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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城且留下

2019-08-07邓苗苗

廉政瞭望 2019年7期
关键词:文彦博文人成都

邓苗苗

唐 大中九年(855年),身为西川节度从事的幽州人卢求在时任西川节度使白敏中的要求下,撰《成都记》五卷,历记成都风俗物产及逸事奇闻。序中,卢求盛赞成都“人物繁盛,悉皆土著;江山之秀,罗锦之丽,管弦歌舞之多,伎巧百工之富;其人勇且让,其地腴以善”。

对于卢求这个外乡人来说,撰此书是为了完成上级交办的任务,但行文时,他毫不掩饰对成都的热爱。

千百年来的迎来送往中,成都这座城市见证了无数人的来来去去或是落地扎根,他们当中有文人,有官员,有九五之尊,更有普通百姓。他们的影响,或轻描淡写,或浓墨重彩,却共同交织成一股隐而强劲的力量,在成都历史上留下了自己的印记。

避乱安乐乡

广明元年(880年)的一个冬日,唐僖宗紧急召集群臣开庭问策。此时,势如破竹的黄巢起义军已经兵临潼关,随时可能破关而入长安。还未到弱冠之年的唐僖宗忧心忡忡,想到一百多年前的唐玄宗,提出了避逃入蜀的想法。这也是权宦田令孜的想法,他的兄长陈敬瑄在蜀为西川节度使,一旦唐僖宗到了成都,兄弟二人便能联手掌控大唐政权。

宰相豆卢瑑为了讨好田令孜,顺势发表意见:“当年哥舒翰领兵十五万尚且守不住潼关,何况如今黄巢大军有六十余万,潼关守军还不如当日哥舒翰。入蜀当是最佳选择。”

自安史之乱唐玄宗避乱入蜀后,剑南地区就被视为理想的“大后方”,在这样的情况下,蜀地但凡发生混乱,唐王朝都要不惜一切代价稳定局势,牢牢掌控制权。当黄巢直逼长安核心时,成都却是一个固若金汤且物资繁盛的避难之所。

在成都四年的生活中,唐僖宗并未如大部分官吏期待的那样重振朝纲,他不是寻佛问道便是深居宫中,軍国重任全都“抛给”了田令孜和陈敬瑄。为了积攒人力与财富以谋回銮长安城,暂居成都短短四年,唐僖宗就连续三年开科取士。据《登科记考》记载,于蜀中进士及第的约有70人。尽管在成都举行的科考很大程度上是为了方便卖官鬻爵攫取平叛的资金,但也吸引了大量文人源源不断入蜀。从这个方面来说,唐僖宗南下成都,“是唐代文人跟随政治中心转移的一次大迁徙”,相较于一时的政治意义,反倒是留下了更为可贵丰富的文学资源,促进了成都文化的发展。

中和四年(884年)七月,武宁节度使时溥派人把黄巢的人头和妻妾都送到了成都。结束逃亡生活的唐僖宗仍流连忘返,直到第二年的正月才依依不舍地起驾回归长安。而部分留蜀的文人,有的在政治上大放异彩,有的在文学上书写了璀璨篇章。

宦游“安利”地

这是不寻常的一天,中和二年的科考放榜了。随唐僖宗逃亡而来到成都的绛州闻喜人裴廷裕,看过榜单,难掩兴奋——中了!喜讯传到邠州,旧友李抟听闻,迅速写就《贺裴廷裕蜀中登第诗》寄以为庆,并问道:“闻道蜀江风景好,不知何似杏园春?”

可能感激成都这块福地带给他的好运,裴廷裕在给李抟回复时热切地“安利”成都的风土人情:“何劳问我成都事,亦报君知便纳降。蜀柳笼堤烟矗矗,海棠当户燕双双。富春不并穷师子,濯锦全胜旱曲江。”

如果说长久以来规模或大或小的移民,对成都产生的是绵长而“润物细无声”的影响,那么这些文人官员或宦或游而留下的为成都背书的作品和政绩,则是一页页亮眼闪耀的“广告”。

