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历史公园文化空间价值评估探析
——以上海市鲁迅公园为例
2019-07-18戴代新陈语娴
戴代新, 陈语娴
(同济大学 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 上海 200092)
一、 引 言
具有历史价值的城市公园是城市可持续发展的重要文化资源和文化遗产。2017年,国际古迹遗址理事会和国际风景园林师联合会(ICOMOS-IFLA)在印度德里召开大会,审议了关于城市历史公园的文件(ICOMOS-IFLA Document on Historic Urban Public Parks),该文件强调了城市历史公园的多方面的价值,以及对其各个要素进行保护与持续利用的重要性。[1]相较于建筑遗产,城市历史公园具有城市公共空间的特性,因此上述文件一方面强调了保护对象的公共性特质,另一方面则将空间列为首要保护要素之一。城市历史公园是一种空间遗产,是具有普遍历史文化价值的一种空间环境。这里说的“空间”绝非单纯意义上的物理空间,更准确地说,应该是城市的文化空间。
“文化空间”概念来自列斐伏尔的“空间生产”理论,原指具有文化意义或性质的实体空间场所[2];2002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进一步将“文化空间”定义为“人们见面分享或交换文化方面的做法或想法的物理空间或象征空间”[3]。城市文化空间是指与人类活动、行为(或感知)、空间原型和周边环境特征相关联的城市空间,其概念不仅仅包含实体,也包含感性的现实 。[4]城市历史公园作为历史文化的容器,是抽象的价值体现与表达的物质载体。文化空间理论有助于梳理城市历史公园空间价值的概念、分类与表现形式,为公园空间历史文化价值的转译与评估提供了新视角。
目前,研究者对历史公园的价值评价常从遗产保护视角[5-7]展开,尚无被广泛接受的价值评价体系和评价指标。刘曦婷(2014)从艺术价值、社会价值、历史价值和精神价值四个方面提出了中国近现代历史园林遗产的价值评价标准[8],但没有涉及城市历史公园的空间特性,也未将价值认知和评估与公园空间相联系。周向频(2016)引入GIS、RS、空间句法等技术手段,将近代公园价值认知与空间信息相结合,从技术上对近代公园历史价值的量化评价进行了探索[9],但没有从理论上更深入地思考城市历史公园的空间与价值的关系。实际上,已有大量研究从公园的空间出发,分析历史演变、设计手法、风格特征、新中国园林政策等设计历史信息;或者从社会空间视角出发研究公园里的社会冲突[10]、公共空间的生成与拓展[11]、公共空间与市民生活[12]等内容。这些研究基本采用定性描述的方法,量化研究相对较少。总的来说,目前有关城市历史公园的价值评价体系不统一,从空间出发的量化研究较少,也缺少从公众视角出发对城市历史公园价值的研究。
目前,文化空间理论在城乡规划领域的主要研究内容为:对区域、城市或者村落尺度的文化空间的地域特征与变化趋势进行总结[13-15],着重从主体认知的角度对文化空间的价值流变进行评价[16-17],探讨文化空间的建构机理与文化价值的转化利用方式[18-20],而对小尺度文化空间的研究较少。本文以上海市鲁迅公园为例进行实证研究,对小尺度的城市历史公园文化空间的价值进行量化评估和对比分析,据此有针对性地提出城市历史公园保护与更新的建议。
二、 文化空间价值的评估方法
