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世界

刘向阳

老貴女儿姗美，粉嫩十八岁，有了心上人，乃画岭枫树湾之俊俏后生宝国。宝国会唱花鼓戏，扮谁像谁，惟妙惟肖，惹得姗美梦里都是他。

四月桃花笑，鸟雀啾啾叫，无限风光惹人醉。那一天，姗美的嘴宝国给亲了，俩人私订终身，非彼不娶（嫁）。但幸福如暴风骤雨，来得快，也去得快。想到要过老贵那一关比登天还难，两颗怦怦跳动的心便溢满了惆怅与悲伤。

宝国长得一表人才，县城念过高中，差三分上大学。曾在小镇摆摊卖书，送报纸，做油漆小工，啥活儿都不拒。画岭女子成熟时，大多自产自销，拣条件相对好一点的嫁人了事。老贵思想较前卫，不希望姗美留在画岭遭穷罪——像其他妇女一样生娃带崽，日晒雨淋，清汤寡水，面黄肌瘦。

拜老贵所赐，姗美远嫁千里之外，宝国始料未及，黯然神伤，哗哗落泪。宝国怎么也想不到，昨日山盟海誓，转瞬万水千山，再无姗美音讯。然而，生活这条河流永远不会停滞，万千浪花依旧奔腾向前。痛定思痛，宝国苦中作乐，提壶上南山，欲一醉方休。月光如水银般流泻，星空浩瀚无垠，宝国醍醐灌顶，心静如水，发誓不再讲对象了。

宝国发誓的日子很特殊，这天是他三十岁生日。宝国父母年事已高，唠叨复唠叨，嗟叹归嗟叹，只不过徒增烦恼罢了。

此后，宝国完全变了一个人，沉默寡言，早起晚归，每日与锄头扁担粪桶为伴，种瓜果，栽蔬莱，怡然自乐。一畦畦菜土，绸缎般舒展开去，宝国精心莳弄，宛若姑娘绣花，齐整如豆腐、如书册。苋菜、包菜、黄泥白、上海青、黄瓜，这些四季的蔬菜甚是听话，给点阳光就灿烂，给点雨水就滋润，一茬茬的长势喜人。

宝国的菜种得好，除了自给自足，吃不了的送乡邻，送高速公路食堂，甚至挑到集镇市场去卖。宝国一副青菜担子，从春到冬，晃晃悠悠，风雨无阻。村里无人管的地也没闲着，宝国种西爪、南瓜、冬瓜、香瓜、萝卜，日子过得很充实。一年又一年，宝国的腰包鼓了，楼房建了，车子也买了，是该扬眉吐气了。但宝国并不快乐，反而眉头紧锁，心生忧虑。画岭还有人未脱贫啊。譬如老贵。

老贵指望姗美嫁得好，但姗美遇人不淑，女婿虽是农场主，脾气却坏透了，动辄打人，姗美忍无可忍，拖着两个孩子离了。老贵婆娘一病不起，卧床半年，撒手归西。有一次，老贵到镇上打电话，回来折了腿，养伤三个月才下地，走路一拐一扭，日子过得艰难。另外，姜八骑摩托车翻下沟跌伤了胳膊，左四眼睛不太好使……

那一年，宝国选上了村主任。想到老贵、姜八和左四等乡邻尚在贫困边缘挣扎，宝国寝食难安。“如果大面积集中连片种植绿色无公害蔬菜，既能解决老贵等人就近打工挣钱的问题，也能带动村民致富，一举两得啊。”思路一打开，宝国就与扶贫干部商量，流转一千多亩土地，成立蔬菜种植合作社。招了老贵、姜八、左四等四十余人，搭大棚，整菜地，盖地膜，净菜运送城里。几年下来，宝国注册了商标，建立了“农校对接”销售网络，在城区及湘潭、长沙设立多个绿色农产品直营店，开设蔬菜网络直销店，利用电商平台进行网络直播，让消费者观摩蔬菜生产全过程，吃放心菜，生意红红火火。

宝国的事业越做越大，同时也搞蔬菜育苗和优种培育，举办种植培训班，向社员免费提供生产技术和信息咨询服务，带动周边几百户村民种蔬菜，统一收购、加工、销售、配送，共同致富。

“人们的生活富裕了，日子过得和和美美，一日三餐缺得了蔬菜吗？人不吃蔬菜能行吗？党的政策好，画岭蔬菜基地四季常青，细水长流。”宝国伫立田野，接受各路媒体记者采访。有风从山外吹进来，掠过菜地和果园，掠过画岭青青的世界，画岭焕发出蓬勃的生机。

老贵笑眯眯地望着宝国，后面跟着姗美，她的手不知搁放哪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