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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读书的闲聊小记

2019-07-22周实

书屋 2019年7期
关键词:书脊蜘蛛侠书房

周实

看了电影《蜘蛛侠》后,他认真地对我说,他是永远当不了一个真正的蜘蛛侠的。

我笑他有自知之明。不过,笑罢,我又说,为何非要当蜘蛛侠呢?好的榜样很多很多,可以做的也很多。

他又说他只是一只羊,总是跟着羊群走。

那就爭做头羊好了!

他说想想都觉得累。

我说是,是很累,凡事带头都很累。

他说还是书好看些,他天生就是个读书迷。无论读什么书,他都会完全抛弃自我,进入那本书。比如他读《金瓶梅》,他就会变成西门庆。

如果你读《红楼梦》呢?我打断了他的话,你也会变成林黛玉?

不,我会变成贾宝玉!

他是个可怕的读书迷。

你能想像一个城市没有书店吗?我是不能想像的。

他问我和书店的故事,我一时真说不上来。

我能说的是有段时间——上世纪八十年代,我常去一家古旧书店,长沙蔡锷路上的,水风井附近。我喜欢水风井这个名字——“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那书店也很好,可惜现在没有了。

那段时间,我常到那家书店去淘书。偶尔翻到一本旧书,看着那个褪色的封面,细察封面和那内芯被手指所磨损的痕迹、夹在书页间的原先主人脱落的头发和那书页合起来时所压死的无名小虫,你会想起很多情形,很多已经逝去的事情,你会从那本书的命运想到某些人的命运。

尤其有时候,你在路上走,突然下雨了,而且还不细,你又没带伞,正好旁边有家书店,那你真的运气很好。我就曾经在很多雨天,拐进那家古旧书店,安安心心地看起书来。那时,雨下得再大,也不关我什么事了,反正我也没有急事。

想到商店里的模特,没有一个像中国人,都是西方人,要不干脆就没有脑袋,只有脖子以下的躯干。每次,我和老婆上街,她都用她羡慕的眼神盯着那些橱窗里的衣着优雅的模特们。我说你就别看了,她们身上的那些披挂,你根本就穿不了,你没她们那样的个子,也没她们那样的身段。老婆不高兴。实话总叫人不高兴。

他听着,他笑了:商店的老板们非常清楚,你老婆她们想要的是穿上新买的衣服之后,也就能变得和模特们一样高挑了。那时,那刻,她们心里,想的不是做自己,而是去当那个模特,因为模特的身材好,穿什么衣服都漂亮。你老婆她们想买的不是一件两件衣服,而是一个梦——希望自己能像那模特一样的梦。

他说得非常好,我不得不点头,不得不同意。

他说是书上读来的。

看来还是得读书,读书才能变聪明。

这世上只有一件事是没有人和你争的。

什么事?

阅读。你读你的,他读他的,各人读自己喜欢读的。

也有禁书呀!

雪夜闭门读禁书,是人生的一大乐事。

确实,读书是好事,能够读到好的书,那更是人间的大好事。

读书就像继承遗产,继承前人的精神遗产,而且不必跟人吵架,跟人打架,跟人打官司,你也可以继承得到。只是我们的人生有限,想读也读不了那么多。

“读不完的书,杀不完的猪”,俗话就是这样说的。

这句话一点都不好,我不喜欢这句话。

阅读没人和你争,也没有办法争,这是肯定的。

写书也不关他人的事。

我喜欢读那种没有正常开头、也没正常结尾的书。

自古以来,中国的俗话里就有一句:“秀才造反,十年不成。”

知道是谁说的吗?他打断了我的话。

不知道。都已经成了俗话了!

我看不见得。

什么不见得?

秀才造反,十年不成呀。

是啊,好像也有成了的,比如……

不要比如了,这里有误区。

误区?什么误区?不明白。

在我看来,所谓秀才造反,翻成现在的话,就是逆向思维,主要是在纸上笔下,是思想的精神的,是针对某种习惯思维、落后传统和腐朽意识的。应该说,这种“反”多少还是有“造”成的。

比如?

比如庄子,比如杨朱,比如龚自珍,比如康有为,比如梁启超,就都喜欢逆向思维,就都充满了叛逆精神,只要你去看,你就能看到,可惜的是这方面看到的人并不多,看到的也看偏了。

我想他讲得有道理,因为在我看来,他是一个当代秀才,何况还有俗话“不必以成败论英雄”。

人造书,书造人。他很得意他的表达。

他强调说要读好书,因为读书就像吃饭,你吃进去的是什么,你吸收的是什么,那么最后排出来的也就一定是什么了。

那就不是好书了。

为什么?

吃进去的是什么,排出来的还是什么,这是什么好书呢?

你的意思是?

应该是些渣滓才对。

是,是,是,我的意思也是一样,只是我的意思是渣滓也是不同的。

再不同也是些渣滓!

他摊开手,一脸苦笑。

何况什么是好书?读的人不同,看法也是不同的。

至于书造人,我心里一笑,现在已是书等人了。很多的省级图书馆,借阅率都大大下降,年轻人皆手机一族。那些排在架上的图书,贴着各种颜色的标签,打扮得像待嫁的新娘,等待它们的白马王子,结果却像被打入冷宫。王子们什么时候来呢?也许要到老了才来。

星期天去他家,碰见他正整理书架,陈旧斑驳的书脊后面飘出年深日久的气息,藏着他的另一世界。

我说我真羡慕你,还有这样一个地方。

他说,难道你没有?

