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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爱轮回:重构人类精神与自然生态关怀伦理
——旅英女作家虹影访谈(下)

2019-07-12北京王红旗

名作欣赏 2019年10期
关键词:饥饿女性主义女儿

北京 王红旗

虹影,著名作家、诗人、美食家。代表作有长篇小说《好儿女花》《饥饿的女儿》《K- 英国情人》《上海王》《米米朵拉》等。现居北京。

六部长篇被译成三十多种文字在欧美、以色列、澳大利亚、日本、韩国和越南等国出版。她的许多作品被改编成影视作品。2005年获意大利“罗马文学奖”。2009年被重庆市民选为重庆城市形象推广大使。2014年出版其首部少儿奇幻小说《奥当女孩》,并入选当年“华文好书”十大童书。并在后续2014年至2016年中接连出版了《里娅传奇》《新月当空》《马兰花开》三部“神奇少年桑桑系列”童书,2018年,最新出版此系列的收官之作《彩虹之心》。

女性生命成长与家庭社会生态博弈

王红旗

:整体看你的自传体小说,《饥饿的女儿》《好儿女花》以及近年的长篇童话系列,应该都是书写“母亲与自己”的历史,也是你在从一个女孩成长成一个女人、一个母亲的生命体验过程中,真正理解了母亲与母爱,以“不再迷失自己”的“新我”,找到因爱而出走与回归的“原点”——家。进而指向母亲与子女之间相互的爱与关怀的传承延展,对人类社会的文化价值。

请谈谈你创作《饥饿的女儿》《好儿女花》时,对“家与家园”的思考?

虹 影

:我在《饥饿的女儿》里表达的是“我现在唯一能够证明我自己的,就是我是个优秀的作家”。而十八岁时,我想,我不吭声,熬过今天,度过明天,我就有后天,我只要活下来,我就肯定有一天会比现在过得更好。就是有那种狠劲儿在里面,我不会屈服,我知道在整个一生当中这一切都是暂时的,我想我咬着牙就可以顶过去。

因为,“饥饿”是那个年代的特殊“病症”,性饥饿,食物饥饿,精神饥饿。即使现在也存在这三重饥饿。像一个动物一样不停地去“打猎”的性饥饿,不是我谈到的性,因为没有享受到生命的快乐,还是饥饿的。精神饥饿,你看现在几个人可以静下心来读书,为何报纸网站都在搞读书活动,就是全世界都有了读书危机。以前我一个星期可以读两三本文学书,现在我的阅读速度降低,我愿意在网上读各种非文学书。那其他的非文化人读书就更少,年轻人有阅读障碍,这方面实际上还是饥饿的。

说到家与家园,家格局小一些,是亲情,家园格局大多了,是关系到更多属于国家与历史的东西,一个人的成长离不开这二者。而我在这二者里,是失落的。我是一个流寓者,我用所创造的文学世界来“寻找”故乡。

王红旗:

我是否可以这样理解:《饥饿的女儿》扉页上写着“献给母亲”,主角是女儿,是“六六”献给母亲的“黑暗里的爱”。《好儿女花》扉页上写着“给我的女儿SYBIL”,主角是母亲“小桃红”,是在母亲逝世回家后,人到中年做了母亲的女儿“六妹”与母亲的灵魂对话。《米米朵拉》既是献给“母亲”,也是献给“女儿”的书。如果说,《饥饿的女儿》讲述的是“六六”的三重饥饿,童年的创伤记忆,那么,《好儿女花》里“六妹”对着母亲遗体的呐喊:“母亲,我依然是你饥饿的女儿啊!”这歇斯底里的呐喊,是“六妹”“爱的饥饿”与“精神饥饿”,因为“六妹”的婚姻走到了尽头。

《米米朵拉》《神奇少年桑桑系列》讲述的则是,母亲弥留之际的心愿:“若有来生,我与她成为母女,我会把这一辈子不曾给过她的东西,统统给她。”与我的梦境:“小蝌蚪对大蝌蚪说,真好,前一世你是我的女儿,这一世你是我的母亲!我们俩永远在一起,永不分离。我醒了,清楚地记得那蝌蚪的声音,和母亲一模一样,她的脸,当然也和母亲相同。”合二为一,米米朵拉与桑桑,在寻母过程中渴望母爱与父爱的“灵魂饥饿”,是生命永恒存在的“饥饿”,而由此完成你对父亲的忏悔与心祭。

