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芬奇的《丽达与天鹅》研究

雷亚辉，赵晟

（华中师范大学 美术学院，武汉 430079）

一、主题的来源

《丽达与天鹅》是一个希腊的神话故事，它有多个版本，但是内容都大致相似，其中一个版本讲述的是斯巴达国王廷达瑞俄斯娶了全希腊有名的美人丽达后，忘了向阿佛洛狄忒祭祀，于是阿佛洛狄忒蓄意报复他。丽达居住在一个幽静的小岛上，一天，丽达正在林间湖水中沐浴，阿佛洛狄忒就让宙斯化为天鹅，自己变成鹰，并追逐宙斯化身的天鹅。天鹅被阿佛洛狄忒追到湖边，翩然落到丽达身旁，宙斯醉心于丽达的美。丽达把它搂抱怀中爱抚不停，宙斯诱使丽达，并与她交欢，这一切都是阿佛洛狄忒的精心策划。丽达受孕，生下两只蛋，孵出四个天使般的婴儿，其中一枚是宙斯的孩子，一枚是廷达瑞俄斯的孩子。对于宙斯的风流的传说也是很多，他经常使女子受孕，并留下了很多他的孩子。丽达的故事也仅仅是其中之一。

在艺术史上关于这类题材的作品众多，在艺术、文学领域都有所呈现。神话故事《丽达与天鹅》作为一个经典化的主题，但在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色情泛滥是一个更为显著的特点。文艺复兴时期可谓是在绘画领域挑起该主题研究兴趣的开端，达芬奇是第一个以绘画的形式诠释《丽达与天鹅》的艺术家。

二、达芬奇的作品《丽达与天鹅》的探索

从达·芬奇的图本中可以观察到人物形象的画面：女性被描绘成害羞的状态，双腿紧绷，手臂聚集在一起，头向下，侧身弯曲。这成为他在构思“丽达与天鹅”主题的创作时丽达姿态的方案之一，为此他进行了多次研究并描绘了很多手稿。不过他完成的完整画作却没有留存，但许多同时代的复制品依然流传着。然而，由于一些关于达芬奇《丽达与天鹅》的文字和图像文献描述存在着不准确性和矛盾之处，所以这些都不足以断言达芬奇的这幅备受争议的绘画曾经存在过。对他而言，创作冲动比实际完成一幅作品更为重要，这样也容易将主题扼杀在摇篮里。

直到他去世23年后，相关研究才把《丽达和天鹅》与达芬奇联系起来。1518年，在《安东尼比利的书》的简短录里列出了他的代表作品，但没有提到丽达。1584年，洛马佐（Lomazzo）最早提到达芬奇的一幅丽达画作：“莱昂纳多·达·芬奇通过让躺在丽达腿上的天鹅望向赤裸裸的丽达，她羞耻地低下了她的眼睛。”然而，表述是存在问题的。如果说开始创作前的草图研究和同时代的复制品版本被认为是反映艺术家对主题的定义的话，那么达芬奇的丽达可以被认定为两种基本姿势：半跪姿和站立姿势。

> 图1 达芬奇 《丽达与天鹅和安吉里战役初稿》 1504

> 图2 达芬奇 《丽达的头像》 1508-1510

> 图3 达芬奇《丽达的头》1504-1506

> 图4 达芬奇 《丽达与天鹅》

> 图5 达芬奇《丽达与天鹅》1504-1506

到1625年，当卡西亚诺·德尔·波佐（Cassiano del Pozzo）参观枫丹白露时，在皇室收藏中，画廊中有一幅达芬奇绘制的立式的丽达像，但是保存状态不佳：“然后我们看到那些达芬奇……丽达站立着，几乎全裸，天鹅和脚下的两个蛋，我们看到四个孩子离开了这个壳，这件作品非常精细。”但这不可能是达芬奇的原创油画，只是一个临时的复制品，因为在德尔·波佐的描述中存在一个异常现象。他看到的丽达的身影是“几乎全裸”。在所有的研究和大部分的复制品中，她都是“全裸”。然而，这句话一直被学者忽视，而德尔·波佐的话为后来的观点提供了仅有的依据，即达芬奇的《丽达和天鹅》在枫丹白露。

1692年1月19日，由于画作的保存问题，在德埃斯特雷奇（D'Estrechy）的枫丹白露清单里记录的作品比原本清单上留下的要少。难以置信的是，由达芬奇在木板上绘制的丽达仍然列在枫丹白露的名单上，它可能是德尔·波佐描述的那幅画。

在1699年，弗洛朗伯爵列举了达芬奇在国王内阁的四幅画，但没有丽达。画家尼古拉斯·巴利将在1706年至1710年间的在法国皇室藏品中的一些画作归于达芬奇名下。最后，整个皇室藏品库共1478幅原创画作和898幅素描，及一些复制品。其中有十二幅记为达芬奇的画作，但是没有提及《丽达和天鹅》。因此，在1692年至1710年间，德尔·波佐看到的丽达和德埃斯特雷奇记载的达芬奇的画可能遭受了破坏。有传说，由于题材的原因，关于丽达的绘画被莫梅德曼特农勋爵命令烧毁。

总而言之，文献证据表明，达芬奇的作品《丽达与天鹅》藏于枫丹白露，洛马佐提及的位置；德尔·波佐的描述不符合达芬奇的创作手稿，所留存的图片和复制品，以及法国皇家收藏品的库存中的作品，似乎也没有关于德尔·波佐和德埃斯特雷奇看到的画作以及画作命运的记录。

还有与达芬奇的丽达有关的其他问题，即主题研究日期的差异和范围以及进行创作的日期。达芬奇选择这个主题的动机仍然是不明确的，因为没有迹象表明这幅画是受委托的。有人试图证明它是作为艺术家对古董的兴趣，当比较研究日期时，矛盾是显而易见的。

