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格马利翁和世界上第一个性爱机器人
2019-07-26何蒙与
何蒙与
18世紀的艺术家描绘的皮格马利翁传说。
研究机器人历史的学者们发现,千百年来,人类不断追寻的自动装置有三个基本用途:劳作、性和娱乐。这几种类型的人造生命在古代的神话传说中都有呈现,打造成人形的自动装置可以扩展人类的能力,可以迷惑人,恐吓人,也可用于欺骗,用于杀戮。皮格马利翁和他制造的裸体象牙女人雕像讲述的是性爱机器人的故事。
加拉蒂亚的故事
这个故事奥维德讲述得最为生动,在《变形记》中,奥维德说,皮格马利翁这个年轻的雕塑家,厌恶现实中丑陋的女人,于是他为自己雕刻了一个纯洁的女人。后人常常把它描述为大理石的,其实在希腊神话中,它是用象牙,这种更温暖,更富有生命力的材质制作的。这个象牙贞女美丽极了,皮格马利翁立刻燃起了欲火,他带着敬畏和情欲抚摸那完美的身体,想象如果他用力,真的会在肌肤上留下淤青的印记。他送给那个象牙贞女色彩鲜艳的贝壳,姹紫嫣红的鲜花,珠子和琥珀,对它说绵绵情话。他给它穿上衣服,戴上宝石戒指,挂上项链。他在爱神的庙宇向女神祈祷让他那“女人的幻影”变为真实。
皮格马利翁回到家中,在他的亲吻下,雕像变得温暖起来,在他的抚摸下,那象牙肌肤也有了弹性。在创造者的爱抚之下,那雕像睁开了眼睛,两颊绯红。阿佛洛狄忒回应了雕塑家的祈祷。
值得注意的是,皮格马利翁的作品不是自动装置,它能够变成人,要感谢女神的眷顾。这是古代神话中的老生常谈。
现代人经常把皮格马利翁的故事解读为浪漫的爱情,这其实也是关于西方历史上第一个女性性爱人工智能的令人不安的叙述。奥维德并没有告诉我们,皮格马利翁那被动的,无名的有生命的玩偶是否具有意识,是否能够发出声音,尽管她“两颊绯红”。阿佛洛狄忒把这个完美的女性雕像变成了具有独立思想的真实的女人呢,还是更加“仿真”呢?故事中说这个雕像被描述为理想化的女性,比现实中的女性更加完美,所以皮格马利翁的复制品“超越了人类的极限”,与电影《银翼杀手》中提到的“比人更像人”的性爱替代品倒是很类似。奥维德并没有说它的肌肤和身体感觉像有生命,而是把她的肌肤用蜂蜡做比喻,变得更加温暖,柔软,更加可以接近。
奥维德用皮格马利翁和他那无名的活雕塑的婚礼结束了这个神话,并且补充说,他们还生了个女儿帕福斯,这一生殖奇迹用来证明那个理想化的雕像变成了真实的,生物学上的女人。电影《银翼杀手2049》中也有类似的生殖奇迹,复制人瑞秋“生理”上诞下了一个女儿,这一直被认为是不可能发生的。
在讲述皮格马利翁的故事时,奥维德援引了现在已经失传的更早的记述,其中就有亚历山大城的费劳斯芬安斯(Philostephanus)的版本,这位历史学家在他写于公元前222-206年的有关塞浦路斯历史的书籍中讲述了一个更加完整的版本。后来的一位基督教作家阿诺比乌则说,皮格马利翁雕刻了一个与女神阿佛洛狄忒一样的雕塑并与之做爱。古典时代有关皮格马利翁的视觉证据,没有保存到今天。很多中世纪的视觉证据都表现皮格马利翁在和他的象牙雕像进行交流,这一类型的故事有着单一的宗教训诫:反对偶像崇拜。
到了18世纪,欧洲的故事讲述者最终给皮格马利翁的雕像起了一个名字“加拉蒂亚(galatea)”,意为奶白色,在历史的长河中,皮格马利翁的故事不断繁衍,产生了无数的神话故事、戏剧、小说和其他艺术形式的作品。
中世纪描绘皮格马利翁故事的挂毯。
玩偶控有着古老的历史
皮格马利翁的故事中,象牙雕塑很明显是为了性的目的而雕刻的。不过在古典时代,皮格马利翁的象牙女人并非唯一让观者产生色情联系的创造物。玩偶控“Agalmatophilia”有着古老而漫长的
历史。
据老普林尼说,尼多斯的阿佛洛狄特雕像就曾激起男人的情欲,这座雕像是希腊杰出雕塑大师普拉克西特列斯在公元前350年左右的作品,也是希腊艺术史上第一个等身大的裸体女性雕像。普林尼说,许多人为了观看这座雕像,航海来到尼多斯。它不仅是普拉克西特列斯最优秀的作品,也是当时整个世界上最优秀的作品。老普林尼说该雕像也因为美而受损害,一些男人故意在晚上的时候来到女神的神龛,而大理石雕像上的污迹暴露了他们的欲望。
泰安那的圣人阿波罗尼斯(和耶稣差不多同时代的人)在解释为什么人会爱上阿佛洛狄忒的雕像时,讲述了众神和凡人的秘密幽会都以悲剧收场的神话传说,以此来说明人类爱上雕塑也是合理的。公元2世纪,安德罗斯的智者奥诺马尔库斯曾经以“爱上雕像的男人”的身份写了一封虚构的信,在信中,这个沮丧的爱人,诅咒他所爱的雕像也会垂垂老矣。据公元2世纪的希腊作家阿忒纳乌斯记载,一个男人躲在萨摩斯岛上锁的神庙里,试图与性感的大理石雕像发生关系,冰冷坚硬的大理石自然让他难以得逞。
