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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碎、推倒、重塑

2019-07-24王欢

艺术科技 2019年8期
关键词:婴宁聊斋志异

摘 要:《婴宁》是小说集《聊斋志异》的作品之一,文中先后存在“打破”谎言妄言、常识常理、文本逻辑的叙事因素,将既有之物打碎、推倒给人看,从而创塑了婴宁的形象,并垒立了自己的立场,富有“重塑”的意义。《婴宁》中“破与立”的情节元素使得故事愈加引人入胜,极具阅读价值。

关键词:《聊斋志异》;婴宁;打破;塑立

《婴宁》是《聊斋志异》卷二的第六篇,整个故事的曲折性反转情节很多,且反转往往是借由“打破”这一情节元素形成的,具体可归类为三个方面:打破妄言谎言、打破常识常理和打破文本逻辑。蒲松龄将三次“打破”元素寓于情节之中,阐述了自己对于社会世态的思考,使婴宁的人物形象被塑造得丰满立体。

1 破妄言:姨侄之诓竟一语成谶

蒲松龄在《婴宁》开篇就设置了一个谎言,这个谎言来自王生的亲戚吴生,但谎言的打破不是靠戳穿谎言的漏洞和剥夺谎言的真实性,而是赋予谎言真实,使谎言成真。上元一别之后,王子服思念婴宁过甚以致卧病在床,舅舅家的孩子吴生为了安抚王生,便答应王生替他找到婴宁,结果探访穷尽也无婴宁下落。禁不住王生追问,吴生便谎称已经找到该女子,还说那女子是自己姑姑的女儿,也就是王生的姨表妹,住在三十余里外的西南山中。

吴生的这一句无心之诡言实则是促使故事真正开始的伏笔。王子服从这时起便被吴生蒙在鼓里,正因为吴生这一句诡言在先,王子服才相信了有找得到婴宁的可能性并且还知道了婴宁住处的确切方位,于是独自出门寻找,正好撞上了老媪和朝夕思念的丽人。更巧的是,老媪与王子服互相具展宗阀之后,王生发现老媪一家的身份同吴生所说的信息完全符合,所以笃定了眼前一家正是自己所要寻找之人,因此安心暂住,接下来的情节才得以继续展开。

本为一句诓骗之话,没想到无心之言却应验了,这一颇有鬼使神差意味的惊人巧合的设立,更加重了狐女婴宁的灵异性,是对婴宁神异性的虚写。从后文来看,吴生之姑、王生之姨早已去世多年,虽然嫁与秦氏但并未生育,吴生明明知道秦家姑一家之事,在说谎时却没有顾忌到这些,偏偏把婴宁的身世归置于秦家姑膝下,就算万般巧合,明事理的吴生也不可能说出如此不加斟酌的谎言,更何况,吴生几番认真探访婴宁去向而不得,结果王子服却按照他撒的大谎轻而易举地找到了,由此不难推测,这谎言及谎言的成真与狐女婴宁的安排不无关联,从初遇时有心或无心遗落的梅枝开始,婴宁为了与王生相遇相识,便开始暗中施展狐精的神异本领,也使得后来吴生不由自主地说出了她的姓氏居里。

作者设置的这一个赶在“婴宁是狐女”这一谜底揭开之前的“打破”情节,对婴宁这一人物产生了“立形”的效果,用暗中营造出的诡异气氛凸显了婴宁狐性的神异。

2 破常理:岁已成年却痴憨如婴

《婴宁》中存在不少打破常识、违背常理的情节。首先,老媪刚开始介绍王生与婴宁相互认识时,便直言:“年已十六,呆痴裁如婴儿。”[1]女子十六岁在古代通常已经嫁人生子,而婴宁却仍待字闺中,王生年已十七也是迟迟没有婚配。两人都没有在适合的年纪嫁娶,在当时是较罕见的违背常理的现象了。其次,婴宁随王生归家后自称是王生的亲戚,王母对此将信将疑,也怀疑婴宁为鬼物,然而却在其后不久不忌内亲之嫌。再次,十六岁的女子对礼仪教条本应烂熟于心,但婴宁的举动作态、思想观念却丝毫不成熟,与一个正常的古代十六岁女子形象大相径庭。比如,婴宁第一次见到王生时,发现王生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直接打趣王生说:“个儿郎目灼灼似贼。”[1]本来捻着梅花一枝却径直遗花在地上,纯真得近乎痴憨,并没有想到遗花对一个古代社会的少女来说是不检点的逾矩行为。两人再次相见之后,王子服拿出一直珍存的梅花以示分别以来的相思与爱意,婴宁却丝毫不解情意:“待郎行时,园中花,当唤老奴来,折一巨捆负送之。”[1]引得王生无奈地反问:“妹子痴耶。”[1]王子服甚至直言自己对婴宁的爱是“夜共枕席”[1]的夫妻之爱,婴宁仍无所悟:“俯思良久,曰:‘我不惯与生人睡。”[1]以上寥寥数笔,将婴宁如痴如憨的个性刻画得栩栩如生。

