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州战役：辽沈战役关门之战

刘志青

1948年9月12日，东北野战军按照预定作战计划，在北宁铁路（北平—沈阳）锦州市至昌黎县之间发起攻势，拉开了辽沈战役的序幕。为了实现将卫立煌集团封闭在东北并就地歼灭的战略设想，辽沈战役第一阶段作战重点为攻克锦州。但是，锦州战役进行之前敌情发生变化，对于战役决策产生了严重干扰。中央军委和东北野战军反复研究，最终确立了正确的作战方针。经过精心准备，攻城部队仅用一天时间即攻克了锦州。

国民党军在锦州地区的兵力部署

北宁铁路全线长700余公里，沿线有天津市、唐山市、滦县、昌黎县、临榆县山海关（今属秦皇岛市）、绥中县、兴城县（今兴城市）、锦西县（今属葫芦岛市）、锦州市等重要城镇。这里是国民党军华北集团与东北集团相互支援的通道，也是卫立煌集团撤往关内的唯一陆上通道。蒋介石十分看重北宁铁路的得失，视它为东北国民党军的输血管、生命线。

经东北人民解放军冬季攻势打击，北宁铁路沈阳至锦州段完全被隔断，锦州至北平则时断时续。为打通北宁铁路，确保关内外联系，蒋介石曾多次要求东北“剿总”总司令卫立煌，以沈阳地区主力首先打通沈锦段（沈阳—锦州）交通，然后集中主力于锦州地区，以确保锦平段（锦州—北平）的畅通。但是，蒋介石的意见一再遭到卫立煌的反对，得不到贯彻执行。蒋介石无奈之下，指示东北“剿总”副总司令兼锦州指挥所主任范汉杰：集中力量经营锦州，极力维持东北、华北两个战区接合部的联系。为此，范汉杰作了如下兵力部署：（1）第6兵团司令官卢浚泉指挥第93军暂18师、暂22师，新8军第88师、暂55师，第60军第184师，新6军暂62师（2个团），共计6个师约10万人，防守锦州。（2）第93军暂20师，防守义县。新8军暂54师，防守锦西县高桥。第54军第8师、第198师、暂57师，防守锦西县、葫芦岛、兴城县。新5军第26师、暂50师、暂60师，防守绥中县、山海关、秦皇岛、北戴河之线。

东北人民解放军在北宁铁路发动强大攻势后，范汉杰连电告急。蒋介石认为，锦州若失，卫立煌集团难逃覆灭命运。因此，他决心急速调集兵力，救援锦州，并伺机在辽西地区与人民解放军决战。1948年9月25日上午，卫立煌到南京请示，蒋介石急令国防部第三厅（作战厅）厅长郭汝瑰与卫立煌研究东北作战问题。郭汝瑰提出一个方案：“如共军攻锦州，国军应放弃沈阳，全力援锦，以求一决定性胜利。同时，敌我主力决战之时，长春守军立即突围南下。如共军对锦州只是虚张声势，则国军可袭击彰武，歼灭共军部分有生力量，并破坏铁路后，立即撤回沈阳。此时，如判定共军主力在辽西，长春亦可立即突围。”卫立煌则主张，以关内派部队增援锦州，直接解锦州之围，并与锦州部队会合东渡大凌河，然后沈阳的主力再出辽西与之会师，打通沈锦铁路。蒋介石认为，卫立煌的这种想法，不是以增援锦州、求与东北人民解放军主力决战为主，而是避战、保全实力，因此坚决不同意。当天下午，郭汝瑰与卫立煌继续会商，仍无结果。于是，蒋介石只好下令立即空运第49军到锦州以增强防守能力，令卫立煌照此方针实施。卫立煌虽然没敢公然反抗，但始终没有接受蒋介石的作战方针，只是含糊其词地推说，回去与负责将领详细商量后再作处置。蒋介石派国民政府国防部参谋总长顾祝同随同卫立煌去沈阳，以监督执行他的命令。

9月26日，顾祝同和卫立煌一起到沈阳，试图说服东北将领执行以沈阳主力出辽西援锦计划，复遭沈阳将领的普遍反对。第9兵团司令官廖耀湘认为，蒋介石的计划不适合辽西战区的地形和沈阳国民党军的实际情况。他认为，既然要撤退，就要利用机会，迅速安全撤退，避免决战。他主张，沈阳主力应该利用东北人民解放军主力进攻锦州，而辽南完全空虚的时机，由辽中县（今沈阳市辽中区）往南，经海城县（今海城市）牛庄一举袭取营口市。