在达芬奇的草图中（图1）丽达的跪姿的小草图的日期是1504年，该图还包含了安吉里战役的研究。达芬奇的丽达发型研究图（图2）的日期要稍晚一些，为1508—1510年。在佛罗伦萨的1504—1506年间，达芬奇进一步研究丽达的发型（图3），这种独特的发型后被拉斐尔复制。在卢浮宫，一幅未注明日期的画中，一个站立的丽达（图4）也体现了发型研究。

那么达芬奇最初的冲动是什么呢？他最初的草图（图1）只有一个跪着的身影，没有天鹅，但有婴儿。然而，不久之后，这只天鹅出现在有跪着的丽达的新稿图中（图5）。达芬奇还有四张站着的丽达草图，其中有些可能早于1504—1506年。拉斐尔和学院派的站着的丽达草图都有天鹅。虽然没有进一步推理，就像跪着的丽达一样，达芬奇也许是同时在探索这两种姿势。怀特描述了他见到的一幅图中一个站立的丽达，但没有提及天鹅。这是一个有争议的问题。大多数学者感到首先不得不选择其中一个姿势。然而，他们只能从现存的绘画作品中进行宽泛的日期记录。因此，根据目前已知的情况，关于姿势的时间先后的假设的合理性，没有一个明确的断言。

三、16世纪的同主题复制品及画作

我相信达芬奇在这个主题上最后完成的是站立的丽达的图像，她抱着天鹅，在一个花草芬芳的环境中，四个婴儿在她脚边的地上。这幅作品可能曾在米兰的工作室中被创作过，且至少被带到过佛罗伦萨一次，最终被带到了法国。在达芬奇去世后，弗朗切斯科·梅尔齐得到了达芬奇的这幅作品，第一个复制品可能是源于达芬奇在米兰和佛罗伦萨的艺术生涯中，尽管有部分是研究跪姿的丽达的画。一旦弗朗切斯科·梅尔齐把图画带到他在米兰北部的别墅，其他艺术家的复制品的可用性将会受到限制。因此，任何16世纪中期的复制品都很可能来自早期的复制。大部分复制品都有归属的——不是基于对文献的参考，而是类似风格化的假设。有许多模仿过达芬奇的艺术家，比如：弗朗切斯科·梅尔齐，切萨雷·达·塞斯托，索多马，朱利亚诺·布加迪尼和贾姆佩·特里诺。通过上述艺术家足以感受达芬奇在他的一生中乃至整个16世纪所展现出的魅力和影响力。消失的画作以及假设的存在不仅在他们的复制品中反映出来，也映射出达芬奇天才的光环。

> 图6 弗朗切斯科·梅尔齐《丽达与天鹅》1508-1515

> 图7 切萨雷·达·塞斯托 《丽达与天鹅》1515-1520

> 图8 朱利亚诺·布加迪尼《丽达与天鹅》1510-1515

> 图9 米开朗基罗 《丽达与天鹅》

> 图10 拉斐尔《丽达与天鹅》1504-1506

> 图11 科雷乔《丽达与天鹅》

复制品的多样性表明，即使一幅关于丽达的完整画作，也并没有对原画完全复制。没有任何一个同时代的复制品存在相同的画面背景。比如弗朗切斯科·梅尔齐（图6）、切萨雷·达·塞斯托（图7）和朱利亚诺·布加迪尼的作品（图8）的背景就不同，而且色调也相差甚远。但是，这些作品存在许多相似之处，可以确定的是丽达和天鹅的人物原型的姿态，但对于婴儿呈现却是以不同方式，比如朱利亚诺·布加迪尼的作品（图8）就与前者不同，他的画面中只有两个婴儿。

米开朗基罗也表现过这个题材的蛋彩画，米开朗基罗的作品创作于大约1530年，但是原版也没有保留，从他的草图（图9）我们可以看见卧着的丽达与天鹅亲昵地在一起。米开朗基罗与达芬奇的不同之处，在于他直接参考了一个古董原型——“天鹅在她腿上”。他的作品展现了当时流行的伸展和扭曲姿势的风格主义倾向。作为文艺复兴三杰之一的拉斐尔也同样表现过这个主题，他的一张素描稿（图10），丽达的姿势和动态几乎与达芬奇的作品相一致，并且发型借鉴了达芬奇1904—1906年草图《丽达的头》中的发型（图3），但是天鹅颈部的扭动幅度相对较小。在17世纪20年代初，爱德华·怀特描述达芬奇的几幅画作时提到：“这个系列中，最令人钦佩的是达芬奇用色粉笔绘制成的图，非常出色，以至于拉斐尔在当时都抄袭了它们。”与达芬奇画笔下的丽达相比，其最为不同的是丽达的眼神与观者有眼神的交流，给人一种温柔圣母的感觉。文艺复兴时期，另外一个较为经典的关于丽达的画作是科雷乔绘制的（图11）。他的作品相较于同时期的艺术家来说，有新的突破，画面人物较多，将整个故事的来龙去脉全部展现在作品中。他的作品也被损坏，虽然后来被修复，但是不可能完全恢复到最初的状态。在法国皇室收藏时，达芬奇和米开朗基罗的绘画也都消失了，并都是被那些收藏者所摧毁的。

达芬奇的蛋彩画《丽达与天鹅》的消失，为其罩上了神秘的面纱。或是修护技术的缺失，或是在皇室收藏时的人为破坏。我们只能通过文献的记载以及一些图像资料去推测，证实它的存在；只能通过它的复制品去体会达芬奇画作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