古代女子向来为纲常礼教所桎梏,礼教之严苛使女子的一举一动皆受到一定的掣肘,而婴宁却置世俗礼教于不顾,没有在约定俗成的岁数成婚,没有苛守男女界限和“女子第一是安贞”的社会规则,是一个完全跳脱于封建礼教束缚的独特、崭新的女性。她与社会的世俗性保持着彼此相峙、对斥的距离感,她为自己的纯粹、自由、本真赢得了一方空间。虽然她并不具备一个正常古代女子所应具备的仪态,但包括王母在内的人对她却丝毫不排斥、不嘲讽,相反倒是有些怜惜这个女孩,并认可了她与王家子弟王子服的婚事。纯真的婴宁得到了民心和众人的疼惜怜爱,爱笑的模样常常逗得满屋子的人为之粲然,“每值母忧怒,女至,一笑便解。奴婢小过,恐遭鞭楚,辄求诣母共话;罪婢投见,恒得免”。[1]

蒲松龄如此安排剧情,可见他同故事中的人一样,对这一形象也无半点贬低之意,有的同样是喜爱之情。蒲松龄汲汲于科举入仕,欲图利用体制为自己谋声名、谋前途,可没想到正是这制度阻挠了他的人生步调,使他仕途多舛。生于没落门第的蒲松龄从小就一心向学,致力于用诗书换取功名,可自从十九岁中秀才名气大扬之后,前后参加科考八余次都未考中,一生的科举之路以七十二岁时捐了一个贡生收尾。科举考试的反复受挫,使他对官僚制度的弊端和腐败有着相当深刻的体验,他所处的社会是为礼法所严格浸润的社会,他也终究被社会磨平棱角。经受过礼节制度教育的人会懂得用礼节约束自己,但如婴宁一般自然原始的人则只会关注自我需求的完全抒发与满足。通过对具备极端理想天性的婴宁的描写,蒲松龄将郁积于胸的失意、抗争之情诉诸笔端,表现了对不受拘束、不会逾矩的社会空间的向往。

蒲松龄借助对婴宁形象打破常理式的塑造,完成了反抗礼教的立意效果,诉说了自己排斥现实及对抗社会意识的生长与觉醒。

3 破逻辑:天真爱笑终反笑为哭

蒲松龄自开篇起,便着力描写婴宁如婴儿般未开化的心智,无限纯洁,无限善良,永远带有笑容。按照这样的人物预设发展下去,婴宁应该一直是这样一个单纯到痴傻的女孩子。但作者再一次在故事情节中进行了“打破”,婴宁由爱笑转而变得“不复笑”,由不谙世事变得明是非、懂事理,打破了文本情节使读者在头脑中已然形成的成型逻辑,与读者在心中预想的故事结局背道而驰。

婴宁与王生成婚后,两人过了一段平静和谐的日子。后来,西邻之子好色过甚,对婴宁荒淫无礼,看起来痴傻天真的婴宁却做出了不符合她形象设定的狡黠之事,她任情恣性地对西邻之子进行了一番惩治,甚至导致他死亡。因此事,婴宁险些被逮至公堂,经过婆母一番礼教的训诫,婴宁默然。

婴宁最终的结局是“竟不复笑”“终不笑”“未尝有戚容”,这样的结果是当时社会同化所致,蒲松龄在其中寄予了他对于世俗所做出的妥协和让步,此外,笔者认为作者也用“无笑之沉默”这种结局对世俗进行了无声的反抗。婴宁的行为表现一直越于世俗要求之外,但她个人终究还是置身于世俗的大社会之中,况且个人的力量过于单薄,“独善其身”终究不可能实现,甚至会反造成自我伤害,所以“不复笑”也是明智的自我保护方式,是反抗的另一种形式。蒲松龄书写社会现实对天真烂漫的婴宁的摧残,书写无辜之人在迫使下被改变、被惩罚,也侧面表达了他对于无情社会的控诉与批判。

蒲松龄借助对情节逻辑的打破,展现了狐女婴宁身上为世俗所影响、同化的人性,完成了立形的效果,也将自己对于社会的深切思考置于其中。

4 在打碎与推倒间重塑

综上,无论是破妄言、破常理还是破逻辑,打碎的都是固有形态。打破为手段,立形与立意为目的,《婴宁》用破与立的三重叠加,创塑了共有狐性与人性的婴宁形象,描绘出了婴宁的人性由自然原始向社会性、世俗性贴合、转化的动态过程,同时将求世变之思维、逾世矩之大胆展示得突出而鲜明,表现了与社会对抗的心理,达到了立形与立意兼具的效果。婴宁作为蒲松龄倾心塑造的人物形象,寄托了作者的人生理想,具有深刻的思想意蘊。

参考文献:

[1] 蒲松龄.聊斋志异[M].北京:中华书局,1962:151-153,156.

作者简介:王欢(1995—),女,河北保定人,硕士,研究方向:古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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