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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涩中的幽默与风趣
——从《在茅草地》谈艾芜流浪小说的特点

2019-07-16汪心懿浙江万里学院浙江宁波315100

名作欣赏 2019年14期
关键词:茅草风趣抒情

⊙刘 芳 汪心懿 [浙江万里学院, 浙江 宁波 315100]

艾芜在《墨水瓶挂在颈子上写作的》一文中曾经写道:“由四川到云南,由云南到缅甸,一路上是带着书,带着纸笔,和一只用细麻索吊着颈子的墨水瓶。在小客店的油灯下,树荫覆盖着的山坡上,都为了要消除一个人的寂寞期间,便把小纸本放在膝头,抒写些见闻和断想——这是随手写来随手丢掉的。由这上面我得到了写作的乐趣,墨水瓶和纸笔,从不曾离开过一天。即使替别人挑担子,我也要把它好好地放在主人的竹筐内的。”可以说,正是这一次叛逆的出走,一场艰难困苦的边地流浪,成就他一次心灵的净化,一次人性的洗礼,也成就他中国20世纪文学史上浪流文学的开拓者之一的崇高地位。

艾芜以自己在滇缅边境的漂泊经历为素材创作的短篇小说集《南行记》,代表了他的文学成就和创作特点。收入其中的作品给我们展示了独特的滇缅边地独特的风光和更为独特的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各色人等——他们都是来自底层的农民,他们都迫于生计不得不四处奔波,从事着为上等人或普通社会所不齿的各种行当。然而正是在这些人和他们独特的世界里,作者写出了他们人性的光辉,他们的喜怒哀乐,写出了他们的生命的活力,而作者也在这流浪过程中,在苦涩艰辛里,升华着自己。在苦涩中透露着幽默,在艰难里不断向上,这使《南行记》整体上体现着积极向上的人生态度。这其中,《在茅草地》是最有代表性的一篇。

《在茅草地》中作者叙述了“一个追求希望的人”如何满怀理想、满怀希望,在坎坷、泥泞的人生道路上艰难跋涉,执着地追求着美的生活。它仿佛就是一支交织着希望与失望的复调奏鸣曲。它的基调是乐观、积极、向上的理想主义精神。这也是《在茅草地》的主要特色。

在作品中,作者如实地记述了漂泊在茅草地的苦难经历:我们看到他那饥饿的脸色、饥饿的目光;看到他那彷徨于异乡街头、寻找不到生路的苦楚;看到他希望破灭后的沮丧、愤怒与无可奈何;看到他狼吞虎咽地啃着洋修女的面包,带着满身泥泞、满身汗水,在满地秽物的店里、马场上殷勤地跑来跑去;看到他委屈地含着泪水,顺从于狡猾店主的剥削……生活是灰色的,漂泊是痛苦的,人生之路是坎坷的,然而与这痛苦、灰色、坎坷相交织的是作者的乐观、进取,是对美的理想、美的希望、美的生活的不懈追求。他在失望中伴随着每一丝希望,尽管这希望很渺茫,但“一个追求希望的人,尽管敏感着那希望很渺茫,然而他心里总洋溢着满有生气的欢喜,虽也虑着成功还在不可知之列,但至少不会有绝望和灰心那样境地的黯然自伤”。他为了生存,为了用汗水换来工钱,再向另“一个充满新鲜情调的陌生地方走去”。他从八募走到茅草地,由茅草地到不知有无的陌生地方……他在坎坷中感激每一个向他提供面包与希望的人,满足于每一个小小的收获与成功。他饿着肚皮,“吹着得意的口号”,沿着大盈江而行;“好希望,驮着我跑,翻几个坡,也满容易”;他欢喜地奔跑着打扫秽物,侍候客人、马匹,让水桶一前一后悠闲地摇来荡去,他在灰色的生活里寻觅着、编织着一个个美的色彩、美的景致、美的生活,“山风摇曳在明月照彻的空地上,我的心,全泛滥着清爽和光明了”,这仅仅因为他吃了一顿饱饭,并有可能找到一份工作;“这山里的峰峦,溪涧,林里漏出的蓝色天光,叶上颤动着的金色朝阳,自然就在我的心上组织成怡悦的诗意了”,这时他又有了一个渺茫的希望。他以笔墨为友,来抒写每一种情绪,在绝望中勾画出一个个美好的蓝图。

在这里,希望、理想和美好的事物与失望、痛苦和灰色的生活构成一个强烈的对照。在对照中,体现出的不是胸无大志、随遇而安,而是对生活的热爱,对自然的热爱,对美好希望与理想的执着追求,是作者的乐观向上、积极进取,是对困难的蔑视与嘲笑,是积极的理想主义的人生态度。他的这种积极乐观的人生态度为作品镀上了理想化的诗意,不仅在作品中流露出了积极向上的情绪和宏大叙事的文学态度,更是具有完美主义倾向的认识方式。他不仅凝聚了一种美好的希望,反映了一种迫切的心情,更加试图去表达了人物内心对理想生活方式的追求。

