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心如瓷

◎ 李丹崖

到了景德镇，我没有去看遍地的瓷器商店，而是先到几家小工作室去瞅瞅。商店里的瓷器大同小异，了无新意，还是一些匠人或艺术家的工作室比较让人好奇。

我走进一家名叫抱一堂的工作室，看到一位年纪尚轻的艺术家在工作。他在一块已经烧制好的瓷板上创作，画的是一幅钟馗图。他画的钟馗与别人画的不同。别人画的多是怒目金刚状，鬼神见了都要退避三舍。他画的钟馗憨态可掬，雍容中透着些许禅意。我看到的一幅是这样的：钟馗身着红袍，调皮诙谐地趴在门缝边，门外一只鸟儿正立在酒坛上啄他的酒喝。上面有一段文字：今日老钟无约会，知趣鸟儿望同醉；我喝二两你一口，不求同生愿同睡。上面的落款是：子沧。

这幅画有一些“遇酒且喝喝，人生能几何”的意思，也暗示了“老钟”不愿与世俗同流，孤傲不群的他选择与一只鸟儿做知己。画面闲适、恬淡，让人想起山水的意趣。有人说画家的心境往往会通过他的作品表现出来，我就那样站着看这位叫子沧的画家画完了整幅画。然后他把瓷板放在一边，晾干后送到窑中二次烧制。经过千百度的高温之后，谁也不知道这幅画能不能烧制成他想要的样子。

“万一烧制失败了呢？”我问。子沧说：“做瓷画不可太过认真，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反倒快乐，不然苦心画出来的一幅画成了废品，只会徒增烦恼。”子沧拿给我一块已经烧成90度角的条屏：“本来它应该是笔直的，烧制以后蜷成了这样，人累，瓷也累，但不妨碍它成就了一种慵懒美。世间万物一出生就各有宿命，没有谁不美，只因美的样式不同而已。”我欣赏子沧这种辩证的审美观，各有其美，没有废品，只有你无法看透的艺术品。

在店内，我还看了子沧烧制的许多茶叶罐，上面画的亦是钟馗。他所画的钟馗摆脱了大众对钟馗的认知，一副天性放松、看透世间万物的隐士模样，很符合道家宁静和恬淡的追求。毕竟现世安稳，钟馗也不需要去捉鬼了。解甲归田的他放下自己的身段，活成老顽童的状态，喝闲酒，莳花弄草，修身养性，可爱至极。

我想这也是子沧的内心写照：做一个内心如瓷的人，有着闲适的纹路和线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