历史年代暗示了特定的历史背景,过去的行动、事件的意义依赖于时代情景,历时性研究是城市历史公园价值评价必不可少的一个环节。但文化价值评价也需要通过共时性研究来研究其内部逻辑[21],历时性与共时性统一对于城市改造的新旧和谐十分重要[22]。目前,有关历史公园价值评价的研究仍以历时性研究为主,同时注重历时性与共时性的研究相对较少。本研究将城市历史公园的文化空间解读为物质层(physical setting)、活动层(activity)和意义层(meaning)三个层次。物质层指城市历史公园中反映各个历史时期建造特征与环境空间特征的空间实体,包含建筑、小品、园路、岸线、水系、地形、植物、场地等方面;活动层指公园中发生的反映时代特征与历史文化变迁的历史事件、反映公园环境特征与相应历史阶段设计理念的建设活动,或具有普遍价值与集体认同感的活动形式;意义层指对地方文化习俗的传承,使用者对空间的感知与需求、对历史价值的认知与理解。以上论述的两个时间纬度和三个空间层次为城市历史公园的文化空间价值评估建构了整体的时空框架。文化空间价值的量化方法主要包括文化的特征指标量化体系建构[23]及文化的空间定位策略[24-28]两部分。前者包括文化现象的载体化和信息量化,目前的代表性研究有:汪芳(2012)从信息、载体两方面构建了游客对北京南锣鼓巷的城市记忆认知指标体系[23]。后者主要借助于地图、地理信息系统等将文化要素“空间化”,强调对文化表征的空间、区域和演变等的定量分析,代表性研究有:陈文彦(2013)基于GIS技术对剪纸派系数据与传承人籍贯的空间分布数据进行耦合分析,实现了文化的时空三维可视化量化分析[25];李仁杰(2014)提出了“文化景观→文化载体→空间数据库→载体联合→文化景观”的非物质文化空间数据库建设与地图化的表达模式[24]。本研究在具体的空间价值识别和量化方法上,分别从两个时间维度进行:
1. 历时性价值评估
城市历史公园的历时性价值是指城市历史公园中随历史演变而层积于空间的普遍性价值,常被称为历史价值,但不包括人们对空间的短时记忆、场所依恋等情感价值,因此更准确的术语应该是里格尔提出的“纪念性价值”[29]。在传统历史价值的评估中,常采用历史年代作为评价因子。本研究基于“空间+事件”的信息框架[30],从物质、活动、意义三个层次筛选出与公园历史发展直接相关的历史事件,并借助地理信息系统将历史事件定位到公园空间。同时,研究将基于历史事件的文化空间价值划分为三种类型,物质、活动、意义分别与下述三种价值类型相对应:(1)创造价值。即与城市历史公园中的物质空间建设或者改变相关的事件所表现的价值,体现了创作精神与设计理念。(2)见证价值。指城市历史公园的环境空间中发生的历史事件见证了人类历史的动荡和变迁、城市空间的历史演变等。(3)关联价值。指城市历史公园中发生的与名人有关的活动或者事件,或公园中的场所承载的文化民俗活动,体现了文化传承与文化认同。本研究对于城市历史公园的历史价值评估,主要从历史事件的价值(包含创造、见证、关联三个方面)、历史年代的重要性两方面展开。
2. 共时性价值评估
城市历史公园的共时性价值是指从当代视角审视城市历史公园空间的重要性,体现出其现今价值。本研究采用认知地图的方法对共时性价值进行评估。认知地图多被用于分析城市居民对于城市尺度的典型城市意象的认知状况,在小尺度空间的应用研究相对较少。国外对认知地图的定量研究起步较早[31-32];国内早期以定性描述为主,2008年后涌现出定量分析热潮[33-38]。目前,国内针对小尺度空间的认知地图定量分析常以校园及其周边环境为研究对象[39-41],没有针对城市历史公园的认知地图定量化研究。认知地图的分析方法与空间尺度密切相关。空间认知包括对地理实体及其空间关系的理解与表达两方面,公众在认知地图中对各空间的大小、形状、相互关系等要素的表达反映了他们对单个空间属性和整体空间关系的认知水平。认知地图定量分析中最易操作的量化方法是统计各城市意象出现的频次,但该方法忽略了认知地图的图形学特征。空间扭曲分析是从图形特征的角度进行认知地图量化研究的重要方法之一,其中以标准差椭圆法应用最为广泛[40]。