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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事批评视角下的《外套》

2019-07-15巴蕾

神州·上旬刊 2019年7期
关键词:叙事空间叙事视角外套

摘要:果戈里的《外套》一部小人物命运控诉的先驱作品,它在叙事视角的选择、空间结构的安排以及情节设计等多个方面都独具匠心。本文将从叙事批评的视角出发,选取叙事视角、叙事空间以及荒诞的叙事情节三个方面出发,探索《外套》的叙事奥秘。

关键词:叙事视角;叙事者;叙事空间

《外套》是果戈里的一篇短篇小说,讲述了十九世纪俄国等级森严的官僚制度下小人物的悲惨命运。他的作品往往表现为文学的一种双向“重构”,将生命关怀和灵魂关怀的理念写进小说,通过对俄国当时社会环境的叙写以及形形色色人物的塑造,使他们成为表现宗法社会民族性庸俗和集体性荒谬的经典。《外套》在叙事上设计的独特精巧,富有深意,结尾处采用了荒诞的手法,使主人公灵魂复活,这是在继普希金“小人物”史上的又一个伟大的超越。屠格涅夫、托尔斯泰和陀斯托耶夫斯基共同说过一句话:“我们都是从果戈里的《外套》里走出来的。”

一、叙事视角与叙事者

叙事视角和叙事者都是从“讲述”(telling)的角度出发的,然而“角度”一词的含义十分复杂、宽泛,同19世纪詹姆斯提出的“观察点”这个术语十分相像,是一个很笼统的概念。法国结构主义叙事学家热奈特曾批评说,“角度”这个概念过分强调视觉的含义,即谁看得问题,却忽视了另外一个同样重要的问题,即谁讲。所以罗钢在《叙事学导论》中提出了“叙事情境”这个概念,来阐述叙事者与故事之间的种种复杂关系。

《外套》采用的是第一人称叙事情境,以一句“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亚卡基·亚卡基耶维奇是在三月二十三日深夜降生的”开始了故事的经过,在写主人公阿卡基·阿卡基耶维奇·巴什马奇金名字来历的时候写道:

“我们这样交代,为的是让读者可以明白,事情的趋势不得不如此,给他另外起个名字是决计办不到的。”叙事者以一种非聚焦的视角,向读者交代某种隐含的原因。

同样,文中提到,在彼得堡的每一个人,都存在着一个强大的敌人,“这个敌人不是别人,就是我们北方的严寒。”叙述者是存在于虚构的小说世界之中的,它存在于19世纪的俄国,存在于彼得堡,存在于阿卡基生活的那个部、团、办事处的小公务员环境之中,它的世界与阿卡基的世界是完全统一的。

随后,便将叙事视角放在阿卡基身上,以他的活动和遭遇来窥探、表现外在的世界。

“总之,即便是大家都竭力去寻欢作乐的时候,阿 卡基·阿卡基耶维奇也从不找个地方去消遣。谁也说不上什么时候在晚上遇见过他了。他尽 情地抄写够了,就躺下睡觉,一想到明天就暗自微笑:老天爷明天又会赐给他什么东西抄写 呢?一个年俸400卢布、对自己的命运心安理得的人,就这样平静地打发着日子,或许本来 可以活到垂暮之年,可是人的生活道路总是多灾多难,不仅九等文官,就是三等、四等、七 等文官和各式各样的顾问官,乃至徒具虚名、从不理事的官员都概莫能外。”

叙事者想要向读者传达的是,在阿卡基所处的时代和空间中,无论官职位于哪个等级,痛苦和磨难都是人生常态。但这些都不是阿卡基这个人物的感慨,是一个隐含作者而表达出来的,这个隐含作者正是叙事者。阿卡基仅仅作为一个安于现状的小人物出现,叙事者隐藏了此人内心深处的想法,代之以简单化的行为,所以出现了叙事者和人物的双重声音。没有赋予阿卡基过多的活动空间和话语权,降低了其对外界的感知,却使人物形象更加丰满化,轮廓更加清晰。

在结尾部分的荒诞情节中,叙述者的视角发生了位移,位移到了大人物高级官员身上。叙写大人物对死后阿卡基的回忆以及内心忏悔,增加了他的内心戏码,意在表现官场人物身上残存的善念,只是被环境的强化而掩盖,同时也看得出作者对社会转变仍存希望。

二、叙事空间结构

敘事文里的行动必须在一定的时空中发生,这其实强调了环境在叙事中的重要性,环境是一个时空综合体,除空间外也包括时间因素,以下主要从空间因素入手分析小说的叙事结构。

“当全体官员散布在朋友的小屋子里打惠斯特牌,捧着杯子喝茶,啃着廉价的面包干,从长烟斗里喷出烟来,在发牌时讲着只要是俄国人就不能不向往的上流社会传出的流言蜚语。”

