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白雪公主》的后现代主义特征

⊙施 艳［宁波大学外国语学院， 浙江 宁波 315211］

⊙施林林 ［陕西铁路工程职业技术学院， 陕西 渭南 714099 ］

美国作家唐纳德·巴塞尔姆（Donald Barthelme，1931—1989)被称为“后现代作家的新一代之父”。巴塞尔姆悉力于语言革命，借助言语本身进行创作，把语言作为创作和革新的题材，而不是寄托情节发展和人物来表现主题。他使用拼贴、碎片及戏仿等方法进行语言试验和文字游戏，通过荒诞的语言、无序的句子，把各类古怪的图形和碎片并置在一起，创造出新的形式和新的涵义。批评家认为巴塞尔姆的《白雪公主》是一篇没有中心意义的小说，它“巧妙地避开了一切发现它‘意义’的企图，也抵制了一切在小说中寻找清楚明白的 ‘内涵’的努力”。单单看这篇小说, 委实令人费解。因此，它的可读性遭到质疑：它只不过是一堆七零八落、支离破碎、荒谬绝伦的后现代主义“碎片”，很难从中发掘出微言大义来。本文试着从分析后现代主义的特征来对巴塞尔姆的小说《白雪公主》进行解读。

一、后现代主义

后现代主义思潮是后现代社会（后工业社会、信息社会、晚期资本主义等）的产物，正式出现在20世纪50年代末到60年代前期，在70年代和80年代造成夺人之势并震慑思想界。在当今世界里，许许多多的不稳定、不确定、非连续、无序、断裂和突变现象的重要作用愈来愈为人们所了解并重视。因而，人们开始用一种全新的观念来看待世界：反对用单一的、片面的、固定不变的逻辑、公式和原则以及普适的规律来阐释和统治世界，主张变革和创新，强调开放性和多元性，承认并容忍差异。后现代主义是对现实主义的批判和超越。作为后工业大众社会的艺术，后现代主义小说“摧毁了现代主义艺术的形而上常规，打破了它封闭的、自满自足的美学形式，主张思维方式、表现方法、艺术体裁和语言游戏的彻底多元化”。后现代主义认为，“现实是用语言造就的，用虚假的语言造就了虚假的现实。传统小说（包括现实主义和现代主义小说)的叙述方式便是虚假现实的造就者之一：它虚构出一个虚假的故事去‘反映’本身就是虚假的现实，因而把读者引入双重虚假之中。小说的任务是揭穿这种欺骗，把现实的虚假和虚构故事的虚假展现在读者面前，从而促使他们去思考”。巴塞尔姆在《白雪公主》的写作中突出技巧，否定传统叙事模式，荒诞的情节和意义的颠覆极大地扩展了小说文本的内涵和意义，并且将自己对于后现代生活的思考藏匿在文本之后，让读者自己去挖掘。

二、戏仿:颠覆童话世界的经典故事

后现代主义小说的一个明显特点就是对传统价值观念的解构和颠覆。戏仿，在后现代主义的文学中，是通过对经典作品的夸张歪曲和再现达到颠覆经典、挑战权威的目的，由此更凸显小说文本的游戏性和不确定性。

第一眼看到《白雪公主》这个题目，可能很多人首先会想到格林童话的《白雪公主》，美丽的公主、英俊潇洒的王子、善良的小矮人、邪恶的后母以及“美、善良、正义、爱战胜丑、凶狠、邪恶和仇恨”等观念。

