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户感知视角下乡村旅游扶贫效应分析
2019-07-25蔡志坚
王 杰,蔡志坚
(南京林业大学 经济管理学院,南京 210037)
我国贫困地区和旅游资源在地理分布上有着很高的重合度,70%以上的优质资源分布在贫困地区,全国832个国家级贫困县中,大部分都拥有可用于旅游开发的自然资源。旅游扶贫开发为这些贫困地区脱贫创造了现实的可能性。故2014年国务院颁布《国务院关于促进旅游业改革发展的若干意见》(国发[2014]31号)并提出要大力发展乡村旅游,2015年国家旅游局和国务院扶贫办提出通过乡村旅游发展实现5年内带动全国17%贫困人口脱贫的目标,随着2017年党的十九大报告指出:“让贫困人口和贫困地区同全国一道进入全面小康社会是我们党的庄严承诺”发展乡村旅游成为不少地区精准脱贫、精准扶贫工作的主要内容。
乡村旅游的发展类型包括景区带动型、历史文化型、休闲农业型、特色村寨型等[1],其中景区带动型乡村旅游被称为“开发一个景区,致富一方百姓”的典型模式,其本质是依托旅游景区的客流量和乡村自身独有的旅游资源禀赋开展旅游经济活动,景区周边乡村的贫困人口可直接或间接地提供旅游相关物品与服务以此获得经济收益进而减少贫困程度甚至脱贫。由于景区开发通常涉及多方利益相关者,如旅游开发商、政府、贫困人口等,这些群体的利益诉求各异,如贫困人口所关注的利益由强到弱可归纳为经济利益、民主管理、景区环境以及旅游文化氛围四个方面[2],而旅游开发商作为投资者,追求自身经济利益才是最终目的,对于贫困人口所关心的利益分配、环境、文化影响等态度冷淡,甚至对旅游发展造成的负面影响视而不见[3]。由于贫困人口在利益分配时往往处于弱势地位[4],甚至有学者认为贫困人口不仅不能旅游发展中获取利益,可能还要承担旅游发展导致的负面影响[5]。那么景区带动型乡村旅游究竟能否给贫困地区人口带来收益?本文将在客观分析发展乡村旅游可能带来的利与弊的基础上,对旅游扶贫效应进行评价,以对上述存在争议作出回答。
1 文献综述
旅游扶贫效应,按照效应作用对象可分为宏观经济效应和微观效应,前者是指旅游扶贫对贫困地区总体经济发展的影响和作用,后者是旅游扶贫对贫困地区人口获益和发展的影响和作用。国内关于宏观经济效应的研究有旅游扶贫乘数效应的测度等,此类研究没有直接把贫困人口发展作为研究对象。而国内外大量贫困地区旅游开发的实践证明,宏观经济增长不等于贫困人口得到获益和发展,倘若旅游发展的负面影响较大,贫困人口在旅游发展过程中得到的收益可能小于付出的成本。因此,另有学者从微观层面研究旅游扶贫效应。微观效应的研究多数是基于社会交换理论从农户感知视角对旅游扶贫的效应或效应的可持续性进行评价分析[5],也有少量文献从产业链视角研究[6]。从农户感知视角分析,优势在于乡村旅游开发周边村庄的农户(尤其是贫困人口)是乡村旅游发展导致其生活改变的直接感受者,农户对生活改变的感知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乡村旅游发展产生的实际效果。在对旅游扶贫效应进行评价时,国内现有对旅游扶贫评价指标的确权方法使用层次分析法较多[7],但层次分析法存在主观判断的偏差。为消除这种偏差,本文采用客观确权方法——熵权法确定指标权重,对景区带动型乡村旅游扶贫效应进行评价分析。
2 研究设计
2.1 维度与指标选择
20世纪末,英国国际发展局(DFID)在可持续发展委员会的报告中提出旅游扶贫(Pro-poor Tourism,以下简称PPT)的概念,具体是指有利于贫困人口发展的旅游开发方式,其把贫困地区旅游开发和扶贫工作紧密联系到一起,强调贫困人口能从旅游中获取净收益,最终达到脱贫的目的。而贫困本身是多维概念,涵盖了经济、社会、政治等多方面因素,因此,贫困人口所获取的净收益,不应仅包括以货币衡量的经济收益,社会文化、环境等方面的收益也应当考虑其中,这在PPT的目标中有所体现——使贫困人口从单一的经济收入增加延伸至一揽子生活水平的改善。国内外学者的研究也沿用PPT的思想,从多维度对旅游扶贫效应进行评价,如经济、社会文化和生态环境维度,也有少数学者在此基础上构建了更细化的维度[8]。本文综合以往相关研究和PPT的战略目标,从经济、社会文化以及资源与环境三个维度对乡村旅游扶贫效应进行评价分析。
