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揭开“妖魔化”面纱,我看见的伊朗

2019-08-03王晨光

时代人物(新教育家) 2019年9期
关键词:伊朗文明

文_王晨光

摄影_王晨光

伊朗的人民从大人到小孩都透着一种淡定,怎么形容呢,你可以想象是一个家道中落的贵族。伊朗人处处呈现出对本民族文字、文艺、工艺、审美的自信……

摄影_王晨光

伊朗高原古波斯帝国曾显赫一时,然而在文化层面,却往往被我们当作遥远的异域。我们更愿意将秦汉帝国与古罗马进行比较,但事实上,诚如李零先生所言,中华帝国与罗马帝国之间缺少明显的交流,把二者放在一起比较更像是在找不同。相比之下,处于东西方十字路口的波斯帝国疆域广大,建立了大一统体制,且与中华交往密切,似乎是更好的比较对象。

相比波斯人控制的两河流域、小亚细亚、埃及等地,从历史地缘和政治制度角度而言,希腊才是文明的边缘地带。然而拜启蒙时代的哲学家所赐,希腊这些小城邦被塑造成自由民主的化身,一遍遍重复。而伊朗至今在世界上仍是一个模糊的阴暗的恐怖形象。

现代影视不断通过夸张和戏谑的方式抹黑波斯,背后当然和好莱坞的西方式政治正确相关。无论是《斯巴达300勇士》还是《逃离德黑兰》,作为什叶派的伊朗连同这片土地上曾经出现的文明,都被塑造成邪恶的形象。

古波斯帝国版图

波斯人一度被影视妖魔化。图为电影《斯巴达300勇士》剧照

熟知文明史的学者都清楚一个现实,即伊朗无论如何也是第二级向内亚、东南亚、东亚输出文明的核心区。波斯帝国早在大流士一世时期(BC550-486),已经采取总督制统治着印度、西亚、希腊、埃及,是一个跨民族的帝国。而当时,中国刚刚进入战国时代。大约三百年后,伊朗的治理方式才从內亚传到秦晋,最终我们才有了统一的秦帝国。但我们实在缺乏帝国的治理经验,秦的郡县制只持续了十几年。因此,如果跳脱出我们的语言环境,放在世界范围内审视我们很多引以为傲的朝代,可能更容易清醒。

即使在当下,大多数人连波斯文和阿拉伯文都分不出来,就截然判定这里随时战火纷飞,仿佛不知道两伊战争已经结束三十年了。所以,来伊朗旅行反倒可成为我们“窥镜自视”的机会。

伊朗人的自信

2019年7月,我游访伊朗。在不了解的人眼中,伊朗仿佛和印度、伊拉克等第三世界国家一样。我以前也只有这种模糊的印象。然而此次游访真实颠覆了这种印象。

伊朗的人民从大人到小孩都透着一种淡定,怎么形容呢,你可以想象是一个家道中落的贵族。既不像印度,总想着怎么赚点快钱,也不像东亚大多数国家,表面上富裕,但内在的日常民众生活各个层面从根子上丧失文化自信,彻底成为欧美文化的信徒。

伊朗人处处呈现出对本民族的文字、文艺、工艺、审美的自信。抛开敏感的政治话题,我们可以从艺术来阐明这一原理。什么是艺术,毫无疑问,艺术依靠的是技艺,技艺的核心是复杂的工艺和高超专业化的技师。只有当文明衰落、财富匮乏,无法再进行高难度创作,无法使用珍贵的矿石材料和金银时,另一种虚假的审美话语才逐渐上升。真正的审美,必然来自专业化技艺和财富积累。

伊朗保持的艺术审美和工艺程度就是文化自信的表现。在伊朗伊斯法罕,尽管有工业化生产的模套器皿,但依然保存着不多见的传统手工铁匠,他们一锤锤设计每一件独一无二的铜器、锡器、银器,无法复制的图案。这些人根本不是工匠,而是艺术家,或者我们可以理解古代的艺术家本身就是家族传承的工匠,而非现代艺术学院批量生产出的艺术学生。他们一出生就有固定客户,在村镇或宫廷。