巴塞尔姆的《白雪公主》保留了童话故事中的人物和基本框架结构：白雪公主、王子（保罗）、七个小矮人（侏儒男人）和女巫（简）。白雪公主依然美丽动人“她的头发黑如乌木,皮肤洁白如雪”，但她不再是格林童话中纯洁的美少女了。她22岁，是个身材高挑的性感美女,她是七个侏儒男人的“horsewife”（作者用该词暗示了白雪公主与他们之间的性关系），为他们操持家务，轮流和他们在浴室做爱。白雪公主厌倦了单调乏味的平淡生活，“七个猥琐的小矮人加在一起也抵不上两个真正的男人”，“把黑如乌木的头发从窗口放下去”，她期待一位王子的救赎。于是，王子保罗出现了。虽然王子保罗身上流淌着王室贵族的血液，但他胆小怕事、生性怯懦，缺少王者风范，是一个十足的俗人。故事中的女巫简，因他的男朋友霍格爱上了白雪公主，心生嫉妒，企图用一杯毒酒毒死白雪公主。然而，生性怯懦的保罗根本无法完成解救白雪公主的使命，逃到了一家修道院。最后，愚笨的保罗误饮下了简为白雪公主准备的鸩酒，中毒身亡，阴差阳错地完成了解救公主的使命。白雪公主因痛苦在保罗的墓前憔悴至死，羽化升天。

“巴塞尔姆向读者揭示了一个反传统的现代童话——它平庸、虚假，丧失了价值取向。”巴塞尔姆对经典童话《白雪公主》进行了解构，小说中的人物是对原型的戏仿和嘲讽，使之成为后现代经典作品的典范之一。小说《白雪公主》揭露的是后现代社会（甚至整个人类文明和现实）中爱的死亡和现实社会的丑陋。在后现代的语境中，白雪公主不再纯洁，是七个小矮人共同的“妻子（housewife）；小矮人发生了质变，变成了现实社会中原本的“男人”，不再善良；王子变成了一个怯懦无能、鄙陋卑劣的俗物，不再罗曼蒂克。巴塞尔姆对经典童话故事的戏仿不但冲破了童话世界的美好和纯真，而且讽刺了后现代社会反英雄和反童话的本质。这种解构和戏仿带给读者一种审美的震撼和新的阅读视野——把真实与荒诞、写实与夸张巧妙地结合在一起，创造出新的涵义，并给作品带来了强烈的反讽气息和幽默意味。巴塞尔姆笔下所构建的怪诞的后现代世界折射出荒诞的现实社会，揭示了后现代生活的索然无味和人性的贪婪丑陋，解构了人们的传统道德和价值观念。

三、拼贴

拼贴，本来是一种绘画技法，是后现代主义又一创作手法。巴塞尔姆曾说：“拼贴的要点在于不相似的事物被粘在一起，在最佳状态下, 创造出一个新现实。这一新现实在其最佳状况下可能是或者暗示出对它源于其中的另一现实的评论，或者还不只这些。”巴塞尔姆的小说《白雪公主》中充分体现拼贴这一创作手法。《白雪公主》“不像是一部小说，更像是片断的一个持续的集合。这些片断以巴塞尔姆所描述的‘拼贴’手法，围绕着白雪公主童话松松散散地组织起来。……巴塞尔姆求助于一个熟悉的神话而不是‘现实’，为他的故事提供基本框架，尽管他放入这个框架中的‘材料’取之于广阔的文学和文化源泉”。围绕着格林童话《白雪公主》的故事框架，这部小说采用了拼贴的手法，把106个相互独立、毫无相关的片断拼贴成一个松散的、可持续的集合。全书共分为三大章，但很难把握各章节的主旨思想，看不出各章节之间的联系，也弄不清由片段构成的段落之间的相互关系。拼贴的要点就是把看似不相似的东西拼粘在一起，在最佳的情况下成为一种新的现实。小说《白雪公主》中把各类文体、各种内容的“碎片”连缀起来，打破了传统小说线性的叙述结构，为读者的解读提供了多元、开放的空间，从而构成了后现代小说之经典。