当天晚上，卫立煌、廖耀湘陪同顾祝同吃晚饭。卫立煌说：“总统要求沈阳主力直出辽西，一路侧敌行军，远出解锦州之围的方案，实行起来危险太大。因为解放军很可能围城打援。”廖耀湘说：“我们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如何安全迅速撤退沈阳主力的问题。5月初总统在南京召集我们开会的时候，就决定要撤退沈阳的主力。要安全撤出沈阳的主力，我们在东北的负责将领已商订出两个方案。”于是，他把准备好的书面计划和行动要图，一并呈给顾祝同看。顾祝同说：“总统的命令，主要不是如何安全撤退沈阳主力的问题，而是要你们出辽西，东西对进，夹击锦州地区的共军，以解锦州之围的问题。”廖耀湘分析辽西地形说：“东北共军很可能围城打援，如果在葫芦岛与锦州守军未会合，先进出沟帮子向辽西推进之前，我沈阳主力单独出辽西，背三条大水，一路侧敌行军远出锦州地区，以夹击共军，确实有被节节截断、分别包围、各个击破的危险。”所以，他特别主张先出营口市，然后由营口北出盘山县大洼（今盘锦市大洼区）、盘山县，向北镇县（今北镇市）沟帮子、北镇县城前进，以拊解放军侧背，同样可以达到夹击锦州地区解放军之目的。必要时，还可由营口运兵到葫芦岛，直接解锦州之围。顾祝同听完卫立煌和廖耀湘意见之后说：“总统的命令不能违抗，我是来监督命令执行的。”但是，他未断然拒绝他们的意见，答应把他们的意见立即电报给蒋介石。9月27日，蒋介石回电，仍按他原来的作战计划行动。第二天，卫立煌向顾祝同表示，执行总统作战计划，命令部队西进，向巨流河、新民县集中。

东北野战军司令员林彪 （前右）、政委罗荣桓 （左一）在锦州前线指挥作战

正当蒋介石、卫立煌在东北行动问题上意见严重僵持的时候，华北“剿总”总司令傅作义主动提出由华北出兵援锦，蒋介石当即责成国防部拟订具体作战计划。9月29日，国防部第三厅连夜草拟出《对华北剿总辽西作战指导概要》，其要点如下：

（1）华北“剿总”以配合东北国民党军击灭辽西人民解放军主力之目的，尽先以一部巩固锦西县、葫芦岛各要点，抑留人民解放军于该方面，尔后以有力部队东进，求敌于大凌河附近地区而歼灭之。10月10日以前，东进兵团向山海关附近地区集中完毕，开始攻击前进。（2）范汉杰部集中现有兵力固守锦州市、锦西县、葫芦岛诸要点，抑留人民解放军于该方面而逐次消耗之，待后续部队到达再转取攻势。锦州机场不能使用时，应即毅然放弃，集结兵力固守锦州。（3）新5军以一部留置秦皇岛担任守备，主力与华北“剿总”直属独立第95师迅速船运葫芦岛，归范汉杰指挥，加入锦州方面作战。（4）从山东烟台市调第39军，会同第13军、第16军、第62军组成东进兵团。迅速分别向秦皇岛及其以东地区集中，尔后沿绥中县、兴城县，向锦西县跃进，依沈阳部队之协力，求围攻锦州人民解放军侧背而攻击之。（5）沈阳部队组成西进兵团，在击破彰武县、黑山县新立屯方面人民解放军后，俟傅作义东进兵团进击锦西县时，再向西疾进，与之协力夹击锦州地区之人民解放军。（6）绥西部队暂3军、第35军应尽速转向平津附近地区，集中机动，尔后再抽一个军增强辽西方面之作战，所遗绥西防务由马鸿逵部队接替。（7）平津、平汉、北宁各附近之部队，仍履行原任务。（8）各部队之集中与输送，统由傅作义总司令全权处理。（9）第13军向南转移时所遗承德防务，交由地方部队接管守备。（10）第39军向北转运时，应将烟台重要兵工设备尽速撤离，或予以彻底破坏，以免资敌。（11）华北、东北空军，以主力支援辽西各兵团作战及集中之掩护。（12）海军于渤海、黄海间掩护部队之输送集中及登陆外，应以有力舰艇于锦州、葫芦岛、兴城县、绥中县附近海面支援国民党军作战。