宁波诺丁汉大学成立于2004年,2013年英国高等教育质量保证机构QAA对其质量评定,认为学生水平与学生质量与诺丁汉大学一致。束定芳等[4]通过跟踪调查2005年到2008年大学英语的教学情况,认为其成功的要素有六点:1.学校定位清楚,英语教学明确;2.需求分析到位;3.课程设计合理;4.学习资料丰富教材选用科学;5.课堂教学有效;6.教师专业敬业具有良好的自主意识。其中,建立在准确需求分析下的课程设置是其成功的重要原因。课程设置的特色为语言技能与核心课程和基础课程相结合,体现强化训练,突出学习策略。

“彻彻底底的不夜城”

伊朗是个绝对夜生活的国家,但他们不需要KTV酒吧之类刺激感官的所谓“现代娱乐”。伊朗人保有夜间聚会的习惯,从伊斯法罕的八重天宫公园到马什哈德的Holy Shrine清真寺广场,持续到凌晨两三点乃至通宵,全是带着餐布席地而坐聚餐的家人。几乎所有家庭都友好地邀请我合照吃东西,享受自然的平民乐趣。

波斯波利斯,是波斯帝国大流士一世即位以后,为了纪念阿契美尼德王国历代国王建造的第五座都城。如今从遗址尚能一睹当年帝国盛况

在伊朗,孩子从小便帮家里打工,与陌生人交流,严谨地修养品格,学习为人处世,直到能够独当一面。摄影_王晨光

在马什哈德,伊朗以及阿拉伯世界的信徒多数会选择夏天来清真寺朝拜,新婚的夫妇也认为在这里可以获得爱情护佑。所以这是彻彻底底的不夜城。

整个广场由大约二十几个小广场组成,每个小广场玉石铺地,上面是厚厚的波斯地毯,完全可供人们睡觉。广场周边是一圈房间,包含图书馆、学校等。当然,也有教法学家和学生彻夜不眠,讨论经典问题。

反观很多国家的日常生活,往往陷入了一种幻象,认为生活需要购买,需要消费,需要足够的金钱,需要竭尽全力占据资源,才能成为人上人,才能快乐,无数人正向变态的“娱乐”深渊疾驰。

伊斯法罕的伊玛目广场面积很大,不用担心儿童走失,不用担心危险。这只是圣城的其中一个角落。

在这种语境下,我们不禁要反思一个问题,即在世界文明的宏观场景中,是什么决定一个文明有没有竞争力,又是什么决定文明自身的延续性?我们纵然可以从古籍和博物馆中找到各种标榜文明的符号,但平心而论,学术内卷化的时代,很多文科生读到博士,大量精力不过是在自己圈内争来抢去,如果一个文明没有新生力量,只是在自己辖域内反复重复那个消逝的神话,本质不过是在消耗文明遗产,是死的文明,而不是向外传播价值。这是值得我们反省的。

两伊战争已经结束三十多年了,伊朗人民无时无刻不在纪念战争中为国捐躯的战士。英雄纪念被落实在具体社群内部,从大路两边的手绘涂鸦,到小巷子、地铁站墙上大大小小各种材料的海报。每个社区的清真寺都会为自己的英雄唱颂歌曲,会悬挂自己社区里牺牲的人的照片,你甚至感觉他们似乎昨天刚刚牺牲一般。

其他很多国家的爱国教育,很难看到对个体的重视,这也导致人们无法在心中形成真实的荣耀感和敬畏感,那些牺牲的英雄,从不知他们的家乡,他们与人们无关,只是一个遥远的符号,一个空洞的形象。在这些方面,似乎应该更多向伊朗学习。

来自“大家族”的安全感

在伊朗,有几晚我住在朋友塞里曼家,塞里曼是神学院博士,没想到他竟然靠一本简陋的纸质教材自学汉语,现在能够和我们无障碍交流。似乎这边的人比我们更有语言天赋,很多人都会两三门外语。

相比于研究学者,塞里曼更热情地将自己所学教义至善至美的地方实践传播。在他身上,我看到一个严格的道德自律者,如他所言,什叶派穆斯林的核心就是严格遵守经典,从饮食到行住坐卧严格律己,对妻子忠贞,照顾家庭,救助贫困人,开车时会帮助路边无钱坐车的朝圣者等等。

对于穆斯林,我们的印象通常是恐怖和极端。事实上,穆斯林分为很多派别。人们不会用一个差生判断一所学校的教育水平,但奇怪的是,总以最极端卑劣的个别行为来辨识世界的第二大宗教。

