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香
2019-08-01蒋韦劫
蒋韦劫
我家的客厅里有一束梅,散发迷人的香味。
迷花陶醉之际,一种黯然从缝隙中展露出来——那是片枯叶。它萎缩着干骸般的身体,轻轻抱住和它一样的泥土色的枝干。冬天的寒风,让它瑟瑟发抖,但它固执地抱住枝干,哪怕只能抱住一小部分。
面前的梅花,依旧香得那么醉人,我却在她的身后,隐约看到了叶的影子。我轻轻拨弄叶子,又依稀看到了那么一个微驼老人的身影,这个老人便是我的外婆。记得老屋门前,外婆种满了果树。她总爱摘了各式各样的果子洗净了叫我吃。看着我满嘴果渣,她总会异常满足,且边笑边道:“真好啊,不够还有,都给你留着。”当时觉得没什么,现在忆起来,竞觉外婆的形象与那梅叶极其相似,她们都在角落默默奉献,从无怨言。
外婆是个乡间生乡间长的乡土女人,她的前半生都献给了农活和田地,而后半生都倾注给了我们。孩提时代的我常看见外婆在灶前忙碌,等听到大门有响动了,她便擦净了手出来迎着。或是与伙伴疯玩一天的我,或是下班歸家的父母,进门第一个看见的,则必然是外婆那略显苍老、黝黑的面庞上漾起了贴了心的笑容。
幼时的我对这样的场景并不会过于在意,可真正让我将这稀松平常的画面记到心底的,是一次不经意拽住外婆的手,后者却轻轻一颤,我这才发觉我碰到了外婆手上的伤口。这是怎样的一双手啊,暗黄的皮肤,新生的伤口层叠地覆在旧伤之上,或是热油的灼伤或是菜刀的切伤……兴许是外婆曾经干农活的缘故,岁月和尘土的浸润,给她的手上布上了一层厚茧,这时她用另一只手拍了拍我的脑袋:“去吃个冰棍吧,在冰箱里,特地给你买的。”面带微笑的外婆轻轻抽回了手,将手背在背后,强忍着疼痛对我笑得欢喜。
我认识这个倔强的女人,她用自己小小的身躯挑起一个家庭的重担,我见过她因照顾身患中风瘫痪八年的丈夫,无奈却心疼啜泣的模样,我见过她泛红的眼眶却强撑笑意揉我脑袋的模样,我见过雨天阴冷,她将雨伞顶着风雨向我倾斜的模样,我见过……
我终于明白那片枯叶的心思,它傻傻地想把泥土与枝干的颜色混在一起,所以紧紧抱住不放,想用自己的绵薄之力温暖别人。又一阵香气飘来,不同于以前。我清醒地认识到,那是叶的芳香啊!梅花之所以香,是因为叶将它们生命的香留给了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