抟土为壶亦诗画

郑彪

陶都宜兴是一方古老而神奇的土地，7000余年的制陶史孕育了丰厚独特的陶瓷文化。在宜兴丁蜀镇及其周边陶瓷产区遍布许多汉唐以后的古窑址，它们见证了宜兴陶业发展演变的文化历史。在漫长的岁月长河中，古老的陶瓷传说和陶瓷生产习俗源远流长、延绵不断。历代陶工匠人薪火相传，以聪慧的头脑和勤劳的双手创制出千姿百态、造型优美的陶瓷精品。尤其是古朴典雅的紫砂壶艺深深地影响了中国人的饮茶文化，在中国茶文化的历史上书写了浓墨重彩的一笔，紫砂陶制作技艺也被列入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

我出生于宜兴丁蜀镇蠡河边，潺潺的蠡河水哺育了一代又一代的紫砂人。小时候的我经常坐在父辈们的泥凳旁玩耍，用泥巴捏出各种造型的玩具就成了我最大的喜好，紫砂壶创作的念头也在脑海中慢慢萌发。20世纪80年代，我进入紫砂工艺厂开始学习传统的紫砂壶制作技艺，师从多位紫砂名人。在他们的言传身教和悉心教导之下，从认识各种泥料、掌握泥性、制作紫砂工具、拍打紫砂泥片手工成型等一系列基础技能学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断重复枯燥的训练，以夯实自己的基本功。在此基础上，我经常临摹名师之作，从中汲取营养，然后在临摹的过程中慢慢加入自己的想法。近代壶艺泰斗顾景舟在论创新时，认为“继承传统而创新，就是窥探历史，认识传统，在砂艺领域里，唯有锻炼并掌握高难度的基础技巧，工艺革命才能有突破性的创新”。我特别认同紫砂泰斗顾老的说法，作为一位手艺人，想要有所创新，必先有所继承，继承与创新应是相辅相成、紧密相关的。

从中国传统文化中汲取营养而创作的《八仙提梁》壶，正是笔者继承和创新的一次实践。这把壶采用黄龙山原矿清水泥制成，壶型为传统经典的方器造型，提梁的装饰使得壶更加端庄大方。方器本身成型难度大，加上壶肩处生出的提梁，要求直而有力，哪怕有一点歪斜便会前功尽弃。我在做壶的过程中，丝毫没有半点的马虎，在衔接的过程中更是精益求精，最后烧制出来的结果也非常惊艳。这把壶的壶身精心刻绘“八仙图”，八位神仙分别列于壶的两面，线条流畅，造型优美，挥洒自如，栩栩如生。在创作此壶的过程中，我参考了历代八仙题材的绘画及陶瓷艺术作品，力求用紫砂技艺的方法把这一传统题材更好地表現出来，在壶盖、壶钮等部位刻绘回纹、祥云等图案，寓意万事如意、事事吉祥的美好祝愿。

另一把方器《怀中抱子》壶，采用原矿紫泥调砂制作，是我自己创新的壶型，带有明显的个人风格。从壶身的铭文“归|游子远行，勿忘初心”就可以看出壶的创意来源。在现代社会中，家人外出求学、工作等现象越来越多，我有感于此，创作这把壶，希望远方的游子能够常回家看看，不要忘了，送你离开的那个身影。此壶造型给人感觉刚直、硬朗，但是方刚中却蕴含母性的温暖，从壶身伸出的两只手臂，在壶嘴处环抱，恰恰表达出了唐代大诗人孟郊《游子吟》中的浓浓思乡之情，“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除了方器的创作，我经常临摹学习顾景舟大师的紫砂精品力作。顾老成就极高，技巧精湛，且取材甚广，是当下紫砂业内仰慕学习的明灯高塔。有一次我学习揣摩“碗壶”时，想到碗是我们日常生活中经常用到的器皿，紫砂壶也是茶客一天要使用很多次的茶具，而且把玩的次数也很多。于是就把吉祥来财的寓意暗合于壶中，创作了《财源滚滚》壶。这把壶脱胎于顾老的经典器型碗壶，其造型似碗，壶把和壶钮经过改良后，加上了两个圈环，在喝茶的时候可以转动把玩，也寓意了财源滚滚而来，让壶友能更直接地体会到“万丈红尘一杯酒，千秋大业一壶茶”所描写的文化意境。

在二十多年的制壶生涯中，我特别乐于将人生中美好的东西凝结于壶中，倾注自己的思想感悟与情感表达。我创作每一件紫砂作品时，一方面追求的是工艺上的严谨完美，另一方面追求的是其深厚的文化内涵与新颖的艺术创意。我始终相信，紫砂艺术就是连接生活与爱壶者的纽带，紫砂人要做的事情就是在紫泥的世界里演绎自己诗意的人生，把更多更好的壶艺作品带给每一位爱壶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