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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情人》到《黄金时代》的叙事策略的传承

2019-07-12云南大学昆明650091

名作欣赏 2019年11期
关键词:杜拉斯王二王小波

⊙张 潇 [ 云南大学, 昆明 650091]

当论及自己的师承时候,王小波盛赞杜拉斯,称自己对于现代小说的看法就是被杜拉斯的《情人》所确立的。杜拉斯的《情人》确立了王小波关于小说的标准,同时王小波也将这样的标准应用到了他小说的创作过程中,《情人》所开创的叙事策略在王小波《黄金时代》里焕发出独特的风韵。

一、自传性和小说性的并置

《黄金时代》里“王二”说过一句话:“发生过的事有无比的魅力。”杜拉斯和王小波喜好以个人经历为基础来构筑文学故事,《情人》和《黄金时代》就是这其中的代表。杜拉斯《情人》叙事的独特性首先在于她将自传性和小说性并置在了一起。《情人》的故事是杜拉斯以自身在法属印度支那的经历写成的,书中的故事和故事里的那个男人都是在她的生命里真实存在过的,所以在书的开篇以一个老妇人的口吻、以第一人称的“我”开始讲述年轻时候在越南的爱情经历,“我已经老了”“对你说什么好呢,我那时才十五岁半”;此时叙述者完全是自传性口吻,故事中的人物、叙述者和作者仿佛是一致的,作品仿佛就是作者的自传一样。然而,与此同时在具体的叙述过程中杜拉斯又采取了小说创作的笔调来打破自己所营造的自传氛围,叙述者聚焦的主体人物在“我”和“她”之间不断地转化,消解了作者和叙述者、主人公之间的联系,也混淆了小说和自传的界限,在亦真亦幻中颠覆了自传的真实性。杜拉斯将自传性和小说性相并置的叙述策略,在利用了自身经历的同时也避免了主观表达对于客观记叙的让位,捍卫了作品的文学性。同样的,王小波也是一位擅长应用自身经历并且注重自我表达的作家,在《黄金时代》中他借鉴了这样的叙述策略,以自己年轻时候的知青经历为背景,将“王二”作为第一人称叙述者来讲述发生在他身上的“黄金时代”,使得叙述者和作者的身份混同,让文本介于自传和小说之间的面貌模糊。《黄金时代》开篇就是传记作品所特有的叙事性过程:“我二十一岁时……”而后将笔触游离于山下真实的荒诞和山上虚幻的诗意当中,用富有文学性的情节来打破自传性,由自己知青生活的体验和对于理想生活的想象共同在自传性和小说性的并置中丰富了作品的表达维度。

二、双重时空结构和跳跃的叙事顺序

在《情人》和《黄金时代》中存在着两个时空,一个是叙述者现在所在的时空,一个是过去的故事的时空;叙述者的声音贯穿在文本当中的两个时空里。过去的时空承载着叙述者作为主人公的故事,是主要的叙事对象;现在的时空是叙述者也是故事人物在故事结束之后的生活状态,是叙事的补充。现时的叙述者对过去发生的故事掌握了绝对的支配力,完全按照自己的意志来打破故事时间,在顺叙、补叙、预叙和重复叙述的组合中形成了跳跃的叙述顺序。《情人》开篇第一章完美地展现了这种双重时空结构和跳跃的叙述顺序的组合,“我”在现在的时空追溯过去的年少时代,笔触在现在衰老的时候、十八岁、十七岁和十九岁时候的状态间不断地跳跃,最终落实到十五岁半和他在渡船相遇的情景中,“对你说什么好呢,我那时候才十五岁半”。在接下来的叙述过程中,杜拉斯用这种跳跃式的顺序将“我”的爱情和不同时间的家庭生活混合到了一起,在错乱的时空结构中赋予了故事以极大的表达张力,形成了独特的审美意蕴。