小说的开头，在描写白雪公主身上六颗美人痣的时候，作者不是语言进行描绘介绍，而是把几何图形加入到创作中来，用六个黑点垂直排列表示。作者在小说第一部分和第二部分之间加入一个由十五个问题组成的调查问卷，加入问卷调查的目的是想了解读者对第一部分的理解情况以及对小说下文的期待，显然是期望读者也参与到创作中去。例如：1.白雪公主是否像你记忆中的那个白雪公主？是（）不（）；2.读到这里，你是否已经知道保罗是一个王子形象？是（）不（）；3.简是否是一个邪恶的继母形象？是（）不（）。小说的内容上还包括新闻事件、广告、学术著作片段、人物的意识流和各种奇谈怪论等。印刷的字体也在常规字和巨大的大写黑体字（像无声电影的片头一样）之间来回变换，每一片断的开头都是一个大写的黑体字。在语言方面，巴塞尔姆小说《白雪公主》中出现许多语言的残片，垃圾语言处处可见。小说中每一个人物，每次讲话，都是废话连篇，甚至在小说开始就感叹:“唉,我希望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些我从来没有听过的新鲜话语！”当然，白雪公主也毫不例外，她用陈词滥调写黄色诗歌，在自己的兴趣爱好面前，即使做出了很大的努力，最后创作出来的还是陈词滥调。比如，作者为了阐明白雪公主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现代女性，强调她曾在比佛学院读书，甚至用一个大片段不厌其烦地列出了她学习的课程和内容；为表达白雪公主对生存现状的厌恶和对新生活的憧憬，写了一段支离破碎的、没有标点符号的独白：“那些男人慢慢移动在壁橱和外面慢慢移动手在白色屏幕上产生障碍智力，我只想要一个身材高大、性格温柔灵活的普通英雄……”小说的拼贴性打破了线性叙述结构，使叙述呈辐射状的开放状态，没有发展和高潮，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结尾。论述成了语言碎片的随意组合甚至是思想的任意发挥，消除了小说的中心意义。小说中随意安排的碎片似乎是在反映美国人的一种烦琐、混乱、茫然、麻木的生存状态；拼贴的形式可以更好地反映现代复杂的生活和虚幻的情感。

四、结语

小说《白雪公主》堪称美国后现代主义小说的经典作品。后现代小说的所有特征——荒诞的情节、零散的解构、空洞的人物、无处不在的文字垃圾和重复使用的空洞字眼等都在小说中体现，“突破了现代派的美学准则，消解了一统天下的精英意识，并且适应传媒时代的需要，从大众文化中吸取了有益的艺术手法，形成了自己的创作模式和叙事话语”。库珀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小说家使用大家熟悉的神话或者历史体裁，是为了批评这些文学体裁；是为了使读者摆脱神秘，走向清醒；使读者走出神奇，走向成熟。”巴塞尔姆采用童话作为小说的框架，创作出更能反映现代人生存现状和现代人心声的作品。巴塞尔姆运用后现代主义的创作手法对传统经典童话进行解构和颠覆并获得了新生。古老的童话被赋予了新的生命和新的内涵，同时又焕发出迷人的色彩。读者也开始走出幻想，走向成熟。

① 〔美〕 查尔斯·B·哈里斯：《文学传统的背叛者——美国当代荒诞派小说家》，许从巨、高原译，陕西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180页。

② 〔德〕 F·基特勒：《后现代艺术存在》，转引自《从现代主义到后现代主义》，柳鸣九主编，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4年版，第13页。

③ 章国锋：《从现代主义到后现代主义》，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4年版，第16—17页。

④⑦⑧⑨ 〔美〕 唐·巴塞尔姆：《白雪公主》，周胜荣、柏华译，哈尔滨出版社1994年版，第8页，第355页，第6页，第66页。

⑤ 胡全生：《英美后现代主义小说叙述结构研究》，复旦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第223页。

⑥ 陈世丹：《美国后现代主义小说艺术论》，辽宁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第57页。

⑩ 杨仁敬：《论美国后现代派小说的新模式和新话语》，《外国文学研究》2003年第2期，第51 —57页。

⑪ 吕芳慧：《巴塞尔姆〈白雪公主〉中的戏拟》，《河北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6年第1期，第176—179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