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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长城》非好汉

2019-08-07王松

长城 2019年4期
关键词:文学期刊毕业论文行李箱

在某种意义上说,一个文学刊物,也像一个人。

一个人,做点好事并不难,难的是一直做好事,持之以恒。文学刊物也如此。偶尔发一篇在文学圈内,乃至在社会上有些影响的作品,应该不是难事。由于一篇作品,偶尔被文坛关注,大家津津乐道,似乎也不是太难的事。难的,是在一个相当高的水准上,文学含量和文学品质保持一贯的稳定,热度恒温。此外还有一点更重要,也是文学期刊最为关键的,就是定位,或者说办出自己的特色。这才是最难最难的啊。

我觉得,《长城》就是这样的刊物。

我还没写小说时,就已认识《长城》了。那时还在读大学。我在大学读的是数学系。数学是个很奇怪的东西,喜欢的人,会觉得它奥妙无穷,搞它如破解谜题,有说不尽的乐趣。而不喜欢的人,则觉得味同嚼蜡。“文革”以后恢复高考时,我还在农村插队。所以当时参加高考,目的不是求学,只为谋生,想早一天离开农村不再受那份儿洋罪了。当然,这是另一个故事,我在一些小说里写过,这里就不细说了。就这样,我考进大学,学了数学。至于这四年是怎样度过的,这里也不赘述。快毕业时,要写毕业论文,每天就去泡学校的图书馆。我至今还记得,我毕业论文的题目是《关于隆格库塔定理的另一种证明方法》。当时这个叫隆格库塔的数学家已经快把我逼疯了。我怎么也想象不出,当年他是怎么发现这样一个莫名其妙又变态的数学定理的,要证明它的成立,简直比证明“黑洞”的半径与地球半径的关系还要难。再后来,我被这个定理折磨得实在不行了,就不想再受这罪了。当时的阅览室里有很多文学期刊。我一直爱看小说,于是就开始看小说。这一看才发现,当时有一本叫《长城》的刊物,很抢手,不知上面发表了什么,每次图书馆开門须早去,倘晚一点儿,这个刊物就会被别人抢先借走了。这一来,我也就开始对这本杂志充满好奇。

其实就一本文学杂志而言,写小说的人和不写小说的人,对它的关注点是不一样的。写小说的人关注的是这一期又有哪些自己熟悉或关注的同行发了什么作品,如果是一本没接触过的刊物,则要看一看它是哪里主办的,主编是谁。不写小说的人当然不懂这些,只关心小说好不好看。我看了一部中篇小说,故事和作者,都已不记得了,好像写的是农村的事。总之,我立刻被吸引住了。这以后直到毕业,就几乎每期《长城》都看。当然,我那篇《关于隆格库塔定理的另一种证明方法》的毕业论文,最终也通过了答辩。是不是因为看《长城》才让我的大脑有了缝隙,进而拓展成一个合理的思考空间,我不得而知,但《长城》伴我度过了一段最难熬的时光,这是真的。

那时在我心目中,《长城》是一个非常“大”的刊物,也是继《人民文学》和《收获》之后,知道的第三本文学杂志。当时在《人民文学》上看的一篇小说,是陆文夫的《往后的日子》,中篇还是短篇已不记得了。在《收获》上看的,是冯骥才的《铺花的歧路》,故事也已记不清了。再有,就是《长城》。所以后来,我开始写小说时,第一个理想,就是要在这三个杂志上发表小说。但写了几年才发现,要让自己的小说登上《长城》真的是太难了。直到后来,我已开始在一些当时比较有影响的文学期刊上发作品了,仍还没能登上《长城》。记得有一次参加一个文学会议,我和几个作者聊天时开玩笑说,小说登《长城》,真比人登长城还难!

截至今天,我一共在《长城》上发表了多少小说作品,已经记不清了。在我的心里,《长城》永远是一块圣洁的净地。这些年,我几乎每年都要给《长城》写一部中篇小说,而且每次写完,都要反复斟酌,反复打磨。就在今年三月,我刚又给《长城》写了一部中篇,题目叫《马乙的阴谋》。这部小说写完之后,我先放了几个月,直到春节后,又修改了两遍,才拿给《长城》的主编秀龙兄看。《长城》的稳定、庄重、大气和书卷气,让我每次拿出一部作品,都小心翼翼。不敢说写的有多好,但至少要有理由,也有底气交给《长城》。

在今天,文学刊物已经越来越不好办。不好办,还不仅是“文学被边缘化”的问题。现在的网络和自媒体,已经彻底改变了人们的阅读和娱乐。文学期刊面临的境况已是普遍性的。据说,现在每期只发行区区几百份的文学期刊都有。我没问过《长城》的发行量,但我敢肯定,绝对不会这么惨。《长城》这些年,一定有一支相当稳定的读者队伍,如果用当下时髦的话说,就是拥有一大批“铁粉”。现在,很多地方的老牌文学刊物在沉寂多年以后,又要重新振兴,地方政府甚至不惜花重金,重新打造。但《长城》当然不用“振兴”。对中国文坛熟悉的人肯定早已注意到了,《长城》从不搞那些有炒作之嫌的花架子。她就是她,一直以来,她就以自己固有的,同时也是与时俱进的姿态,沉静地,也是充满自信地在这里。

当今,很多作家,尤其是充满朝气的青年作家,都以自己的小说能登上《长城》为荣。从《长城》每期发表的小说就可以看出,都是作家的精心之作。我当年说过的那句玩笑话,今天也应该改一改了,是不是可以这样说,不到《长城》非好汉!

再说一句题外话。大约十年前,我曾参加过一次《长城》的“笔会”。当时《长城》编辑部送给每位参会的作家一只拉杆儿的行李箱。这是一只黑色的箱子,外表看很普通,但后来一用,才渐渐发现了它的不普通之处。它不仅材质好、结实,更重要的是,这竟然是一只很神奇的行李箱,它的容量,竟是同类行李箱的1.5倍!我仔细观察过,因为这只箱子设计合理,且极富弹性,所以再多的东西,也可以不动声色地容纳进去。每当我带着这只行李箱出门,看着,经常会想,它多像《长城》这本杂志,容量往往超乎人的想象。这些年过去了,直到今天,我仍还在用这只行李箱。它虽然颜色普通,但庄重、沉实。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它的容量,总能让我惊喜。

2019年3月18日凌晨改毕于天津木华榭

王松,中国作协全委会委员、天津市作协副主席。文学创作一级,享受国务院特殊专家津贴。曾去农村插队,大学(77级)数学系本科毕业,后开始文学写作生涯,其间做过教师、编辑、电视导演等,1990年调入天津市作协从事专业写作。曾在国内各大文学期刊发表大量长、中、短篇小说,出版长篇小说单行本、个人作品集等数十种。作品多次在国内获奖。部分作品被改编成影视作品,并译介到海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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