9月30日，蒋介石率海军总司令桂永清、空军总司令周至柔、联勤总司令郭忏、国防部第三厅厅长郭汝瑰等乘飞机到北平，与傅作义研究华北出兵，以及华北、东北协同作战问题。傅作义同意稳定锦西县、葫芦岛，以全力配合沈阳方面作战。对于海运独立第95师、新5军去葫芦岛，他也表示同意。但是他认为，在绥远方面的危险消除以前，只能抽调第62军、第16军参加辽西作战。他反对将绥西部队东调，也不愿意接受全权负责辽西作战之委任。蒋介石只好亲自指挥，并调用嫡系精锐部队由海路援锦。

10月1日，东北野战军攻克义县。蒋介石、傅作义经紧急磋商，决定从冀东滦县抽调第62军3个师、第92军1个师、独立第95师援助锦州。蒋介石还决定，从烟台市抽调第39军2个师海运葫芦岛。以上部队连同锦西县第54军等部，共11个师组成东进兵团，由第17兵团司令官侯镜如统一指挥。在侯镜如到任之前，暂由第54军军长阙汉骞指挥，自锦西县经塔山、高桥增援锦州。

10月2日，蒋介石向锦州投下亲笔信，令范汉杰根据当时情况，按照事先规定的3个暗号，回答“决定突围”，或“死守等援”，或“不能守”。范汉杰害怕出城被歼，立即决定“死守等援”。于是，蒋介石急令郭汝瑰见傅作义，商量放弃承德，抽调第13军、第35军等部援救锦州。第35军是傅作义的基本部队，所以，他虽然口头勉强答应，但面有难色。郭汝瑰向蒋介石汇报后，蒋介石随即决定不放弃承德，不抽调第13军和第35军，只从天津抽调第92军、从烟台抽调第39军开往葫芦岛援救锦州。

蒋介石当天由北平乘飞机到沈阳，召集军长以上军官会议，亲自督令东北“剿总”出兵辽西。蒋介石的作战企图是：范汉杰集团在锦州把东北野战军主力钳制住，傅作义东进兵团由葫芦岛向东攻击，卫立煌西进兵团由沈阳向西攻击，加上空军、海军协同，一战击灭东北野战军主力，打开东北局面。

10月3日，在蒋介石的重压下，卫立煌提出由沈阳出兵西进援锦的作战计划，当即得到蒋的批准。该计划将沈阳地区部队编为守备兵团、攻击兵团（西进兵团）：（1）守备兵团，由第8兵团司令官周福成指挥。下辖第53军第116师、第130师、暂30师，第52军第2师、第25师，新1军暂53师，第6军第207师第1旅、第2旅，共计6个师2个旅。该兵团担任沈阳及其周围据点的防守任务。第52军相机袭取营口市。第53军以1个师推进至新民县巨流河，掩护攻击兵团的前进补给并维护其后方的联络。（2）西进兵团，由第9兵团司令官廖耀湘指挥。下辖新1军第50师、新30师，新3军第14师、第54师、暂59师，新6军第169师、新22师、暂62师（1个团），第49军第105师、第195师、第79师（1个团），第71军第87师、第91师，第6军第207师第3旅，骑兵第1旅、骑兵第2旅、骑兵第3旅，共计11个师4个旅，以及重炮、战车、装甲车等部队。西进兵团第一步攻击彰武县、黑山县新立屯，策应长春守军突围。第二步，经阜新县（今属阜新市）趋义县，协同东进兵团在锦州地区与东北野战军决战。

10月4日，卫立煌派东北“剿总”副总司令陈铁、副参谋长彭杰如到葫芦岛，组建东北“剿总”葫芦岛指挥所，陈铁任主任，彭杰如任副主任。该指挥所的任务是，统一指挥葫芦岛部队及西进兵团，准备在锦州与东北野战军决战。