历史公园中的空间单元相对公园整体而言常呈现为“面”状,其大小、形态、相互关系等因素不能被忽略。因此在对公园尺度进行认知地图量化研究时,受访者对大小、形状等要素的表达也应作为评价空间认知程度的标准之一。本研究通过选取基准景点、计算认知地图中其他景点与基准景点面积大小的比例,并将其与真实地图中该景点与基准景点面积大小的比例进行比较的方法来计算受访者对景点相对大小的认知准确度;通过标准差椭圆法获取各景点的平均认知位置,并将其与真实地图中该景点的位置进行比较,以之作为判断景点位置认知准确度的指标;最后,统计景点有效认知频次作为补充。
三、 实证研究
1. 研究对象
鲁迅公园位于上海市虹口区,始建于1905年,总面积约29公顷,是上海市重要的历史文化纪念公园和中国第一个体育公园。鲁迅公园中有鲁迅墓、鲁迅纪念馆、英式饮水器等多处文物,发生过万国商团操练、第二届远东运动会等历史事件,公园自建成后虽几经改造,但仍大体保留了英式风景园的景观特点,具有重要意义。鲁迅公园的历史演变信息可以与文化空间的物质、活动、意义三层次要素相对应,便于进行历史价值量化评价。同时,鲁迅公园的内部空间多有较为明确的边界限定,可辨识的标志物较多,便于受访者在绘制认知地图时进行空间划分。此外,鲁迅公园曾是苏州河以北地区最重要的休闲娱乐场所之一,目前仍是市民的日常游憩场所和上海市著名的旅游景点,知名度较高,居民和游客对鲁迅公园的熟悉程度相对较高,满足不同认知地图汇总比较的基本前提,便于进行认知地图分析。
2. 研究方法
(1) 空间历史价值评估
本研究从上文提出的物质、活动、意义三个层次整理鲁迅公园的历史事件,并将其划分为重大历史事件、名人事迹、节庆仪式、赛事、文化民俗、园林建设事件六类(表1)。
表1 鲁迅公园历史价值专家评分表
表1(续)
表1(续)
表1(续)
本研究通过专家评分的方式对鲁迅公园的空间历史价值进行评估,主要依据以下步骤展开:
首先,对历史事件的价值进行量化。每个历史事件都可能包含物质、活动、意义三个层次,每个历史事件也可能同时包含上述三方面价值。在对历史事件的价值进行评判时,专家需根据鲁迅公园的历史事件简介评判每一个历史事件是否具有上述三种价值、每种价值的高低等级如何。研究中,我们将每个历史事件的创造、见证和关联价值得分之和作为该历史事件的价值总分。对于历史事件的价值,采用等级评分法进行评定,将其划分为六个等级,各等级对应的分值如表2所示。
表2 历史事件价值等级评分规则
其次,对历史年代的重要性进行量化。依据鲁迅公园改造更新的历史,本研究将其历史年代划分为五个具有不同风格特征的历史阶段,如表3所示。专家需依据各个历史年代的公园格局特征来评判该年代的重要性。我们将每个历史年代的重要性划分为六个等级,各等级对应的分值如表4所示。
表3 鲁迅公园的历史年代划分
表3(续)
表4 历史年代重要性的等级评分规则
最后,进行最终评分计算。我们通过历史事件的物质层要素将历史价值在相应历史时期的平面图上进行空间定位与可视化处理。鲁迅公园的内部空间具有较多明确的边界限定,可辨识的标志物较多,可以以此为依据对历史价值评估中涉及的场所/景点进行边界划分,将鲁迅公园的内部空间划分为多个具有明确边界的空间单元。根据历史事件发生的场所,我们将不同历史时期的历史价值在相应历史阶段的平面图上“空间化”,其中园林建设事件可以直接定位到公园内的景点空间,其他历史事件则需通过历史资料研究来间接定位。本研究于2019年3月向近代公园研究领域专家发放10份有效问卷,收集数据后,通过加权平均法依据历史时期的重要性计算各历史阶段的权重(表5),将权重值与各景点相对应的历史事件价值总分之积进行标准化处理,得出该景点最终的历史价值得分(见表6)。
表5 鲁迅公园历史年代重要性的等级权重
表6 鲁迅公园景点历史价值专家评分表
(2)空间公众认知评估