从宏观上来讲,整个叙事过程就是发生在这么一个“狭小”的空间——官员群体,文中明显地将其与上流社会分离开来。主人公阿卡基出生在一个小官员之家,在这种空间环境之下自己也最终成了一名九等文官。在小说中出现的所有环境空间在物理关系上是层层嵌套的。

“早晨一过了八点钟,正是满街泛滥着上部里去的人的时候,它开始不分青红皂白,对准所有的鼻子狠命地、刺一样地钻起来,简直叫那些可怜的官员们不知道把鼻子往哪儿搁才好。在这连大人先生都冻得脑门发疼、眼泪汪汪的时候,可怜的丸品文官们有时简直是毫无防御的。”

首先,最大的外部空间是寒冷的彼得堡,叙述者把阿卡基以及其他的九等文官的活动都限制于其中,这是裹在所有人身上的一个“外套”。它是一个复杂的网状世界,这些官员可以透过这层“网”窥探外面的世界,尽管他们羡慕又心生向往,可他们的身份地位以及自身的格局层次又使他们不得不牢牢地被套在这层破旧寒冷的“网”里面。其次,紧紧嵌套在这个“网”里面的是一些并列的空间个体,“政府机构”“裁缝店”“街上”“晚会”。

“阿卡基·阿卡基耶维奇起初得走过儿条灯光暗淡的荒凉的街道,可是越走近官员的住宅,街道就变得越热闹、人烟越稠密,灯光越亮。行人越来越多,衣服华丽的淑女开始出现,男人们也有穿海狸领子外套的了。……他怀着一种不由自主的恐惧走到广场上,仿佛他的心早已预感到有什么不祥似的。他往后,又往左右瞧了瞧:周围简直是一片茫茫大海。”

“街上”和“广场”往往是阿卡基产生新想法乃使情节发生转折,甚至命运转变的重要空间,他在这里看到了贫富带来的待遇差别,也是在这里最终被打回原形,也是人物生存空间转变的过渡点。

最小的空间层次就是披在阿卡基身上真实的破烂的的“长衫”和真正的“外套”,在这个空间之下,阿卡基的命运也发生了极具戏剧性的起伏和转变。而“长衫”是其中最破烂最寒冷的一个空间,“它的确有一种奇怪的构造:领子一年比一年缩小,因为裁下缝补它的别的部分去了。”这个空间,不仅给了阿卡基自卑,还让他成了同事们的笑柄,于是他从中得到一种激发,然而这种激发并不是冲动式的,是他把这件长衫仔细观看,多次尝试缝补无效之后产生的,使他从中过渡到了另一层空间——“新外套”。这个空间有两个特点,或者说是两种好处,一来暖和,二来好看;随后引来了大家的围观和祝贺,甚至收到了高级晚会的邀请。阿卡基的身份地位好像也随着空间的变化而发生了变化,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注和尊重,甚至可以开始接触到上层社会。

直到阿卡基的这层外套在晚会后的广场被抢,他最后一层温暖的生存空间失去了,开始变得“不懂规矩”,重新被人耻笑。阿卡基于是“这样晕了过去,浑身发抖,摇摇晃晃,再也站立不稳”,由于生存空间的被剥夺而变得“很不自在,甚至也开始感到了恐惧”。

第二天他发了高烧。由于彼得堡气候的慷慨的帮助,病情进展得比预期的更快,当医生赶到的时候,摸了摸脉门,除了开一张戳药的方子以外,一点办法也没有了,连这也只是为了让病人不至于受不到医术的恩惠罢了;然而立刻又宣布,顶多再过一天半,非完蛋不可,然后他对房东太太说:“老太太,您不必白操心了,现在就给他预备一口松木棺材吧。因为橡木的他买不起。”

最终高烧不醒,一命呜呼,恐惧的他最终躲进了“棺材”里。

因此,从叙事空间上来说,果戈里有意将阿卡基所在的空间创造成一系列狭小、黑暗以及寒冷的地方,华丽的温暖的外套仅仅存在了一天,却导致阿卡基的心理空间发生了严重扭曲,让读者意识到这些个层层嵌套的外在物理空间的虚伪和黑暗,这也是作者从中流露出来的批判和同情。只有最后一层外套——棺材才可以让阿卡基这种小人物安稳的长眠。