1948年10月14日，东北野战军向锦州发起进攻

东北野战军攻克锦州的艰难决策

一

北宁铁路线作战的开局胜利，使林彪、罗荣桓、刘亚楼精神振奋。1948年9月26日，他们致电中央军委说：“义县、高桥解决后，准备接着歼锦西、兴城之敌。然后如山海关之敌未逃时，即攻山海关，如敌已逃，则回头打锦州。”9月27日，中央军委复电：“计划极好。惟歼灭义县、高桥、兴城、绥中、锦西五处之敌以后，如能同时打锦州山海关两处，则应同时打两处。如不能同时打两处，则先打山海关还是先打锦州值得考虑。因先打山海关，然后以打山海关之兵力回打锦州则劳师费时，给沈阳之敌以增援的时间；如先打锦州，则沈阳之敌很可能来不及增援，继续陷于麻痹状态（目前已是麻痹状态），我则可以主力移攻山海关、滦县、唐山、塘沽，并且只要有可能便应攻占葫芦岛、秦皇岛，完全肃清锦州、塘沽之线，直迫天津城下，迫使国民党用空运方法从沈阳调兵增防平津。除此以外绝无其他方法增防平津，而空运方法则是很迟缓的，并且是运不完的。这个时候你们全军休整一个月至多四十天（不要超过四十天），然后分为两个集团，以一个集团第一步攻占平承线，第二步攻占平张线，以另一个集团攻沈长线，如此方使敌人完全处于被动地位，我军则完全处于主动地位。你们现在就应计算到这些步骤。”

林彪、罗荣桓、刘亚楼全面分析北宁铁路线军事态势，认为东北野战军占据绝对优势，攻打锦州意义重大：锦州国民党军大部分系新兵，战斗力不强，易突破，易混乱，纵深战斗时间可能不甚长。锦州地形，东北野战军居高临下，城市房屋亦不甚坚固。在进行攻锦作战时，还便于随时打沈阳来援之敌。锦州为重要战略据点，夺取后则必将使整个东北国民党军防御体系陷于混乱。锦州集中之物资弹药甚多，夺取后可作为补充东北野战军之用。因此，他们决定先攻锦州，再打锦西。

9月28日，林彪、罗荣桓、刘亚楼将上述决定电告中央军委，同时向部队下达了动员令。9月29日，中央军委复电：“先打锦州后打锦西，计划甚好。卫立煌赴宁与蒋、顾、何会商，二十七日返沈，必是决定接出长春之敌和增援锦州之敌无疑。因卫如不接出长春之敌，则难向锦州增援。但接出长春之敌，估计需要十天左右时间，向锦州增援又需要十天左右时间，故你们攻取义县、锦州、锦西三点必须顾及此种时间性。你们准备追歼长春逃敌是必要的，但不知在沈敌向北迎接长春逃敌时，你们使用多少兵力，及在使用这些兵力之后，你们是否尚有足够兵力确有把握地于二十天左右时间内歼灭义县、锦州、锦西三点之敌。我们认为，你们必须将作战重心放在攻占这三点上面，因为这是你们整个战局的关键。”

林彪、罗荣桓、刘亚楼对攻锦州作战可能出现的问题，进行了认真的分析。他们认为，锦州是卫立煌集团的薄弱部位和战略要害，在受到攻击时必大举增援。故此次锦州战役，可能演变成东北大决战，可能造成解放锦州、长春和大量歼灭沈阳出援之敌的结果。9月29日，他们电示各纵队指挥员：盼鼓励全军指战员以空前的决心和勇气来进行这一大战，不顾任何疲劳与伤亡，准备死打硬拼，极力争取这一大战的胜利。但是，这时敌情发生的一些变化，却扰乱了东北野战军领导人攻打锦州的决心。原来，为防止国民党军第54军增援锦州，林彪、罗荣桓、刘亚楼部署1个纵队又3个独立师监视该军，后来感到这个方向兵力不足。10月1日，他们致电中央军委，建议调华北军区第2兵团主力出唐山、滦县一线，钳制锦西、山海关一线国民党军，不使其增援锦州。中央军委回电说，华北军区第2兵团负有与第3兵团联合遂行察绥战役任务，暂难东调，希望他们依靠自己的力量对付可能增援之敌。