大多数玩偶控都是男人与女性雕像发生关系,但是也有些悲伤的故事提到了女人,比如说可怜的寡妇拉俄达弥亚(Laodamia)。她热爱的丈夫普洛特西劳斯在特洛伊战争中死去。拉俄达弥亚故事已知最早的版本是公元前5世纪的欧里庇得斯的悲剧,但是现在剧本已经遗失。奥维德的版本采用的是拉俄达弥亚写给丈夫普洛特西劳斯信件的形式。
奥维德的故事是这样的:新婚不久,普洛特西劳斯就随着希腊大军远征特洛伊,拉俄达弥亚渴望丈夫快点回来,每天晚上,她都拥抱着一个蜡制的真人大小的普洛特西劳斯复制雕像入睡。奥维德说这个雕像是为了爱,而不是为了战争而制造的。这个复制品非常逼真,就差它能开口说自己是普洛特西劳斯了。
另一个版本的故事中说,普洛特西劳斯被杀后,众神可怜这对苦命的情侣,就在普洛特西劳斯永远回归地下世界之前,给他珍贵的三个小时让他与妻子相会。在丈夫死后,悲痛欲绝的拉俄达弥亚把所有的情感都寄托在一个丈夫的彩绘青铜雕像上,她送给这个雕像各种礼物,不停地亲吻它。一天晚上,女仆看到这个年轻的寡妇正在热情拥抱一个男性,因为雕像太像真的了,女仆以为拉俄达弥亚有了情人,就跑去告诉了拉俄达弥亚的父亲。拉俄达弥亚的父亲闯入女儿的房间,发现了她死去丈夫的铜制雕像,绝望的父亲把雕像扔进燃烧的柴堆里,希望结束她的痛苦折磨,但是拉俄达弥亚也随着雕像投身火海烧死了。
从本质上来说我们都是机械人
在古代文明中,并非只有希腊、罗马流传着性爱机器人的故事。让人难以自制的女性机器人出现在佛教传说中,这个故事出自印度部派佛教的重要典籍《大事》,这部收集口头传说的著作编纂于公元前2世纪和公元4世纪之间。这部典籍的斯里兰卡、西藏、中国和吐火罗文版本都提到一个杰出的机械发明家制作了一个可爱的,真人般的女孩来炫耀他的技艺。
这个发明家邀请了一位外国的受人尊崇的画家来家中做客,这位画家以高度写实的画风闻名。发明家待客礼数非常周全,到了晚上,画家回到为他准备的客房,惊奇地发现,一位美丽的女孩正准备侍奉他。这个女孩谦逊而害羞,低头不语,但是走到他跟前,把画家的手放在自己怀里,画家注意到女孩胸前戴的珠宝胸针随着她的呼吸上下起伏,自然觉得这是个真人,但是她是什么人呢?是主人的亲戚?妻子?姐妹?女儿?还是侍女?畫家一直思量与这个年轻女人在他房间内做爱的道德危险性有多大。
最终画家决定屈服于欲望,然后用力搂抱女孩,突然怀中的女孩就散了架,衣服、四肢、线绳和楔子散落在地。画家这才明白他是被一个狡猾的人造人给耍了。画家觉得很难堪,然后就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于是画家拿出自己的工具,连夜画了一幅逼真的透视画,画中的主角正是画家本人,其悬梁自尽的样子非常可怕。
到了早晨,主人被他看到的这一幕吓坏了,赶快报告国王和大臣,附近的民众也赶来观看破碎的机械女人和画家上吊的场景。主人让人拿来一把斧头要砍断绳索把画家的尸体放下来,这时候,画家突然从藏身之处走了出来,围观者笑声一片。
这则佛教故事,说明了古代亚洲在绘画和机械制造领域都达到了高度写实,足可以假乱真的程度。两位艺术家相互斗法的故事在希腊罗马文化中也有不少。但是这则佛教故事也隐含着不要被眼睛所见迷惑的哲理,那个没有灵魂的机械女人是所有没有灵魂的物质的代表,佛教告诉我们,从本质上来说,我们都是机械人。
从玩偶控到机器人控
在希腊和拉丁典籍中,爱上雕像的异性恋和同性恋故事不下数十例,研究中世纪机器人的历史学家E.R.特鲁伊特说,这些故事和皮格马利翁的传说是关于模仿创造力的寓言,通过这种方式,人类可以混淆人造物和自然物。
古典时代研究者亚历克斯·思科比和临床心理学家A.J.W.泰勒指出,当希腊罗马的雕塑艺术达到高度写实,高度理想化的时候,特殊的异常的性偏好故事就增多了。从古希腊古典后期杰出的雕塑家普拉克西特列斯开始,希腊世界出现了大批人形雕像,真人大小,在形态、衣着和姿势上都非常自然、可亲。美丽,逼真的着色雕像在神庙和公共空间不但随处可见,而且完全向公众开放,鼓励民众与它们建立私人间的联系。
希腊人推崇裸体雕像,人们常常像对待活人一样对待这些裸体雕像,给它们沐浴,更衣,送给它们珠宝和其他礼物。1975年,思科比和泰勒就指出,在亲密关系中,对大理石、象牙或蜡质的人形复制品的病态崇拜,之所以成为可能,是因为古典时代的天才雕塑艺术家的技术发展到了惊人的水平。和这两位学者一样,艺术史学家乔治·赫西(George Hersey)在2009年预测:解剖学上高度真实的硅胶性爱玩偶、仿生机器人、具有人工智能的赛博性爱机器人技术的蓬勃发展,将会导致古代的性欲倒错“玩偶控”进化成现代形式的“机器人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