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的谣言危机
2019-07-17□张蕾
□ 张 蕾
2019年初发布的《2018年网络谣言治理报告》(以下简称《治理报告》)显示,在2018年11月1日至27日的监测期内,谣言“快递员快递被偷雨中暴哭”的相关话题在全网传播量约20万条。这则谣言的受众画像分析显示:参与该话题讨论的网民中,25至35岁的青年网民占比超四成,而45岁以上的中老年网民参与度不超过一成。
在2018年的多个典型谣言案例中,青年网民都有较高的参与度。对这一结果,报告分析团队的解释为:“随着人们的谣言认知能力不断提高,网络谣言的传播形式愈发五花八门,其隐蔽性和混淆性使得各个年龄段的人群均可能落入陷阱。”
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
“中老年群体在谣言认知方面与其他年龄段处于同一水平”的结论,还是使报告制作团队中山大学传播与设计学院大数据传播实验室的副主任何凌南及其研究团队感到惊讶。是什么造成这种与常识相悖的调查结果?
何凌南想起他和团队在过去几年间做的其他调查。此前,通过网络调查及调查公司入户访问、街头拦访等,针对网民媒介素养、新媒体使用行为、网民人格特质等问题做过十余次调查,得到的结果都惊人地一致:与人们的常识相反,沿海发达城市、一线城市网民的媒介素养不如预期的高,而欠发达地区、二三四线城市网民的媒介素养也没有预期那样低。
何凌南指出,发达地区的网民基数更大,相对地,其中卷入的不同程度媒介素养的人也更多,因而其媒介素养的平均数据反而被拉低。而欠发达地区,参与网络活动的多数是位于“金字塔顶端”的人,他们的收入、知识水平、媒介素养相对较高,显示在结果上,便造成“欠发达地区网民媒介素养反而比发达地区高”的状况。
类比年轻人与中老年人谣言认知的问题,可能的解释是目前参与网络活动的中老年人位于“金字塔顶端”,其受教育水平、媒介素养水平比中老年人平均水平高,而年轻人网民基数更大,所以在媒介素养方面的数据反而更加参差不齐。
传谣是为了社交?
在关于六大典型谣言案例的分析中,除“缺钙喝骨头汤补钙”的主要受众为女性外,其余五个谣言案例——“菠菜豆腐一起吃会得结石”等食物相克谣言、“吸烟有益健康”、“洋葱能杀死感冒病毒”、“情侣拿麻将买车被4S店员工围殴”及“快递员快递被偷雨中暴哭”——的主要受众均为男性。
何凌南认为,对这一现象的解释必须回溯到谣言的定义及功能上。在《谣言心理学》一书中,“谣言”被定义为传播中未经证实且带有工具性的信息陈述。书中还提到,谣言传播背景下,人们参与社交的动机分为“事实寻求”、“增强人际关系”和“增强自我”三类。“比如事物相冲谣言,人们传播它是为了寻求事实,但是在一些传播很广的事件里面,人们实际上是想通过告诉别人我知道这件事,来拉近与他人间的关系,或者塑造自己的形象,显示自己的领先性。”
何凌南认为,男性在增强人际关系、塑造自我形象及了解周边环境上有更强的动机和需求,因而会更多地涉入和传播这种类型的谣言信息。
从社交需求出发,何凌南团队也对“主观幸福感低的中老年群体更易传谣”进行了分析。报告指出,精神世界空虚是中老年人信谣传谣的主要原因之一。对于精神世界空虚、主观幸福感较低的中老年而言,微信朋友圈广为流传的鸡汤文和谣言便成为他们重要的社交资本,这些附带了社交功能的文本使其产生强烈的转发欲望。
不确定性的“缝隙”
何凌南认为,接下来,信息素养或将成为一种新的能力标识,信息收集能力、信息辨别及利用能力或将成为越来越重要的个人核心竞争力之一。
《治理报告》亦对信息求证意愿及传谣倾向性之间的关系作了探究。报告指出,信息求证意愿越弱的中老年人,其传谣意向越强,传谣倾向性得分与信息求证意愿呈现显著负相关,但二者的因果关系如何,还需深一步的探讨。目前,从整个谣言传播过程来看,通常是先接收到谣言,再传播谣言,因此,“信息求证意愿弱,导致了传谣倾向性强”是可能的解释。
“面对不确定的信息,有时我们的反应是直觉反应,而直觉反应的一个重要依据是情绪,这可能是造成人的信息求证意愿弱,并去信赖网络上泛滥的信息的一部分原因。”何凌南解释,从心理学的“信息可获得性”上看亦是如此,人很容易受到心理因素制约,“一个信息总是重复,虽然当时你觉得它很傻,但你还是会受到影响。你对这个信息的印象越深,越容易想起来,就越容易相信它是真的。”
而近年来层出不穷的“新闻反转”现象在实质上也与谣言类似,即人们不断搜集和建构信息,试图用信息来解释和消除某种不确定性。通过不断地解释、推翻和重构,人们不断地找寻对于不确定性的某种答案。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何凌南认为“谣言”的制造者很难从根源上消除。“就像古人为了解释地震而创造出‘太岁动怒’的神话、宗教解释,很难说制造这个神话的人就是一个恶意的传播者,因为他仅仅是想要找到途径来解释一种不确定性的环境和威胁。”只要这种“不确定性”在人类社会中存在,那么便永远有一条“缝隙”,留给不确定性的信息进行解释和填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