针对这样的艺术方法,王小波说:“我认为这篇小说(指《情人》)的每一个段落都经过精心的安排,叙述没有按时空的顺序展开,但有另一种逻辑作为线索,这种逻辑我把它叫作艺术——这种写法本身就是种无与伦比的创造。”王小波将这种艺术应用到了他的《黄金时代》当中并且趋于成熟。在《黄金时代》里,王二和陈清扬上山前的生活、两次上山的经历、下山后写交代材料、出斗争差以及很多年后二人在北京的相遇是故事的最主要的阶段。叙述的焦点在这几个阶段来回游走,叙述者利用补叙、预叙和重复叙述打破顺叙,又在这一部分的叙述完成后回归顺序的主流,比如王二在讲要具体地交代犯案细节后笔锋一转回到了上山之前的时候,接下来又预叙陈清扬和他在宾馆的对话,最后才回归到所要交代的细节中。在这种跳跃性的叙述方法中,王小波重复叙事的写作方法达到了成熟,在混乱的叙述中不停重复着二人在山上做爱的场景,将叙述推向了高潮。总之,这两个作品在过去和现在两个时空中用跳跃的叙述洞穿了故事时间,构造了一处立体且开放的叙事空间,在这个空间里、在破解和重组的过程中不断地深化了故事的内涵。

三、他(她)说

在《情人》和《黄金时代》中由“他说”和“陈清扬说”引领的话语段落在文本的叙述内容中占了相当的篇幅;究其原因,是因为两个作品所采用的第一人称叙述的视野局限,其他人物的内在感觉很难通过第一人称的叙述者表达出来,所以通过“他说”这种形式将故事的另外一个主要参与者的感受袒露出来,在人物视野的交汇中弥合了这种矛盾,在丰富故事内涵的同时也深化了艺术表现的张力。

在《情人》中为了深入发掘被叙述者的感受,采用了让叙事者复述的方式,用“他说”来引领叙事者所转述的话语内容。例如《情人》中的一段:

他说从渡河开始他就明白了,他说我爱的是爱情,他说他早就知道,至于他,他说我把他骗了,所以像我这种人,随便遇到怎样一个男人都是要骗的。他说,他本人就是这种不幸的证明。

杜拉斯正是以这种“他说”的形式来弥补“我”的视角的盲区,达到了两个内视角的交合。

如果说《情人》当中的“他说”是起到了适当的补充,完善了中国情人的形象的话,那么在《黄金时代》里“陈清扬说”就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一方面,“陈清扬说”不断地在丰富细节的过程中深化了故事的内涵;另一方面,也在重返往复的言说中将浸透着情感的诗意不断升华,带给读者以极富感染力的审美体验。

忽然间我心里一动,在她红彤彤的身体上俯身下去。我都忘了自己干了些什么了。我把这事说了出来,以为陈清扬一定不记得。可是她说:“记得记得!那会儿我醒了。你在我肚脐上亲了一下吧?好危险,差一点爱上你。”

陈清扬说,当时她刚好醒来,看见“我”那颗乱蓬蓬的头正在她肚子上,然后在肚脐上轻柔地一触。那一刻她也不能自持。但是她还是假装睡着,看“我”还要干什么。可是“我”什么都没干,抬起头来往四下看看,就走开了。对于同一件事,前者采用叙事者的视角引用陈清扬的语言进行叙事,而后者则以“陈清扬说”的形式透彻地表达了陈清扬视角中的情感体验,是叙事的张力的深化和表达的诗意的升华。

从《情人》到《黄金时代》,王小波传承了杜拉斯的叙事策略。通过小说的技巧构筑了双重的时空结构,思维在二者之间跳跃,诉说着真实的生命体验,并借由“他说”的形式牵引出被叙述者的感受,将二人的感受融合在一起,达到浑融的境界,生成出诗意的气质。

① 袁韩红:《王小波研究资料》,天津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17页。

② 王小波:《王小波文集》(第4卷), 中国青年出版社 1997年版,第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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