即通过认知地图法获取使用者对鲁迅公园空间认知的信息。本田野调查包含认知地图绘制、问卷调查和访谈两部分:向绘图者讲解用自由描画法绘制认知地图的步骤,要求绘图者在白纸上自由描画出自己记忆中鲁迅公园里能让人感受到公园独特的历史文化的空间,并标注场地名称。完成认知地图绘制后,继续对受访者进行问卷调查和访谈。问卷调查主要收集受访者个人的基本信息,访谈包含受访者对鲁迅公园的了解程度等内容。为调查日常使用者对鲁迅公园空间的认知情况,我们在研究中选取2016年6月20日、23日两个工作日,上午8点至下午 5 点间在鲁迅公园内随机选择受访公众进行认知地图绘制、问卷调查和访谈。田野调查共回收有效认知地图162份。为了实现认知地图与地图学地图的对比分析,我们利用GIS的空间校正工具对认知地图进行投影变换,以实现地理信息配准。
首先,将标出名称(或别称)的可与真实地图中的景点相匹配的景点视作“频次有效景点”,将无法准确定位到具体景点的图形要素视作“频次无效景点”,并对认知地图中对景点的有效认知频次进行统计。
第二,进行空间尺度认知准确度分析。将明确标注名称(或别称)、景点大小的景点视作“大小有效景点”。由于认知地图没有统一比例尺,因此将认知频次较高、面积较小、在公园全园尺度下可视作点状要素的鲁迅墓视为认知大小与真实景点大小等同,通过对各景点与鲁迅墓认知大小的比例(RatioC)与真实比例(Ratioa)进行计算,得出认知地图中各景点的空间尺度认知准确度(Size Index, SI),作为空间尺度认知程度的衡量指标。同时,将SI与RatioC和Ratioa的关系定义为:SI = 1-(|1-RatioC/ Ratioa|)/(RatioC/ Ratioa)。为方便后续数据分析,我们在研究中利用SPSS对SI进行了0—1标准化处理。通过对RatioC与Ratioa进行回归分析可以发现,两者呈显著线性正相关,置信度达到85%。这说明景点认知大小与景点真实大小呈线性正相关,即SI越高,该景点的认知大小准确度越高,受访者对该景点的空间尺度认知程度越高。
第三,进行位置认知准确度计算。近代公园尺度下的认知地图中,各空间要素常以面状而非点状呈现,因此我们将景点重心坐标视作该景点的位置,利用GIS的标准差椭圆工具绘制景点认知位置的一倍标准差椭圆,计算认知位置的空间扭曲程度,并在地图学地图上进行可视化处理。为便于观察各景点认知位置的相互关系,图中椭圆面积按同一比例做了缩小处理;某些景点的位置认知频次过少,数据不足以绘制标准差椭圆,因而图表中未显示。椭圆面积越小,说明受访者对该景点位置认知的统一度越高。标准差椭圆的中心点位置代表该景点的平均认知位置,中心点与景点真实位置的距离代表平均认知距离偏差(Distance)。景点位置的认知准确度受到所有受访者对该景点位置的认知统一度与认知距离准确度的双重影响。我们将位置认知统一度系数(LU)与椭圆面积(Areae)的关系定义为:LU=1-(|1- Areae|)/Areae。为求得认知距离准确度系数(DistancecIndex, DI),我们将平均认知距离偏差(Distance)在SPSS中进行0—1标准化处理,得到平均认知距离偏差系数Distancec,定义DI=1-Distancec。在此基础上,定义平均位置认知准确度(Location Index, LI)与平均认知距离偏差(Distancec)和位置认知统一度LU的关系为:LI=LU×DI=LU×[1-Distancec],LI越大,说明位置认知准确度越高。
最后,赋予景点的有效认知频次、相对大小认知准确度、位置认知准确度三项指标相同权重,加和得到景点总体认知程度得分(表7)。为便于比较,我们为三项指标赋予相同权重,将三项的总分之和换算为100分,并在地图上进行可视化处理。
表7 鲁迅公园认知地图景点总体认知程度评分表
3. 数据分析