二

1948年10月2日凌晨，林彪、罗荣桓、刘亚楼得悉蒋介石从山海关、华北地区抽调新5军、独立第95师等部海运葫芦岛的情报，判断该敌可能会同葫芦岛、锦西之第54军全力增援锦州。怎么办？当天22时，他们向中央军委发出特急电报，提出继续攻锦州或回师打长春的两个方案：“（一）得到新五军及九十五师海运葫芦岛的消息后，本晚我们在研究情况和考虑行动问题。（二）估计攻锦州时，守敌八个师虽战力不强，但亦须相当时间才能完全解决战斗。在战斗未解决前，敌必在锦西、葫芦岛地区留下一两个师守备，抽出五十四军、九十五师等五六个师的兵力，采取集团行动向锦州推进，我阻援部队不一定能堵住该敌，则该敌可能与守敌会合。在两锦间敌阵地间隙不过五六十里，无隙可图。（三）锦州如能迅速攻下，则仍以攻锦州为好，省得部队往返拖延时间。（四）长春之敌数月来经我围困，我已收容逃兵一万八千人左右，外围战斗歼敌五千余，估计长春守敌现约八万人，士气必甚低。我军经数月整补，数量、质量均大大加强，故目前如攻长春，则较六月间准备攻长春时的把握大为增加，但须多迟延到半月到廿天时间。（五）以上两个行动方案，我们正在考虑中。并请军委同时考虑与指示。”

10月3日17时，中央军委复电：“你们应利用长春之敌尚未出动，沈阳之敌不敢单独援锦的目前紧要时机，集中主力迅速打下锦州，对此计划不应再改。在义县、兴城、绥中之敌已被歼灭的情况下，葫芦岛、锦西地区虽然已增加新五军及九十五师，并准备以四个师打通两锦交通，你们可以于攻锦州之同时，部署必要兵力于两锦交通线上，首先歼灭由锦西增援锦州之四个师，然后打下锦州。”当天19时，中央军委再次致电他们：“本日十七时电发出后，我们再考虑你们的攻击方向问题，我们坚持地认为你们完全不应该动摇既定方针，丢了锦州不打，去打长春。除了前电所述之理由外，假定你们改变方针打下了长春，你们下一步还是要打两锦。那时，第一，两锦敌军不但决不会减少，还可能增加一部，这样，将增加你们打两锦的困难；第二，目前沈阳之敌因为有长春存在，不敢将长春置之不顾而专力援锦，你们可利用长春敌人的存在，在目前十天至二十天时间（这个时间很重要），牵制全部至少一部分沈阳之敌。如你们先打下长春，下一步打两锦时，不但两锦情况变得较现在更难打些，而且沈敌可以倾巢援锦，对于你们攻锦及打援的威胁将较现时为大。因此我们不赞成你们再改计划，而认为你们应集中精力，力争于十天内外攻取锦州，并集中必要力量于攻锦州同时歼灭由锦西来援之敌四至五个师。只要打下锦州，你们就有了战役上的主动权，而打下长春，并不能帮助你们取得主动，反而将增加你们下一步的困难。望你们深刻计算到这一点，并望见复。”

林彪、罗荣桓、刘亚楼发出电报后，在尚未收到中央军委以上两封回电之时，再次对辽西情况进行研究分析，改变了原来的设想。10月3日9时，他们致电中央军委：“（一）我们拟仍攻锦州。只要我军经过充分准备，然后发起总攻，仍有歼灭锦敌的可能，至少能歼敌之一部或大部。目前如回头攻长春，则太费时间，即令不攻长春，该敌亦必自动突围，我们能收复长春，并能歼敌一部。（二）我们拟采取如下的布置：以四纵和十一纵全部及热河两个独立师对付锦西、葫芦岛方面敌两个师；以一、二、三、七、八、九共六个纵队攻锦州；以五、六、十、十二共四个纵队对付沈阳增援之敌；以大、小、新、老九个独立师，对付长春突围之敌。”

