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场老手不油腻

蔡军

宋人笔记中载，庆历年间，韩琦的官邸中开了一株芍药，花分四朵，品种也很稀奇——上下皆红，中间有道金黄的蕊，时人称之为“金缠腰”，是祥瑞之兆。韩琦请王安石、陈升之、王珪三人前来赏花，他们各剪一朵芍药簪在头上，极尽风流。更神奇的是，后来这四个人都做过宰相，“四相簪花”一时传为美谈。

其中的王珪被时人戏称为“三旨相公”，因为他的为官准则就是“取圣旨、领圣旨、得圣旨”，坚决领会、贯彻、落实上级精神，对领导的指示毫无异议、完全照搬。也许正因这种保守的性格，他几乎从未越雷池半步，得以守住四朝元老的地位，一生富贵无忧。

王珪果真就是官场老油条吗？其实不然。他自小天赋过人，24岁时就高中榜眼，任扬州通判，这才有资格成为“四相簪花”的主角之一。他在扬州做官时，有个手下见他年轻便不服管束，态度傲慢无礼。王珪一把揪住那人的头发，以犯上之罪将他丢进大狱。江洋大盗王伦准备进犯扬州，王琏激励手下打起精神，誓要反击到底，吓得王伦绕道而走。王珪任翰林学士时，面临史上有名的“濮议之争”，他为维护朝堂纲纪而坚持己见，丝毫不怕触怒英宗，欧阳修赞叹他为“真学士也”。可见王珪并非没脾气的软面团，关键时刻还是很强势的。

除了名臣的标签，王珪还是颇有文化涵养的知识分子。有年中秋月圆，神宗随口问道：“今日哪个学士当值？”侍从说：“王珪。”于是神宗召来王珪赐酒，以皇室家宴的规格热情款待，弄得王珪诚惶诚恐。对饮半晌，神宗灵感大发，与王珪探讨历代文学，还拿出自己的诗作请王琏品评，两人乐此不疲。三更之后，神宗兴致不减，命左右宫女取来团扇、裙带、丝巾、手帕等物，请王珪在上面题诗。王珪才思泉涌，下笔成章，所作诸诗无一类同且格调雅致。神宗大喜，对宫女们说：“既然大家都很满意，何不付些润笔费呢？”宫女们早已路人转粉，纷纷取下头上的珠花、步摇等金银首饰赠予王珪，放在他的衣袖中，更有细心的宫女用针线帮他把袖口缝上。这场盛宴直到月落才结束，神宗命内侍将微醺的王珪扶回家去，他的袖口一路隱约飘香。

据说这场盛宴还有个宾客是学士蔡确，当时也被要求作诗，但他才华有限，写了几首就没下文了，惹得一众宫女大为不悦，私下吐槽道：“这个学士何须钟爱。”

王琏任相16年，虽没闯祸，却也少有建树，因此被后人指摘。但当时神宗很有主见，不愿受人摆布，先后疏远韩琦和王安石都是不满于他们的专权独断。在皇权膨胀、相权萎缩的情况下，王珪只能收敛锋芒、明哲保身，看似功名俱全，实则心力交瘁。至于经历新旧党争的北宋，已然走上了下坡路，王珪就算本事再大也无力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