我说是的,我也有,但是没有你的大。

他说这是他的投资。书房就是他的地产,藏书就是他的家,各种不同味道的家。今天到这个家里坐坐,明天去那个家里走走,随心而动,畅所欲言,不亦乐乎。

确实,他的书房也就是他的精神家园吧。但是,说到这是投资,我想恐怕已在贬值,可能还会一钱不值。

据我所知,目前不少老知识分子,尤其是那一些拥有庞大书房的,都颇担心百年之后,他的藏书怎么办。

怎么办?有后人呀!他颇有点不以为意。

子承父业的并不多。

那就捐给图书馆!

好多知识都过时了。何况现在一上网,还有什么查不到!

总有一些查不到的。比如某位专家的研究,或者正在研究的资料,或者还未完成的研究……

这些就不是图书了,用的人就很少了,除了接着研究的人。

听说某大学图书馆就接受了四位教授死后其家人捐献的藏书,还有两位准备捐献,但图书馆的馆员们私下里却牢骚很多:这纯粹是挤占我们的馆藏啊,所捐的图书重复不说,至今没有人来借阅,完全就是一堆废品!

说起图书馆,他还有一段话,让我很难忘:每当我看着书架上那一排排整齐的书脊,我就感到一种恐惧,那些书脊上的名字就像刻在墓碑之上,经受着时间的风和雨。更为可悲的是,其中有些书,从来就没人打开过,好像它一生下来就死了,被人埋进棺材里了。还有一些书,虽被人翻过,或者也曾风光过,但如今却风光不再,以后也不会风光了。

是啊,同感,我叹道:现在的很多书似乎在速朽。是否世上的人和事都被大师们写完了?莫非真像有人说的文学进入了老年时代?你看就连机器人也掺进来凑热闹了,将来的文学别真的搞出个仿真时代啊。

他说:我也想通了,将来的世界会怎样,谁都无法预料的,所以也就别去管什么书的命运了。能写你就尽情地写,自己觉得充实就行,自己觉得快乐就好,何况你写的这些东西,朋友们都喜欢看,我是你的铁杆粉丝!

他对我的这番好意,我当然是明白的,活在当下,为自己,同时也是为了朋友!

说到书房,我对他说:书房就是人的大脑。

我的书房对我来说就是我的大脑了。

我的大脑以我所喜欢的方式方法分布在我书房的各个不同角落里,你若进入我的书房就进入了我的大脑。

我的书房里,当然,很多书,整整一面墙,拐过了两个角,我就坐在一个角里,面向一个角,背对一个角。

有的书我读过,有的我还没有读。

读书也要有缘分的,就像一个人结识另一人,五百年修得同船渡,书与人的缘分也是。

所有的书对我来说都是非常宝贵的,不仅仅是书的本身——书的封面,书的背脊,书的内芯——书的宝贵还在于它所唤回的已逝时光和它产生的那个年代。

一般来说,我不欢迎别人进入我的书房,就是家人也不例外。

谁也别碰我的书(不管什么书),谁也别碰我的纸(即使就是一片纸屑),谁也别碰我的电脑以及鼠标和键盘。

我的书房的那扇窗子装配的是双层玻璃,无论多么嘈杂的声音,哪怕就是呼啸的鸣笛(警车、救护车、消防车所拉响的那种鸣笛)也都被我挡在窗外。这样,我的这间书房也就自成一个世界,成了我的世外桃源。

关于爱,他又有了新的理解。

他说:爱没有什么公正可言,也没有什么比例之说。爱之所以崇高,是因为它像神的恩赐,对方是不是值得这份爱从来不重要。因为无论情况多么特殊,所谓爱也只是对于无法理解的而又拥抱于怀的多情现实的偶然一瞥或者一个美丽的寓言,你根本就无法定义,或者根本没有什么意义。所以,它不可能从属于我们强调的某种原因,也不可能从属于我们怨恨的某种结果。所以,能够活得更长更久,超过你所经历的挫折,是重要的也是值得的。所以,你应珍爱健康。

我说他真的是心思越来越复杂了,话也越来越拗口,越来越让人听不懂,这都是他看书看多了,是书害了他。

他说我胡说,我总是胡说。

我说,说真的,只听懂一句,要珍爱健康。这话说得很实在,如果健康都没了,还有什么爱?

就是嘛,你这个人做什么,从来都是冲冲冲,都用十二分的力,爱也是。过犹不及啊。知道卡萨诺瓦吗?

好像知道點,十八世纪的,享誉欧洲的大情圣。

卡萨诺瓦一生中,情人可谓不计其数,他深深地爱着她们,并与她们长期地保持着友好的关系。但是,最后他还是因为他的纵欲过度而疾病缠身潦倒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纵欲过度吗?

绝对没有这样的意思。卡萨诺瓦的人生经历,我还是比较欣赏的。我看过他写的自传,那是他中年落魄之后用九年时光写下的。

还是看书看多了啊!我再一次确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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