点头。林小白一直也不明白我为什么会一口应承下来,他不知道同样处于青春期的我,如何绝望地偷偷喜欢着我们班的另一个男生。他不知道,那一刻我多么希望那个男生也能央人给我写一封世界上最缠绵的情书。
我幻想着这封信是我喜欢的那个男生想要对我说的话,每字每句都因饱蘸情感而显得妩媚动人。在信的结尾,我叹道:花开了又谢,风起了又歇,我为你,把爱写了又写!
无论情书写得多么动人,林小白的爱情还是夭折了。而我的爱情连花都没开,就谢了。
那一段时间我们的情绪都很低落,经常躲开大人的眼睛,偷偷地到楼顶,在无尽的黑暗里,一起听一些或萎靡或激昂的曲调,然后各怀心事地沉默着。
青春就在无端的忧伤中一滑而过。
4
黑色的6月是一把无形的刀,干脆利索地把我们脑子里的胡思乱想统统割掉,除了学习,我们不知道还有些什么。
高考前的一个晚自习,课间休息时,很久不闹的林小白突然端着两个杯子跑到我面前,大声说:“阿果,来,我们玩个魔术。”然后不由分说地递给我一只盛满水的杯子,自己则拿起另一个空杯子:“很简单,只要你牢牢盯住我的眼睛,不走样地跟着我做,你杯子里的水就会跑到我杯子里来。”说着,他伸出手指在杯子里面蘸了一下,然后抹抹杯底,在脸颊上画一下。
我模仿着做完,看看杯子里满满的水,指着他哈哈大笑:“林小白,你输了,水一点都没少。”他古怪地看着我,说:“是吗?”围观的同学指着我哈哈大笑起来,原来该死的他提前在我的杯底涂上了墨汁,结果在他的引导下,我用墨汁在自己的脸上画了一个“V”。
看着身边笑得人仰马翻的同学,我刚要发怒,林小白却及时地把一面镜子塞到我的手里,他用史无前例的郑重口气说:“阿果,我把成功送给你!”那一瞬间,我在林小白的眼睛里看到了晶晶亮的祝福。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V字的作用,高考三天我过得平静无比,从考场下来,我对等待已久的父母只说了三个字:“没问题。”
5
高考过后,林小白如愿以偿地去了华东一所他梦寐以求的大学。而我,也走进了自己心仪的大学。
很快,林小白在QQ上正儿八经给我传来一封信,信的内容肉麻得让人鸡皮疙瘩掉落一地:“阿果,我最铁的哥们,鹅想泥,鹅想泥想得睡不着觉噢。这里什么都好,吃得好,玩得好,眼睛也能看美女看个饱。可是,这里缺了一样东西,那就是你,我的好兄弟噢。还是那歌唱得好,你快点来,我一人承受不来,你快点来,生命因你而精彩。林小白。”
有时,我也会想,我和林小白也算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了,他现在对我又一副无所顾忌的样子,难不成对我早就情愫暗生?啊呀,这也太老套了吧,我可不接受。
我的回信只是一个字,“呸”!
也许是这世上真有一种冥冥的力量存在,就在我忙不迭地抱着手机准备婉拒的时候,他那边又来了消息。他说:“阿果啊阿果,告诉你一个天大的秘密呐,我好有女人缘呢。先是重庆一个女孩追我,好不容易跑掉了;又来了一个广东女孩泡我,那可真是泡呀,每天一碗靓汤来灌我。你呢?”
我回信故作惊讶地说:“帅哥,不是这么巧吧?我也逮着一标致的上海男人,老兄,标致的上海男人哦!”我在这句话的后面打了二十多个惊叹号。
林小白哈哈大笑,他说:“小丫头,你太没见识了。你要真的喜欢上海男人,就到我这里来吧,我这里的上海精英都论斤称的。”
6
日子似水,一转眼,又是一个暑假快到了。
我在微信上淡淡地问林小白,暑假打算怎么过?
林小白的头像兴高采烈地闪着:你要不要我给你做饭啊?我到现在才知道自己很有大厨天赋啊......我这段时间在酒店打工,悄悄跟大厨学厨艺呢,葱烤红烧大排、糖醋小排骨、干菜红烧饭……对了,还有你最喜欢的葱花蚕豆、葱油芋艿……
注视着林小白欢快的头像,我竟然有些迫不及待假期的到来。
接下来,在那个紫薇开满整座小城的夏天,我被林小白变着法儿做的美食喂着,幸福得像只嘟嘟猪。暑假结束返校前那晚,我对林小白说:“林小白,我想包下你做的美食,一辈子。”他愣了几秒,然后郑重点头。
如今,而立之年的我和林小白,早已是幸福的一对,我们喜欢在雨天的周末相拥着歪在沙发上回忆那些青葱过往,仿佛看一场美丽的自然花事,我们等着它花落果熟,所以特别温暖,丰盛,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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