东北野战军攻打锦州的炮兵进入阵地，炮口直指锦州城

三

1948年10月4日1时30分，中央军委收到林彪、罗荣桓、刘亚楼的电报。当天6时，中央军委复电：“（一）你们决心攻锦州，甚好甚慰。（二）……你们这样做，方才算是把作战重点放在锦州、锦西方面，纠正了过去长时间内南北平分兵力没有重点的错误（回头打长春那更是绝大的错误想法，因为你们很快就放弃了此项想法，故在事实上未生影响）。……（三）攻击锦州的时间愈快愈好，但因你们兵力尚未到齐，你们指挥所方才接近锦州附近，部队的攻城动员准备工作尚未进行，当然应当稍待时日，等候兵力到齐和完成准备工作，然后开始攻击。但是你们应当力求缩短这一准备过程，不要延迟太久，当然决不要有任何的慌乱。（四）关于不应当回头攻长春的理由，不是如你们所说的‘太费时间’以及‘即令不攻长春，该敌亦必自动突围，我们能收复长春，并能歼敌一部’，而是如我们昨日十七时及十九时两电所说的那些理由，即你们如果真的回头攻长春，你们将要犯一个大错误。就拿突围一点来说，目前该敌突围愈迟愈有利，不突围更有利。（五）在此以前我们和你们之间的一切不同意见，现在都没有了，希望你们按照你们三日九时电的部署，大胆放手和坚持地实施，争取首先攻克锦州，然后再攻锦西。”

经过多次电报往来研究讨论，中央军委、东北野战军领导人关于锦州战役的方案完全一致。10月5日，林彪、罗荣桓、刘亚楼率东北野战军指挥机关到达锦县（今凌海市）牤牛屯，直接指挥攻锦作战。这里靠近前线，距锦州市约15公里。

10月10日，中共中央军委再次电示林彪、罗荣桓、刘亚楼，对锦州战役的个别细节进行叮嘱：“（一）从你们开始攻击锦州之日起，一个时期内是你们战局紧张期间，望你们每两日或每三日以敌情（锦州守敌之抵抗能力，葫芦岛、锦西援敌和沈阳援敌之进度，长春敌军之动态）我情（攻城进度、攻城和阻援之伤亡程度）电告我们一次。（二）这一时期的战局，很有可能如你们曾经说过的那样，发展成为极有利的形势，即不但能歼灭锦州守敌，而且能歼灭葫、锦援敌之一部。而且能歼灭长春逃敌之一部或大部。如果沈阳援敌进至大凌河以北地区，恰当你们业已攻克锦州、使你们有可能转移兵力将该敌加以包围的话，那就也可能歼灭沈阳援敌。这一切的关键是争取在一星期内外攻克锦州。（三）按照我军攻击锦州的进度和东西两路援敌的进度，决定阻援部署的方法。如果沈阳援敌进得较慢（如果长春之敌在你们攻锦过程中突围，并被我十二纵等部抓住歼灭，则沈阳援敌可能麻痹，进得较慢，或停止不进，或回头救援长春之敌），葫、锦援敌进行较快，则你们应准备以总预备队加入四纵、十一纵方面歼灭该敌一部，首先停止该敌之前进。如果葫、锦援敌被我四纵、十一纵等部所钳制和阻止而进得很慢或停止不进，长春之敌没有突围，沈阳援敌进得较快，而锦州之敌业已大部被歼，全城已接近于攻克，则你们应使沈敌深入大凌河以北，以便及时转移兵力包围该敌，然后徐图歼击。（四）你们的中心注意力必须放在锦州作战方面，求得尽可能迅速地攻克该城。即使一切其他目的都未达到，只要攻克了锦州，你们就有了主动权，就是一个伟大的胜利。”

东北野战军攻克锦州

锦州，位于辽西走廊中部，群山环抱，形成天然屏障。市区地势低，四周地势高，呈锅底状。小凌河、女儿河从城南流过。当时，锦州的防御工事，经过两年多的不断构筑，已形成完整的体系。范汉杰集团利用市周围亮马山（大疙瘩）、双山子、罕王殿山、紫荆山等绵延起伏的高地，作为坚守的支撑点，构筑了以钢筋水泥工事为骨干的集团工事，形成了互为掎角的坚固的外围阵地。市内以老城和环绕新市区的土城为依托，北依北半城高地，南傍小凌河、女儿河，构成了许多独立固守的据点，形成点点相连、以点制点的主要防御阵地。城墙高4米多，顶宽2米，城墙上密布互为交叉的明暗火力点。城墙外有一条宽5米、深二三米的外壕，壕外布设各种防御设施。城内分别以交通大学、原日伪神社、中纺公司、老城、车站以南，中央大街以东为核心，构成能独立作战的坚固据点，作为核心阵地。