乡村旅游扶贫效应评价指标的选取主要按照以下两个步骤进行:首先,对旅游扶贫效应的相关文献进行梳理,挑选以往文献中的评价指标,从学术角度上合理分析和消除指标间存在的共线性后,确定旅游扶贫各维度的细化指标。指标选取结果如下:经济维度指标共5个,包括除乡村旅游外非农就业机会增加、乡村旅游直接收入增加[9]、乡村旅游其他间接收入增加、乡村旅游导致生活成本上升、促进本村经济发展等;社会文化维度指标共5个,包括与外界信息交流增多和改变旧的思想观念[10]、传统文化得到保护和传承、扰乱社会治安的不良现象增多、乡村旅游导致贫富差距拉大[11]等;资源与环境维度包含了道路基础设施改善、乡村旅游导致环境卫生恶化和乡村旅游导致农户日常生活被打扰[12]等3个指标。进一步,根据PPT战略实施过程中有损贫困人口利益的现实问题补充指标。部分贫困地区囿于社会经济条件落后的限制,引入外来资本在本地进行旅游开发,但外来资本优势和投资者的市场经验会使大部分利益流向外来投资者,导致贫困地区农户与投资者的利益分配不合理,由此设置指标旅游利益被外来经营者获取,归为经济维度。PPT战略的显著消极影响即是旅游发展使原居民失去了对自然资源尤其是土地资源的可进入性,从而导致原先的生活方式受到威胁,生计来源反而受到限制,由此设置指标旅游开发挤占农地、林地资源,归为资源与环境维度。最终得到6个经济维度指标和4个资源与环境维度指标。
2.2 样地选择
本文使用的数据,来自对安徽省石台县的农户调查。本文选取石台县作为研究区域,原因如下。第一,石台县早在2002年就被国务院列为国家扶贫开发工作重点县,2012年仍名列新一轮国家扶贫开发工作重点县中,2017年又被列为省级深度贫困县,可见该县的扶贫工作进展困难;第二,石台县旅游资源价值突出,因环境优美、生态功能良好,森林覆盖率达到81%之多等特点,该县先后被授予“国家首批生态经济示范区”、“国家重点生态功能区”的称号,有利于实施旅游扶贫开发;第三,当前石台县已造就一大批旅游扶贫开发项目,旅游产业发展态势良好,国家4A级旅游景区已有7个之多。由此,本文认为将石台县作为研究区域具有典型性和代表性。根据石台县旅游发展委员会所提供的信息,进一步筛选出四个具有不同发展模式的景区带动型乡村旅游扶贫特色村作为研究样本村,分别是缘溪村、新火村、钓鱼台村和洪墩村。
2.3 问卷设计与发放
本文使用随机抽样方法对石台县4个样本村的农户发放问卷进行调查。调查问卷根据研究内容设计,由以下三个部分构成:第一部分是农户的基本特征,包括农户的年龄、文化程度、农业兼业情况、与景区的距离、参与旅游前年收入等信息;第二部分是主体调查内容,即农户对旅游扶贫的感知情况,将选取的旅游扶贫效应评价指标转化为调查问卷的问题,按照李克特量表方式对问题从1~5打分(1代表非常不同意、2代表不同意、3代表一般、4代表同意、5代表非常同意);第三部分是农户对于旅游的参与意愿等。由于当前农村存在留守劳动力年龄偏大又文化程度不高的现象,因此,对于有能力独立完成问卷的农户,调查小组邀请其直接在问卷上作答,对于文化程度较低的农户,另辅以访谈方式帮助其完成问卷。本次调查一共发放问卷280份,每个村发放70份,回收有效问卷232份,有效率达83%。对调研结果的分析将结合模型结果进行,具体见第4部分。
3 模型构建
熵权法在信息论中用于度量信息量,信息熵是对系统无序程度的度量,指标的信息熵越小说明该指标提供的信息量越大,在综合评价中所起作用也越大,权重也越高[13]。对于指标中的正向、负向指标的处理,参考相关文献的处理方法,在标准化时使用不同的公式。确权步骤如下所示:
3.1 标准化处理
假设给定k个指标X1,X2,...,Xk,其中Xi={X1,X2,...,Xn}。假设对各指标数据标准化后的值为Y1,Y2,...,Yk,正向指标使用公式负向指标使用公式
3.2 求各指标的信息熵
3.3 确定各指标权重
根据信息熵的计算公式,计算出各个指标的信息熵为E1,E2,...,Ek,通过信息熵计算各指标的权重
4 结果与分析