本研究将景点历史价值的最终得分分为四个等级,并进行了可视化处理(图1)。由图1可见,鲁迅公园历史价值极高(80~100分)的文化空间是甜爱湖、湖心岛、音乐台、鲁迅纪念馆和运动场区。甜爱湖和湖心岛从建园之初就一直存在,百年来几经改造,其形态、大小的变迁影响着鲁迅公园的整体风貌格局;音乐台、鲁迅纪念馆和运动场区见证了鲁迅公园从乐队演出的游艺场所转变为运动公园,再转化为承担着文人纪念意义的休闲游憩综合园的历史过程,体现了鲁迅公园在不同历史阶段中最重要的三个文化特征。因而,这些景点的历史价值极高。历史价值较高(40~80分)的文化空间包括球场、鲁迅墓和墓前大草坪。运动公园曾是鲁迅公园最重要的文化特色,现今也是上海居民重要的户外运动场所之一;鲁迅墓和大草坪则强化了公园的纪念性主题,体现了中国人对鲁迅先生的人格及其贡献的无限追思。历史价值一般(20~40分)的景点主要是草花园、百鸟山、樱花园等体量较大、以植物为主的自然景观和北大门、四角亭等体量较小的现存人工构筑物,或一些现已不存在但曾经是特色景点的构筑物。这些现已不存在的景点建造时间虽相对较早,但大多数由于尺度、场所特征等原因而无法承载节庆集会、军队演练等历史事件,因而历史价值得分并不十分突出。历史价值较低(0~20分)的景点,在某种程度上反映了当时的设计思想,但通常建造时间较晚,且一部分很快被拆除或改建,因而得分较低。
图1 鲁迅公园历史价值评分图
公众的空间认知情况如图2所示:鲁迅墓、鲁迅纪念馆是总体认知程度最高的景点(70~100分);其次是甜爱湖、北大山、梅园、梅亭、荷花池、墓前大草坪、鲁迅墓北面小山坡等自然景观,以及文化广场、南侧游乐场、莹珠阁茶室等设施齐全、视野良好、与主要出入口有良好视线关系的硬质景观或建筑景观(40~70分);其余景点总体认知程度相似(20~40分);虹口足球场总体认知程度最低,大小和位置未被有效认知。
图2 鲁迅公园公众认知评分图
剔除在公园改造过程中已被拆除的景点(如喇叭厅、跳伞塔等),剩余景点中存在有历史价值但公众认知得分缺失的景点,说明这类景点具有历史价值,但其历史价值并未被公众有效认知,因此我们将这类景点的公众认知得分赋为0分。将所有现存景点按照历史价值和公众空间认知得分作对比(图3)并进行回归分析可以发现,二者不存在明显的线性相关性,这说明鲁迅公园文化空间的历史价值和公众空间认知不存在必然的联系。本研究中,对公园文化空间的历史价值评估是从专家的视角出发对历史价值进行赋值分级,而公众空间认知反映的是公众对空间现今价值的认知,因此二者分别体现了专家和公众对公园文化空间历史价值和现今价值的认知差异,相互之间是非线性、复杂的关系,需要分别进行具体讨论。我们按照历史价值/公众认知得分的高低组合对空间进行了二元矩阵象限分析。根据公园空间得分情况,定义历史价值得分≥40为历史价值高,反之为历史价值低;定义公众认知得分≥40为公众认知程度高,反之为公众认知程度低。如此,公园空间被划分为历史价值高/公众认知程度高、历史价值高/公众认知程度低、历史价值低/公众认知程度高、历史价值低/公众认知程度低四个象限(图4)。本研究针对每一象限中的空间单元进行了具体分析,归纳历史价值与公众认知具有相同趋势或产生差异的原因,从历史遗存保护、活动管控与引导、空间形态优化、文化特色宣传等方面提出针对上海城市历史公园的保护更新策略(图5):
图3 鲁迅公园景点历史价值-公众认知得分统计图
图4 鲁迅公园景点历史价值-公众认知矩阵分析图
图5 鲁迅公园景点历史价值-公众认知地图
(1) 历史价值、公众认知程度都高的景点有甜爱湖、鲁迅纪念馆、鲁迅墓和墓前大草坪。甜爱湖占地面积较大,自建园起就一直处于公园空间结构的核心地位,因此是鲁迅公园中最有历史价值、公众认知程度极高的文化空间之一。鲁迅墓、鲁迅纪念馆承载着与鲁迅先生相关的厚重历史文化,是鲁迅公园最有名的景点之一。这类空间的历史价值在时代发展过程中仍能有效地被当代公众认知,其作为公园重要的文化特色空间,应当予以保留;同时,公园管理方应适当地对游客行为进行引导与管控,防止对景点造成破坏。