1997年发表的《饥饿的女儿》的结尾,“六六”在北京游行队伍中快靠近天安门广场的时候,“我看见一个小女孩在南方那座山城的长江边,在暗沉沉的雨云下飞快地奔跑。那是五岁半的我,我一边跑,一边想,尽管我不认识路,但只要我顺着长江往下游跑,就一定能找到在江边造船厂做搬运工的母亲……”“一阵口琴声……这时从滔滔不息的江水上越过来,传到我的耳边,就像在母亲子宫里一样清晰。我挂满雨水的脸露出了笑容。”

然而,在2009年《饥饿的女儿》修订版的补充说明里,你写到“我”“飘然脱体”,“仿佛一回头,看见那个五岁的小女孩走过天井,去打开院子厚重的木门,她回过头,她想看见的正是现在的我”。在你完成《好儿女花》的写作之后,你把“饥饿”的灾难,升华为一种生命的精神财富,再次开始了母与女的心灵对话。这样“母爱的轮回传承”的主题,对女性精神生命的成长,对民族国家的文化自觉的反思批判,是否就有了一种特殊的意义?

虹 影:

苦难记忆是我所书写的主题,但如何上升到苦难意识,才是我真正想表达的。中国几千年来,人如钢铁,面对经过的一切,少有忏悔,你提到的这两本书,包括我另外的一些作品如《孔雀的叫喊》及《阿难:我的印度之行》都是在这方面给人警示的。

现在中国单亲母亲越来越多,这是很大的变化。记得十几年前我到英国时,发现到处都是单身母亲,政府给她们福利、优厚的待遇,照顾她们和孩子。社会对她们没有歧视。这在以前的中国是不可能的,但是现在单亲母亲越来越多。比如说新浪网有一个记者开了一个博客,很火,她没有丈夫,自己带一个女儿,就是一个女人可以靠自己经济来养活一个小孩儿。

现在会有一批人是这样的,她爱孩子,我要孩子,但是我不管男人是谁。这也是女权主义的思想:我不管精子来自于何方,但是这个孩子是我的。这是很新的女性经验。

王红旗:

《饥饿的女儿》是以一个家庭“饥饿”的苦难,揭示那段中国历史的“急转弯处”,个人与社会共振的“黑暗”涅槃。尤其是,长江南岸城市贫民区有着极其恶劣的自然环境,那里的人们要面对自己承受的“饥饿”灾难,“不死地生活在一种死亡之中”。但这里就是你的家,你出生的地方。

我仿佛能够体会到你深入骨髓的痛,也能真切看到一个弱小的“六六”,面对巨大的外部世界时的无助与恐惧。在那种孤立与倔强的反抗之路上,却找不到方向。因为与母亲之间“饥饿”的隔膜,当时母亲沉默与坚忍的反抗并不能给她澄明的启示。但是血缘是会有感知的,在无意识下母女两种截然不同的方式形成一种博弈的合力,以“身在此山中”的寂然与夜行,生发出人格精神的闪烁之光,照亮阳光灿烂的褶皱里的黑暗阴影,唤醒那些因患“饥饿”恐惧症而绝望失语的人群,重建希望的新生活。

然而,你不惜把母亲与“我”都献祭出来,撕破母亲与“我”的婚姻真相,找到“我看见了母亲身上的印记,我自己身上的印记”。并和母亲一起从“罪成肉身”到“肉身成道”的轮回博弈过程中,诞生出一个“原本就是根本”的母爱永在的“家”。请谈谈《饥饿的女儿》《好儿女花》,在塑造与“饥饿”灾难环境博弈的母亲、女儿“六六”“六妹”时,从真实的生活里提取了哪些有表现力的“元事件”?

虹 影:

一切按照当年发生的事件写,那就是我的自传,百分之百,照实写来。

王红旗:

母亲因为内心有爱,她活在孩子们的希望里。年迈忘事的母亲最不能忘怀的记忆是:“还有一次母亲在轮渡口站了一天,说是等小孙,小孙与她约好要带食物给她的六个孩子吃,闹饥荒,都饿死人,不等到小孙,回家孩子们怎么办?”