模型运算如表1所示,具体分析如下:
发展乡村旅游对当地的社会影响最大。研究结果显示,在经济增长、社会文化和资源与环境这三个维度中,社会文化维度的权数高达0.482,远高于另两个维度的权重。这是因为,乡村旅游发展对贫困地区的社会文化影响实际上是一种外部性效应,不论贫困人口是否参与到旅游中,社会文化收益都能够被贫困人口获取。乡村旅游产生的经济收益与社会文化收益的不同之处在于,农户从旅游中获取经济收益需要参与其中,从生产函数角度即需要投入劳动力、资本或土地要素,而贫困人口要素拥有量往往较少,以至于其可能因自身固有局限性无法参与旅游,由此导致旅游参与率不高,体现于样本中仅有48%的农户从事与旅游相关工作。那些没有参与到乡村旅游中的农户无法感受旅游发展带来的经济影响而只能感受到社会影响。
乡村旅游发展可能导致贫富差距扩大。社会文化维度中的“乡村旅游导致贫富差距拉大”指标的加权权重高达0.239,而其他指标的权重都低于0.1,这说明农户对贫富差距问题很敏感,但从指标均值来看,该指标均值位于一般区间,说明贫富差距问题存在,但尚未十分严重。结合实地调查资料可知,样地村均为景区带动型乡村旅游,农户主要通过在景区周边从事农家乐和民宿经营等参与旅游扶贫,农家乐等经营方式对经营规模有较高要求,需要投入较多初始资本,虽然政府对于农家乐、民宿经营的农户有扶持补贴,但补贴数额不足以使资本拥有量较少的农户(尤其是贫困人口)进入旅游市场,从而客源市场创造的利益倾向于流向旅游扶贫前资本已经相对较高的农户,进一步拉大贫富差距。
乡村旅游发展很好地改善了贫困地区的道路基础设施。资源与环境维度中“道路基础设施改善”指标均值高达4.16,是所有指标值最高的,说明农户认同乡村旅游发展带来的道路基础设施改善。交通与乡村旅游的关系非常密切,交通影响着旅游者对乡村旅游目的地选择的行为决策,景点的可达性越高,旅游者越可能选择该景点作为出游目的地,因此道路基础设施的改善可视为乡村旅游发展的前提条件。石台县以旅游业为主,首要任务是提高各景点的可达性,在当地政府和村委会的共同努力下,道路宽度和平整性确实都得到了大幅度的改善。
乡村旅游对本村村级经济增长有正向促进作用。经济维度中“促进本村经济发展”指标均值也达到4.10,表明乡村旅游能促进村级经济发展。以洪墩村为例,村委会成立洪墩村旅游发展公司,鼓励农户将自家空置房自行改造和整合用以经营农家乐和民宿,按照“统一品牌,统一标准,统一营销,统一收费,统一管理”的要求,采取经营收入按公司与农户“二八”分成的模式,交由村旅游发展公司运营,进而村集体也能够从旅游中获得收益。
除贫富差距外,针对“乡村旅游”可能带来的其他负面影响(张伟,2005),实际情况又是如何?根据表1可知:涉及乡村旅游负面影响的指标包括“乡村旅游导致生活成本上升”、“旅游利益被外来经营者获取”、“扰乱社会治安的不良现象增多”、“乡村旅游导致环境卫生恶化”、“乡村旅游导致农户日常生活被打扰”和“旅游开发挤占农地、林地资源”等指标,这些指标的均值都比较低且其加权权重也都很小,表明样本农户对这些指标影响的感知并不是很强烈,即这些指标影响并不大。
表1 维度和指标的权重以及指标的均值情况
5 简要结论与建议
本文基于农户感知视角,以石台县4个乡村旅游扶贫特色村为研究样本村,探究了乡村旅游扶贫效应。根据以上实证分析得出结论:①乡村旅游的个体扶贫效应并不明显,但对村级经济增长有很好的促进作用。②乡村旅游的社会效应明显,特别是对贫困地区的道路基础设施改善,具有很好的作用。③除贫富差距拉大问题外,乡村旅游效应导致的其他负面作用并不是很明显。乡村旅游导致村内农户个体贫富差距拉大,但问题尚未十分严重。
按照中央和相关部门颁布的政策目标来看,贫困人口脱贫应以经济脱贫为第一要务,之后方能达到观念脱贫、文化脱贫等,即在旅游扶贫效应中应表现为经济维度占有较大的比例,但实际情况并不如此。因此,在发展乡村旅游中,政府需要进一步加强贫困地区相对贫困农户的帮助,提高其在乡村旅游扶贫中的参与率,其实这也是农户的意愿,如在样本地中未参与旅游相关工作的农户中有49%的农户愿意参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