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的月亮

安安

月，空气中依然残留着夏日的暑气，偌大的操一场，乌压压站满了各个年级的学生，我像个走失的孩子一脸茫然地寻找新班级的班牌，足足绕了一圈也没找到。突然我被一个人拉进了队伍，喇叭里传来一阵剌耳的试音声，我怯生生地站在了原地。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她就站在队伍第一排，下巴微扬，目光注视前方，高马尾随风扬起，在四周含着背的同学中间，顿有种鹤立鸡群的意味。

我们足足站了半个小时，广播里“散会”两个字刚落下，学生们就像被驱赶的鸽子群一样散开。慌乱中，我竞一把抓住了她，她下意识皱眉，一脸茫然地向后看，对视的瞬间，她的眉头慢慢舒展开，凑近问，“有什么事吗？”

“请问三五班怎么走、”我抱歉地放开她。

“你是我们班新转来的那个同学吧？”她俏皮地一笑，然后拉起我回教室，那天的她像阳光下绽放的向日葵。

新学期的第一节课是数学课，一节课过半的时候，数学老师开始提问，他四处打量了一下，目光落在了我身上，居然是让我回答，鬼打墙，我一紧张，起身脱口而出的竟是方言，底下的同学发出一阵笑声，我不好意思地将头低下去，低头的瞬间，我看到坐在前面的她转身朝我做口型说，“是对的。”我这才再次抬头，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第二天，我听到班级里的同学私下闲聊，说我是关系户之类的，又加了句乡下人进城而已，自尊心作祟，但我又很想要朋友，天生讨好的性格让我在新同学面前愈加卑微，还好有她。

那个时候，女神一词还没有流行，但她却是第一个让我羡慕但不妒忌的女生，因为我自知怎么都比不过她。我记得她生日的那一天，座位旁的角落里堆满了礼物，多是隔壁班男生送的，好几只毛绒玩具叠躺在地上，还有几封字体潇洒的信，华丽的包装好像有一種魔力，然而这魔力降服的人是我，她好像并不在乎。

我对她的羡慕止于中考前夕，考试迫在眉睫，每个人都像架在弦上的箭，蓄势待发。

正值盛夏，晚自习是一天最清凉的时候，蝉鸣声声，月亮皎洁，我像往常一样请教她题目，她纤长的手指划过书页，一边给我讲题目，一边随手漂亮地转笔，行云流水。

等到我准备自己演算的时候，她突然抓住书角，一脸不经意地问我，“你当初是怎么从S中转来我们学校的啊？”

我愣了一会，沉默了。或许是自觉失言，她吐了吐舌头，立马转身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S中和现在的学校自然没有办法相提并论，学校从我们那一届开始就停止招生，仅有的学生不到两百人，初二下学期，S中最终确定要和市区的另外两所学校合并。学校给每班争取了两个名额，学生有机会自己申请去本市的其他学校，我填报了，申请最终结果下来，于是我来到了这里。

在新学校的一年，她是唯一给我陪伴和善意的人，好奇心与生俱来，我自然不该责怪她。第二天，她还是和往常一样同我打招呼，一直到中考结束，我们都相处得亲昵愉快。

中考结束的那天，我陪她在学校得到很晚，我们一起在操场跑了一圈又一圈，我记得当时的月亮，真实而明亮，如她一样。

后来，我们去了不同的高中，我再也没有见过她。只是每次我给同桌讲题目的时候，都会想起月光下她歪着头给我讲题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