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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摄影师

2019-08-03马克斯·阿吉莱拉-黑尔韦格

华夏地理 2019年1期
关键词:住院医生托德干细胞

马克斯· 阿吉莱拉- 黑尔韦格

他决心选择治病救人,而不再透过相机镜头来观察世人。然而一个意外来电促使他重新作出了抉择。

我在接受医生培训时不接手机,我的朋友们都深知这一点。我的生活不属于我自己。我是一名住院医生,有时一周要工作将近100个小时,同时照看多达18名病人,连我妈都不给我打电话了。我只用手机来使用医疗应用程序——这东西能告诉我治疗哪种细菌感染要开哪种抗生素,计算器能帮我确定治疗方案,我记不清实验室的电话号码,但那个应用帮我存着。

有一天我的手机响了,当时我正在查房,于是我出了病房,向大厅走去。来电是个陌生的号码,但区号是华盛顿特区的。我猜想这个电话一定很重要。“喂?”我在走廊里轻声应道。

“嗨,马克斯,”电话那边声音很大,“我是托德。”托德·詹姆斯是《国家地理》杂志的摄影编辑,我已经有10年没跟他说过话了,当然是在我离开摄影行业当了医生之后,不过我听出了他的俄克拉荷马口音。“我有个工作要你做。”

这是一篇关于干细胞研究的报道,他打算送我去世界各地进行拍摄。按照托德的说法,我的脑子已经不够用了——是的,我的生活曾经是这样的:背着相机东跑西颠,有机会探索各地。新闻摄影记者就像是电影《西力传》中的西力、《阿甘正传》中的阿甘或是《白日梦想家》中的沃尔特·米蒂:你无关紧要,但你总是与重要人物或事件如影随形。我当了20年摄影师,但当我发现我不想再继续窥视他人时,就洗手不干了。我想按照自己的想法来拍摄。

当我被指派去拍摄一位正在做脊椎手术的神经外科医生时,我找到了一条新途径。病人直立着,头骨被一只C形夹一样的东西固定住,脊柱凸出来,这样医生就可以站着做手术,手术部位与医生的视线平齐,能够看得更清楚。偶尔,她会说:“这里,给这个拍张照。”我眼前是一段暴露在外的脊椎,新鲜而苍白。我意识到,这东西以前从未见到过光,也不应见光,而当时却沐浴在光照中。我心生敬畏,就好像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正身穿宇航服坐在“阿波罗号”宇宙飞船中,飞往月球。我当时便清楚地知道,我想把余生都投入这个职业。我联系了所有我服务过的杂志,请他们把拍摄医疗和医生的任务都交给我。在拍摄了大约10台手术后,我觉得自己可以当医生了。

“我不知道能不能行,”我对托德说,“我现在有病人要照顾,待会我给你打回去。”于是我继续工作,查房、看病人、写笔记、尽到医生的职责,搞得我手忙脚亂。我梦寐以求多年的事情依然萦绕在心——我渴望尽览大千世界,自主决定在拍摄画面中采用何种色彩和光线、保留什么而抛弃什么以及怎样做好一篇报道,享受透过镜头看世界的单纯乐趣。那天下午,我遇到了实习住院医生项目的助理主任,他说接下来的一个月是我的“选修课月”,我可以选择做些研究。“这个报道就是你的研究项目,对吗?”

我立刻给托德打了电话。他认为我23天就能完成这篇报道——在13个国家拍摄13场。拍摄的第一站就是我供职的医院——麻省大学纪念医疗中心,那里正在开展一项用干细胞治疗狼疮的临床试验。随后我又马不停蹄地奔赴欧洲。

在德国柏林,我造访了鲁道夫·魏尔啸的前实验室,这位19世纪的医生证实,所有的细胞都是由已存在的细胞分裂产生的。我希望拍到一张能够展现多能干细胞的作用的照片。我将病理标本拼凑在一起,创造出一个抽象的人:一个死胎婴儿的头发、一个大脑、一颗膨大的心脏、一副肝脏、骨头和牙齿——我们身体上的所有部位都可能来自一颗干细胞。

我已经忘记怎样使用曝光表了,但很快就重新拾起了其他的摄影技能。摄影是一项严谨的工作,但我已有20年的从业经验。在那么多不同的人参与的那么多不同的场景下,有那么多事情出了偏差,对此我都能应对自如。我是一名摄影大师。不久之后,我第一次开始在重症监护室轮班,我意识到,要成为一名医生,我还需要再花费20年的时间,才能掌握我所需要的、也是我想要的技能。

一年之后,身为住院医生的我正在指导实习生,那时的我不知道该专攻什么。后来我知道了。我还想拍照片,我想拍电影,我想不受限制地报道事件。我即将告别医生生涯——但我得到了来之不易的科学知识和护理病人的经验,获得了关于人类身体状况方面的研究生学位。我接到了一个必须接听的电话,那是一个召唤,召唤我去进行创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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