(2) 历史价值高但公众认知程度低的景点有湖心岛、虹口足球场和球场。湖心岛公众认知程度低可能的原因是,受访者将其视为甜爱湖的一部分,未单独列出。虹口足球场公众认知程度低可能是因为,受访者认为虹口足球场不属于鲁迅公园内部空间,因此没有将其绘入认知地图。球场虽承办过数次大型运动会,具有较高的历史价值,但因其靠近虹口足球场,认知地图分析中可能存在将其与虹口足球场混淆的情况,因而公众认知得分较低。这类空间对游客的吸引力不足,空间活力低,其历史价值在时代发展过程中未能有效转化为现今价值并被公众所认知和传承;因此,应当在保护、修复历史遗存物的基础上优化休闲游憩设施,宣传和发掘场地独特的文化特色,在提高场地活力的同时,促进其历史价值在场地的使用过程中进一步被公众认知。
(3) 历史价值低但公众认知程度高的景点以视野良好、景色优美的自然景观和游憩设施完备、空间开阔的硬质场地为主。原因可能是:这两类空间大小适宜、可达性高,有足够的场地与设施来承载活动;优美的景色、良好的视野和休闲设施能吸引游客驻足或参与活动,场地被使用的频率高,公众对场地的熟悉度较高。例如,梅园是1932年“白川事件”的发生地,虽然该历史事件重要性很高,但在其发生的历史年代,鲁迅公园的景观格局等变化较小,该年代重要性等级较低,因而,总的来说,其历史价值偏低;但该园在冬季梅花开放时景色优美,游赏价值较高,因而公众认知程度较高。该景点反映了鲁迅公园中普遍存在的现象:发生过重要历史事件的景点所承载的活动往往与历史事件无明显关联。对此,管理者可以从活动引导与管控、增强历史文化宣传工作力度等方面强化该景点的历史价值传承。樱花园是欧美同学会留日分会举行文艺活动的重要场所,但由于历史年代较近,因而历史价值一般。其公众认知程度低主要反映在认知频次低、位置认知准确度低两方面,原因可能在于:樱花花期短,樱花园中休闲设施较少,游客通常只在樱花开放的特定时间游赏,非花季游览频率低,进而未能有效认知该空间的历史价值;鲁迅公园中其他地方也零星栽植了樱花,导致游客对樱花园的位置认知出现偏差。这类场地已经在当代语境下衍生出新的文化特质,可以在现有基础上强化场地文化特色,创造新的价值。
(4) 历史价值和公众认知程度都低的景点以亭廊、建筑等小品和北大山、瀑布等尺度较大的自然景观为主,原因可能在于:这些小品的可达性低、维护管理较差,使用体验不好;而北大山、瀑布等自然景观没有足够的活动场所和设施吸引游客停留。针对场地缺少历史底蕴与空间活力的问题,可以考虑通过空间形态与设施的优化、新的活动方式的引入等方式为场地注入新的文化内涵。
四、 结论和讨论
城市历史公园作为一种空间遗产,从文化空间的角度对其价值进行评估更具合理性。本研究从历时性和共时性两个维度,以及文化空间的物质层、活动层和意义层三个层次提出城市历史公园文化空间价值评估的框架体系,分别采用专家评分和认知地图的方法,对上海市鲁迅公园进行了实证研究。通过专家评分和认知地图的对比分析可以发现,二者的评估结果不具有线性相关性,鲁迅公园中部分历史景点的历史文化价值未被公众有效认知。本研究根据历史价值与公众认知程度的高低结果将公园空间分为四类,进而具体分析差异性产生的原因,制定具有针对性的保护与更新策略。本研究提出的方法突破了常规的历史园林价值评估方法,为小尺度的文化空间价值评估提供了新的思路;以鲁迅公园为例的实证研究证明,该方法能为城市历史公园保护更新的精细化设计和管理提供一定的依据。但是,仅通过一个案例进行实证应用,且实地调研的时间仅包含工作日、不涵盖周末和节假日,可能导致数据存在一定偏差,最终提出的策略也有待验证。因此,本文的研究成果仅是一种探索,可为进一步的研究提供参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