范汉杰集团辖2个军7个师，具体兵力部署如下：（1）新8军3个师，担任锦州东面紫荆山至南面南山的防守任务。其中，暂54师防守紫荆山至松山一线，暂55师防守南山，第88师为锦州指挥所总预备队。（2）第93军2个师附第60军第184师，担任锦州北面和西南面，包括飞机场地区的防守任务。其中，暂18师防守女儿河、车站两侧高地至188高地一线。暂22师配属第184师1个团，担任自二郎洞向东经合成燃料厂、黑山团管区前沿高地，并延伸至配水池、旧市政府前沿之线防守任务。第184师主力为第6兵团预备队。（3）由沈阳空运到锦州的第49军第79师（2个团），担任女儿河东侧高地笔架山的防守任务。

林彪、罗荣桓、刘亚楼到达锦州前线牤牛屯指挥所后，两次攀登帽儿山和二郎洞山，亲自察看地形。他们确定，以主要兵力兵器由北向南、南北对进、多路而有重点地进行突击。具体兵力部署如下：（1）以第2纵队、第3纵队、第6纵队第17师，炮兵纵队炮1团、迫击炮团、战车团坦克营、高炮团2个连，组成北突击集团，由第3纵队司令员韩先楚、政治委员罗舜初统一指挥，由北向南实施主要突击。（2）以第7纵队、第9纵队，炮兵纵队炮2团、高炮团1个连，组成南突击集团，由第7纵队司令员邓华、政治委员吴富善统一指挥，由南向北实施辅助突击。（3）以第8纵队、第1纵队炮兵团，组成东突击集团，由司令员段苏权、政治委员邱会作指挥，由东向西突击，以资配合。（4）以第1纵队位于锦西县高桥地区，作为攻城和阻击锦西县方向援敌的总预备队。

林彪、罗荣桓、刘亚楼指示攻城部队，攻锦作战“方针上须首先歼灭较弱的敌人和较易夺取的地方，我主力不要首先攻击坚固难夺取的建筑物，而要先吃软的，后敲硬的。对坚固的建筑物，并不在兵多，而在靠准备充分和火力掩护夺取之，但对妨碍我主力展开和运动的高地和建筑物，则必须坚决夺取之”。

1948年10月7日，林彪、罗荣桓、刘亚楼指示攻城部队，要充分发挥义县战斗中挖交通壕的经验。该指示说：“此次锦州战役各部需充分发挥义县战斗中挖交通沟的经验，各部须严守以下原则：（1）每个师需以六个营的兵力（2/3的兵力）全力用于挖交通沟，只留下担任尖刀的部队则在后面进行充分的突击准备的军政工作，绝不可只依少数部队挖交通沟。（2）挖交通沟时要有不怕伤亡、不怕疲劳的精神，大胆进至距敌五六十米处，沿途展开由前向后挖，或前后同时挖。（3）每个师挖五条或三条交通沟。（4）每沟须高宽各一米达五（1.5米）。（5）挖沟部队可于夜间接近敌人挖，白天撤回休息，以少数部队控制交通沟。（6）挖时先须以卧倒姿势挖卧沟，然后逐渐挖成站沟。（7）以上指示必须坚决执行，不可懒散、怕疲劳不执行。今后我东北全军的基本任务是攻大城市，故各部须在此次挖沟中在思想上与作风上打下坚固基础，则今后作战就增加了重大的必胜因素，只要我肯挖交通沟，则不管敌火力如何激烈，工事如何坚固，都将使其大大丧失作用。（8）各部应立即开始向着自己的攻击目标和地区挖交通沟，此次战役结束后须将挖交通沟作一总结检讨报告。”

10月9日，锦州外围作战开始。东突击集团第8纵队，先后攻占大紫荆山、小紫荆山、北大营、西梁、八家子、被服厂等据点，从城东逼近城垣。南突击集团第7纵队、第9纵队，相继攻占城南炮台山、罕王殿山、双山子、松山、老爷岭、南山等据点，并前出到女儿河北岸，从城南逼近城垣。北突击集团第2纵队，先后攻占城西北和城北合成燃料厂、十二亩地、黑山团管区、辽西师管区等据点；第3纵队、第6纵队第17师，相继攻占城北配水池、亮马山、石桥子等据点，从城西北和城北逼近城垣。截至10月13日，锦州外围据点全部被肃清，国民党军一部被歼，大部撤入城内。