除了唐末大量文人跟随唐僖宗南入成都,造就文人宦游成都的高峰并在文学史上留下璀璨的一页以外,在巴蜀战略屏障地位愈发彰显的宋朝,朝廷派出了大量文学素养极高的文官担任巴蜀各个官职,形成了独特的巴蜀宦游文化。与单纯文人们的活动相比,他们的行为烙上了政治的印记,影响也更加全面而深刻。

庆历四年(1044年)十一月,被称为“天下异人”的文彦博来到成都任知府。在他之前,成都曾迎来不少后世有名的官员,如张咏、赵稹、薛奎。这三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为成都增加了节日游乐活动,大力发展民俗。其中薛奎更是一改在开封严敏的作风,从外号“薛出油”变为自号“薛春游”,常顺俗而与民众嬉游。

文彦博也不例外,有僧司请求举办朋会,他没犹豫就同意了。但没想到的是,除了成都本地人积极参加,川陕各路民众竟都闻讯而来,“填溢坊巷”,甚至一度发生了踩踏事故,“有践踏至死者”。而旅店房间的价格也陡然上升,“一夜千钱”,商家大赚一笔。

上头听说文彦博在成都宴集颇多,有些不满,宋仁宗派何郯前去成都调查。尽管何郯本是陵州(今四川省仁寿县)人,但早就举家迁至成都。这次因公回乡,便也常参加文彦博组织的宴集,次次喝得酩酊大醉,尽兴而归。待他还朝,朝廷上对文彦博的微词也烟消云散了。

清代金圣叹就曾感慨,“余生得至成都去,肯为妻儿一洒衣”。这样一种独特文化现象的形成,不仅促进了成都城市与经济的发展,更留下无数传唱千古的绝美诗篇。

“现无十世老成都”

康熙九年(1670年),王澐随四川湖广总督蔡毓荣来到成都,与他想象的不同,此时的成都“阡陌宛然,溪流清驶,人烟久绝,尽成污莱,山麋野豕,交迹其中。野外高丘累累,城中茅舍寥寥”。王澐拦住路人询问,才知此时成都“大都秦人矣”。

明末清初时,经历了无数次的战乱与自然灾害,甚至虎患,原本繁荣富足的成都遭遇了发展的低谷,早在清初“湖广填四川”这最为世人所知的移民潮开始前,已有大量山陕百姓入蜀。

事实上,移民文化几乎一路伴随成都建城发展。早在古蜀时期,楚王族宗支斗氏中的部分支裔就移民到了蜀国的西鄙。秦通巴蜀后,也多次组织北方百姓移民入蜀。据统计,北宋人吕陶《净德集》中,载有他为当时成都31位人士撰写的墓志铭及行状,其中15人的先祖均为外地移民。而据南宋庆元年间的《成都氏族谱》记载,唐宋时期成都45家士族大家中,有28家的先祖也是外迁至此。

战乱时期移民尤甚,但凡中原遭遇战乱,物阜民丰环境又相对安全、稳定的成都就会成为百姓避乱的首选之地。南宋绍兴二年(1132年),南下入川的北方将士高达15万人,一同涌入的溃兵、难民更是难以计数,朝廷曾一度下令在大散关设置关卡限制。而这些移民大多去往了成都地区。

清朝前期,大量移民或自发或在政府倡导下,跋山涉水来到成都,以各种方式落籍,或是躬耕田野,或是街巷经商。待在成都站稳脚跟后,他们大多将仍留在原籍的亲属接到成都,以一个完整的家族形式正式融入当地社会。六对山人收集的《锦城竹枝词》里有这样贴切的描述:“大姨嫁陕二姨苏,大嫂江西二嫂湖。戚友初逢问原籍,现无十世老成都。”

清末《成都通览》有更直观的数据:现今之成都人,原籍皆外省也。湖广籍占25%,陕西籍占10%,河南、山东籍占5%,云贵籍占15%……

移民们留在成都披荆斩棘,不仅提供大量劳动力,重振备受战乱和自然灾害侵扰的成都,再创了相对舒适、安稳的生存条件,也使各地文化在漫长的岁月中不断交织融合,影响了世世代代的成都人。

包容、谦逊、开明、亲和是成都的性格;好文雅、慕文学是成都的风气;优游喜玩乐则是成都的态度,而这些,至今仍吸纳着更多的人前来、并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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