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
2019-07-13王俊良
王俊良
关于“装”,喻血轮《绮情楼杂记》有个段子,颇为生动。民国之初,向不识字的姜桂题任热河都统。到任当天,跟部下说“今日沿街店铺,多将余名制牌高挂,是诚难得事也”。部下闻语往察,始知所谓“桂题”制牌,实“挂面”市招,为姜所误也。
姜桂题之“装”,属“无腔有势”类。此“腔”,与上海人的“腔调”相近,多喻人之个性与风格,或曰“范儿”;此“势”,泛指势力与趋向。至于姜桂题,纯属文盲凭“势力”装“文化范儿”!这种“装”,大有“腔不够,势来凑”之意,目的在满足虚荣心。
此类“装”,骨子里脱不了“客串”性质,顶多算个高级“票友”。因为,大凡“装”者,都不乏“腔调”,缺的是“势”。比如,东晋清谈领袖殷浩,面对“王、谢、桓、庾”门阀高墙,想跻身朝廷“决策层”,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装”。《晋书》载,殷浩的“装”,一环紧扣一环,节奏感很强。
一开始,庾亮请他做官,庾翼请他出山,殷浩一概不就。殷浩不想当官吗?非也。深谙“装”的殷浩,“遂屏居墓所,几将十年,于时拟之管、葛”。这一装,天下皆知殷浩有管仲、诸葛亮之才,却隐于墓所,不愿做官。于是,出现戏剧性一幕,“王、谢”两家大族坐不住了,派“王蒙、谢尚犹伺其出处,以卜江左兴亡”。
俩人去请殷浩,好话说了一箩筐,殷浩不为所动。俩人“既反,相谓曰:‘深源不起,当如苍生何”!这样的“装”,惟殷浩有,姜桂题之流难望其项背。腔调算是“装”到了登峰造极,殷浩再不出山,东晋老百姓将没法活了!结果是殷浩出任扬州刺史、建武将军,率大军北伐,几乎全军覆没,险些把东晋王朝送上西天!
死于长平之战,把赵国送上不归路的赵括,其“纸上谈兵”的装,与殷浩毫无底线的装如出一辙。对此,连其父赵奢,也看透了赵括“装”的把戏。断言“使赵不将括即已,若必将之,破赵军者必括也”!看来,“装”能惑众,亦能惑主。甚至,自以为聪明、高高在上的智者,也会败给“装”者。
当时,赵王要出击,廉颇要坚守。能“装”的赵括,靠嘴上功夫赢得赵王信任,取代了廉颇。秦国针对赵括急于求胜的弱点,采取了佯败后退、诱敌脱离阵地,进而分割包围、予以歼灭的作战方针,最终获胜。原来,之前“赵括自少时学兵法,言兵事,以天下莫能当”,皆“装”者画皮而已。
事实上,识破“装”不易,识破“装”者画皮尤其不易。即使智者诸葛亮,亦不能识破马谡之“装”!马谡同殷浩、赵括一样,属于特别能“装”的一类。他在诸葛亮面前展示自己,偏选在诸葛亮率众讨雍闿时,十里相送,“装”得跟真的一样。《资治通鉴》载,诸葛亮问“虽共谋之历年,今可更惠良规”?
马谡切准了诸葛亮的脉,说“南中恃其险远,不服久矣。虽今日破之,明日复反耳”。接着,马谡朝诸葛亮痒处挠,“夫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愿公服其心而已”。诸葛亮听完,对马谡的佩服,可说是由里而外。
京剧《失空斩》,马连良演绎诸葛亮为“装”所惑的懊悔,令殷浩、赵括、马谡一类“装”者,与“今时说大话秀才,平时议论凿凿可听,孙、吴莫及也,及至临事,惟有缩颈吐舌而已”者无处遁行。如何根除“装”,其实简单:在用人上,改人說了算,为制度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