根据外围作战了解的国民党军情况和地形特点，林彪、罗荣桓、刘亚楼对北突击集团的兵力配备和突击重点作了适当调整。他们确定外围障碍肃清后，攻城部队的主要突破方向应选在第2纵队地段上，炮兵纵队大部分火炮、坦克转交第2纵队使用。于是，炮兵纵队主力、坦克部队向第2纵队攻击地段移动，由第2纵队司令员刘震、政治委员吴法宪统一指挥，参加攻城与纵深作战。

在总攻锦州前夕，林彪等致函锦州守军第6兵团司令官卢浚泉，劝其“依照潘朔端将军办法，举行反蒋起义，毅然退出内战”。但是，卢浚泉仍负隅顽抗。

10月14日晨，锦州国民党军向东北野战军北突击集团第2纵队、第3纵队阵地发起反击，当即被猛烈炮火击退。第2纵队、第3纵队各突击部队乘势进入进攻出发地，提前发起总攻。当天10时，总攻开始，900余门山炮、野炮、榴弹炮、加农炮一齐射向预定目标。经45分钟破坏射击，抑制住国民党军前沿火力点，打开了攻城的突破口。10时45分，坦克进入发射阵地，支援步兵突击和纵深战斗。10时50分左右，各突击部队在炮兵、坦克支援下，实施连续爆破，迅速突破城垣。第2纵队主力沿惠安河、良安街揳入市区，第3纵队主力在原伪省公署大楼东侧爬墙突入市区。北突击集团预备队第6纵队第17师及时投入战斗，在第3纵队左侧沿康德街、大同街突入市区。坦克车队随同北突击集团突入城内，协同步兵扩大战果。

14日10时15分，南突击集团开始炮火准备。30分钟后，第7纵队、第9纵队并肩突破城垣，以中央大街为分界线进入巷战。11时40分，东突击集团开始炮火准备。因遭国民党军火力压制，东突击集团第一次突击未能成功。19时15分，东突击集团经过严密组织和连续爆破，第二次突破成功，从瓦斯会社方向突入城内。至此，东北野战军北集团、南集团、东集团从3个方向打开突破口，相继完成对城垣主阵地的突破，并迅速进入纵深战斗。

东北野战军突击部队根据“四组一队”战术原则，向范汉杰集团指挥所、第6兵团部、纵深地区实施猛插。第2纵队相继攻占天德烧锅厂、高等法院、国际仓库、红十字医院、邮局、市公署、税务局等据点。第3纵队、第6纵队第17师，连克原伪省公署大楼、锦州神社、铁路警察署，并协同友邻包围铁路局和火车站。第7纵队，沿大凌街、小凌街、女儿街连克中央银行、陆军医院、锦州电影院。第9纵队沿太子街、牡丹街、国和街勇猛穿插，在陆军医院附近连续炸毁地堡9处、破铁丝网12道，在第6兵团司令部附近粉碎国民党军两次反击。第8纵队连续攻歼瓦斯会社、面粉厂、白云公园、赤城街、中纺公司附近守军。10月15日拂晓前，各突击集团先后在白云公园、中央银行地区胜利会师。

在突击部队之后，主力部队迅速跟进。第2纵队、第3纵队、第9纵队、第6纵队第17师主力互相配合，攻克铁路局、火车站、交通大学等，歼灭第93军军部、第6兵团部、东北“剿总”锦州指挥所，迫使新8军暂55师2000余人投降，残余守军退守锦州老城。至此，新市区战斗结束，第2纵队、第7纵队立即组织对老城的攻击。第2纵队从城西北角、第7纵队从东北角和东南角突入老城。10月15日18时，老城国民党军全部被歼，锦州获得解放。

在锦州战役中，国民党军东北“剿总”副总司令兼锦州指挥所主任范汉杰上将，第6兵团中将司令官卢浚泉、中将副司令官杨宏光，第93军中将军长盛家兴、暂18师少将师长景阳、暂22师少将师长李长雄等高级军官被俘。

锦州战役的胜利，使东北人民解放军牢牢地掌握了战场主动权。国民党军失去锦州，就等于失去了全东北。孤守长春、沈阳的国民党军，从陆上逃跑的后门，从此被紧紧地关闭起来了。东北国民党军的最后被歼及全东北的解放，已经为期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