三、结尾的荒诞叙事特征

阿卡基死后,果戈里用荒诞的手法让其灵魂复活,以反逻辑的情节透视事情的真相以及人们的灵魂。

“忽然谣言传遍了彼得堡,说是在卡林金桥畔和附近一带地方,一到晚上,就有一个官员模样的死人出现,在寻找一件被劫的外套,并且以外套失窃为借口,不问官职和身份,从一切人的肩上剥掉各种外套……总而言之,剥掉凡是人们想得出用来遮盖自己的皮肉的各式各样的毛革和柔皮。”

阿卡基在尋找自己丢失的外套同时,也在实施报复,这种扭曲的人格使他不放过在街上遇到的每一个人,终于找到了曾经那位说自己不懂规矩,直接导致自己离开人间的官员。这里的情节会让读者认为结局是这位官员遭受到了死人给他的惩罚,然而果戈里对小说情节来了个剧烈反转。

“他魂飞魄 散,惊恐万状,只听得死人一迭连声地说:‘哼!到底找到你了!我到底那个,揪住你的领 子了!我要你的外套!你不想法子找回我的外套,还痛骂我一顿,——现在把外套给我!可怜的大人物差不多吓了个半死。”

死人抢走了他的外套,并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怨恨。结尾这部分荒诞的情节让读者记起并且更深刻全面的解读这位大人物官员,他是不乏同情心的,他的心里怀有许多善良的感情,只是官衔时常不让它们表露出来。他的脑海中经常浮现出阿卡基那受不了严词痛斥那苍白可怜的模样,并让让手下去打听阿卡基的情况,想要给予一些帮助,得来的结果让他震惊且备受良心的谴责。这给反逻辑性的真正的大结局提供了某些合理性,这位大人物得到的惩罚是言行上的转变,甚至是人格上的改过自新。

“这件事对他的刺激太大了。他甚至很少对下属张口闭口说:“您怎么敢如此放肆?您明白站在您面前的是谁吗?”之类的话了;即使偶而要说,那么也 要先弄清事实真相才说。”

显然,果戈里呈现给了一个读者乐于接受的事实,这个荒诞的事实同时也体现了作者内心的某种希冀,而这种希冀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又是荒诞的,也许作为俄国写实主义作家的先驱,只有荒诞才能缓解他及其笔下人物在非理性的官场空间之下那无处躲藏的忧惧和恐慌。

这个结局其实是小人物和解式的控诉,它荒诞地写出了对一个美好社会的期待,而不是仇恨的报复死去的九等文官最终与曾经压制他的高级官员以及体制和解,与这个寒冷让人窒息的社会和解,找到了合身的外套,从此以一种最舒适的状态重新存在于原来的空间环境之中。这种荒诞的叙事结尾不仅颠覆了人类既有的叙事逻辑模式,而且从思想上反映了当时社会底层的人们荒谬的生存状态,这同时也是果戈里面对现实世界所感同身受的。

四、小结

《外套》的叙事背后是果戈里的匠心独具、切身感受以及精华积淀。首先,从叙事视角和主体来看,“我”或者“我们”不仅是故事的编撰者,更从一个上帝的视角全面窥探了阿卡基的活动,无死角地将其全部行为动作展现给读者,唯独荫蔽其心理空间,这是一种非聚焦模式。从叙事空间来看,阿卡基所处的空间环境是一系列嵌套的个体,这些个体又都是现实复杂网状世界的投射,无处没有空隙,却实为坚固,它们为每个人带来的是心理环境的变形和扭曲。因此作者只能在结尾采用荒诞的叙事手法来缓解这种普遍性的恐惧,这种荒诞是双向的,它诞生于荒诞的现实社会环境之中。

在真个叙事过程中,所有的人都存在某种“疾病”,阿卡基无疑是“病”得最严重的,去世是因为一件外套,灵魂复活之后的复仇也仅仅是寻找外套,作者通过向读者展现这个小人物的眼界和格局来实现某种意义上的控诉。

故事的最后,阿卡基“完全隐没在黑暗的夜色里”,他曾困于黑暗,陷于黑暗,最终献身于黑暗,甚至泯灭了“逃跑”的意识,随后就是安于其中。阿卡基是官僚制度之下无数小人物的一个典型,作者透过他,采用精心而独特的叙事表现了社会对人性的吞噬。

注释:

(1) 果戈里:《外套》,人民文学出版社,1952年

参考文献:

[1]罗钢.叙事学导论[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94

[2]胡亚敏.叙事学[M].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1994

作者简介:巴蕾,华中师范大学汉语言文学专业2016级本科在读。热爱文学,乐于写作,发表学术论文和文学作品多篇,出版专著一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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