艾芜曾在一篇散文中写道:“河是喜欢走着不平的道路的,……人也得像河一样,歌着、唱着、笑着、欢乐着,勇敢地走在这条不平充满荆棘的路上。”(《新春的歌》) 《在茅草地》涌流的正是这样一条生命的河,漂泊在茅草地的作者,也正是这样在坎坷的人生之路上歌着、唱着、笑着……

正是因为艾芜拥有这样的人生态度、乐观的精神,才决定了作品的另一特点:苦涩的风趣与幽默。饥肠辘辘,却因了极为渺茫的希望,而“不时吹着得意的口哨”;一顿饱饭,就能使他在屋外“学绅士模样的散步”;尤其在第四节中嚼着面包、应付修女的场面,更加使人忍俊不禁。此外,打算用圣母玛利亚换取一些吃的东西,想做樵夫却没有斧头,想做猎人却没有猎枪,还有“先生,来拿碗筷呀”等语言描述,都带有风趣幽默的色彩,使得文章不至于枯燥乏味,更加生动有趣。但这幽默与风趣是建立在苦涩之上的,其中有着难以掩饰的苦楚。作者对社会的乞求是如粗微薄,却竟那么难以实现!但更主要的是作者之所以能在这苦涩之上搭配出幽默的色彩,同样是因了对未来生活的信念,对困难、对灰色生活的蔑视与嘲笑。

正是因了这幽默风趣的色彩、积极进取、乐观向上的基调,使《在茅草地》呈现出了积极浪漫主义的风格。艾芜拥有一份赤子情怀,对于他流浪过的西南边地始终怀有一份真挚、难以割舍的情感。再者艾芜本身所具备的浪漫主义诗人的气质,使他善于从真情、人性和纯粹的审美的角度去观察身边的人与事物、环境,并且以此去增加他对周围环境、人和事物的热情。艾芜在叙述文章时喜欢用抒情的笔调,由此烘托出情景交融的艺术氛围,并给人留下了富有诗意的画面。他将自己内心中对一切美好事物的期盼与向往,将自己美好、积极、乐观向上的品质赋予作品中,以至于他笔下的人物也充满着积极向上的态度,他赋予他们一种美好,使人物的周身都被一种诗的光辉所照亮。于是,作品形象中尽管有马贼、强盗、小偷、杀人犯、贩卖私烟的贩子等,但是在他们身上看到一种至善至美的人情、人性,以及西南边境这块所谓的“蛮荒之地”上存有的一份美好。他在作品的叙事风格上虽然语言并不华丽,也不一定富有很美的意境,但是却充满着一种清新朴实的风格,这种风格是不经意渲染的,它使作品中的景物、异域的风土人情、人物表现的情感都显得极其自然而富有张力,让人着迷,令人向往。

艾芜的作品中还充满着幽默诙谐的语言,试想无依靠的他一个人独自行走在西南边境,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行走的路上都得去面对许多艰辛和苦楚,即使是有信念,有理想,如果缺乏乐观的个性,都很难坚持下去吧;即使能够坚持下去,那么过程也是很无趣的。面对这些,如果艾芜没有一个乐观的个性,恐很难维持下去。因为乐观,所以艾芜才能不断地随着环境去调整自己的心态,即使生活中有诸多不幸发生,也不会有沉闷的郁结之气。所以他无论身处何种环境,都能去尽情享受环境,并与他人和睦相处,所以在作品中才会有诸多诙谐风趣的语言。我们可认为,一方面是因为他自身的乐观心态,另一方面也使得作品不至于枯燥乏味。他在作品中的幽默是诙谐滑稽相结合的,笔调虽然婉转温和,但蕴含讽刺与鞭挞。

在艾芜的流浪文学作品中多以第一人称的方式来叙述,但又以一种独特的方式呈现出来。虽用第一人称来叙事,但作者只是把“我”放在一个观察者的角度,并非把它全部等同于一个抒情的主体。在《在茅草地》里,“我”只是抒情主体之一。作为抒情主体“我”叙述的是因为工作没有着落,又一次陷入了危机,迫不得已接受了友人的建议回到山区的茅草地找工作。故事的重点是描写“我”在茅草地一波三折地找工作的过程与在小店里当杂役,干苦力、扫马粪兼职家教的劳苦生活。这里的“我”想要呈现给读者的是流浪漂泊生活中的无奈、不由自主的生活经历与对环境、风土人情的观察。在这里还有一个抒情主体之小店里的老板,让读者看到他的盘算、心态与生活方式。

这种第一人称的叙述者可能只是作品的参与者之一,与其他的参与者又有不同,他能够与其作品中的其他人物对话或者独白,影响着整个的事件过程,同时,他也可以离开其作品的环境向读者进行描述和评价,这样一种双重的身份,使得主题人物更具透明度,比作品中的其他人物与读者的距离更加相近,并表现出了极强的亲和力。

在其他作品中,如《我的旅伴》 《流浪人》 《我诅咒你那么一笑》 《我们的友人》 《月夜》 《荒山上》等中,“我”也不是抒情的主要载体,而是属于不同程度、不同层面的抒情主体。

艾芜,行走在蛮荒之地的流浪者,用自己积极乐观的态度抒写着自己的人生,他的作品无疑也是充满乐观与积极的特点的。他的流浪小说具有独特的韵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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