诚然,“仓廪实而知礼节”,但是伊朗的奇迹在于另一句话,即“君子固穷”,他们没有因为被封锁就“穷则思滥”,反而处处体现自律和文明,以及团结互助和干净整洁。国民更考虑礼节和外貌穿着。我几乎听不到司机鸣笛,看不到随地乱丢垃圾或吐痰。在伊朗几天,我已经习惯别人对我微笑、帮助我,我也习惯对陌生人打招呼,表示友好。

在伊朗,我无数次看到大家族聚会,大家族出现的时候往往伴随着一种荣誉感和安全感,当然大家族最重要的是在风险社会抵御洪水的能力。

由此,我们可以重新思考教育。简单说,在伊朗,一个小孩继承家族的产业(无论是大的企业还是小店铺),从小帮家里打工,与陌生人训练交流技巧,保持行为端庄礼貌,每天按时与家中长辈去社区清真寺,严谨地修养品格,熟悉社区的邻居,互相帮助,待长大到足以独当一面,在家人的帮助下经营自己的分店,这就是最真实的“素质教育”。

从本质上,素质教育、兴趣爱好班,以及挤破头去参加各种考试,这本身就是社会被打散成小家庭的结果。当大家族被改造变成三口之家那一刻,每个人已经彻底成为没有抵御力的国民。而文明的持续性来自哪里?不是各类指标,而在于这个文明体内部的人能够在感到安全的情况下自由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

“宗教首先是一种生活方式”

由此,也就不难理解《古兰经》首先是一部律书和法典,它的神圣不在于故事引人入胜和哲理的深奥,穆罕默德最大的成就是把法带到阿拉伯世界,以法构建了社群秩序。

底层人民最需要的不是故事和哲学的安抚,是明确的抛弃模棱两可的法理。抛弃模棱两可就是抛弃不公。

伊斯兰世界的法是如此明确,一个穆斯林通过古兰的学习,完全能明白基本的法理,细节则可交由教法学家来判决。教法学者是法官,但是因为每个人都懂法,这几乎最大程度限制了不公正的判决和执行,达到全民和教法学家团的全面监督。

在伊朗,我们可以重新理解宗教。尽管我们常常将宗教作为一个客体,一个可以选择或者旁观的对象,进行外在的审断。但我们遗忘了,宗教首先是一种生活方式。

世界各大宗派的创始祖师的故事都伴随着“出逃”。什么是出逃?这分两层,一层是逃离已经污浊的城邦和必将降临的迫害,一层是获得新的神启后率领新人类建立新的共同体。所以,真正的宗教绝不是崇拜神灵、求神问卜、祈求个体修仙等等。宗教的内核在于:缔造新的法,塑造新的做人的规则、群体的规则,使得出逃的人们不再陷落和败坏。伊斯兰教的核心在于沙里亚法,沙里亚教法的根本是维护社群凝聚力,激发共同体意识和武德精神。这最终获得的是不断增强的安全感。

所以,是因为你愿意接受一种教法约束自己并且与服膺这个教法的群体一起生活,因此才皈依宗教。而不是相反。简单说,不是宗教决定你的身份,而是你追求一种身份和生活方式而选择宗教。

所以某种程度可以将宗教范围放大,比如一个书院形成学规,自别于周边腐化的环境;比如某小支民族迁徙,顽固按照自己的规则繁衍互助交易等。一个穆斯林处处坑蒙拐骗偷,那么他不是穆斯林;一个佛教徒天天声称普渡众生,但只知道自求解脱迷恋世间富贵,那么他不是佛教徒。

在这种视野下,我们进而可以理解语言本身的效用。比如,为什么存在古典学研究?大学里的学生误以为目的在于理解文献,但真相是选择新的族群。这就犹如上世纪末年轻人流行学粤语,他们不仅是为了读懂歌词,而是形成一种群体认同。又比如突厥人的伊斯兰宗师也学阿拉伯语,不仅是为了读懂阿语《古兰经》或阿语希腊文献,这背后是一种族群认同。这也是学习语言的原本内涵。

我相信,在伊朗,我们不仅能理解波斯文明,更重要的是作为一种参照,从一个小的国族情结投入到宏观的人类文明中,对自身所处的环境进行反思,由此才不至于陷入自我设置的文化框架。(本文作者王晨光,哲学博士,主要研究中国思想史、知识社会学,著有《明清中越交通与越使朝贡问题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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