母亲最大的希望寄托在“我”的幸福里,触动我最深的细节,一是母亲的好友王孃孃的讲述,母亲对我的婚姻“清澈如镜”的判断:“我”的这个男人会成为“我”命中的一劫,那时我却全然不理会。二是母亲弥留之际嘱托王孃孃转交给我的“一大叠透明的塑料袋,里面竟然是关于我的报道的简报,还有我的照片”。这里面储存了多少母亲的爱!这些细节刻画出了母亲饱含生命之爱的博弈力量,“母亲可以习惯灾难,忍受灾难,甚至有时是逆着这个可怕的世界干,可是她不能对她的亲生儿女做任何让他们不高兴的事”。这是“找回那个打不垮、毁不掉的自我”的根源,因为这正是母亲遗传于“我”的“她的印记”。

请谈谈“六六”“六妹”与母亲身上相似的“印记”,“六六”的悲剧,是母亲悲剧的延续吗?原因是什么?

虹 影:

私生女这个身份,无论在过去的中国还是现在的中国,都是遭人蔑视的,脸上带着耻辱的红字。在20世纪60年代,要生存下来更是难上加难。你想想,1962年我出生,那时候是大饥荒,我的母亲,一辈子到死,因为有我这个私生女而受尽了折磨。如果在今天的英国,一个私生女没有什么新奇的,单身母亲,还会得到社会福利。所以那些人根本就没有指责我的权利,我为什么不说?为什么会害羞?我为此而骄傲,因为我有这样的母亲,她敢爱一个人,敢把我生下来,而且抵住一切社会上所有的压力,把我养大成人。这两本书里面详细地写了我与母亲的关系,如果我们不是生活在中国,母亲的悲剧就不会是悲剧,那么我所经历的一切也多少会有些不同。那是血液里的不被这个社会认同,同时我们与生俱来的逆行、骨子里的反叛,让我们成为我们。

新女性主义的性别观与现实关怀

王红旗:

至今记得,《好儿女花》刚出版时,我邀请你到我们首都师范大学,给部分硕博士生做文学讲座,仍然有同学问,你的创作是否受到西方女性主义的影响,你说“这都是我自己的亲历经验”。

我读那段你“写在前面”的话:“整个童年,我几乎都在和阁楼倾斜的屋顶上污渍形成的图案对话,倾听堂屋那些黑暗中的蝙蝠拍打墙瓦的声响,我找不到未来的路,看不见光,好像有人把上阁楼的梯子移走,我下不了地,悬在半空,除了担心,就是害怕,我长久地迷失自己。”一下子又把我带进《饥饿的女儿》所描写的“六六”生活的环境,在学校,我的鉴定一年比一年遭,放学后,走在常发生女性被强奸案的路上,会遭遇神似强奸犯的中年男人的跟踪。在家庭里,因是母亲婚外情的“私生女”,被视如“多余的人”,被囚禁在家的“囚室”里的阁楼上。但是,她能够与污渍形成的图案对话,虽长久地迷失自己却不会绝望,也许会在黑暗里积蓄力量。请谈谈你当初构思这个“阁楼”意象,对“六六”“六妹”精神生命成长,甚至是出走,起到怎样的作用?

虹 影:

我家有一个阁楼,没有构思,它是我们兄弟姐妹生存的空间,“活下去”这个信念是从小种下的。这是信念产生的地方,你看清了身处的世界和自己的命运,只有我要离开它,我做到了。

王红旗:

《米米朵拉》《神奇少年桑桑系列》里的父亲形象,是否可以理解为你与生父和养父的爱与和解?桑桑的父亲,因为把“吃的”都给了“我”和母亲,饿得身体虚弱,夜航时船触礁沉到了江里。父亲说:“孩子啊,知道吗?有一个人爱你胜过世上的一切,他的肉身不得不离开你,但并没有真正离开,他一直在看着你,关怀你。”

表面上看是讲人要如何对待离别与死亡,与你在《好儿女花》里,对生前从未叫过“爸爸”的生父,梦里却喊着爸爸请求原谅。养父至死都不曾说过“六妹”不是他亲生的,一直都在用心保护着这个母亲和别的男人生下的女儿,也让“六妹”终于明白了什么是爱,怎样去爱。但是,父亲形象在你的作品里,为什么有时是清晰的,有时是模糊的,甚至是在遥远的“另一个世界”?

虹 影:

我是一个失父的孩子,我的成长,可以说到现在,我也不能说我长大了。我每一次回首,每一次看父亲,发现自己对这个世界的看法不同,在某种程度上他代表世界。

王红旗:

无论是《饥饿的女儿》描写如“囚室”的家,周围布满阴魂的鬼鬼祟祟的湿漉漉街道,苔藓如鬼怪的毛发一般披挂下来的石墙,还是《好儿女花》里,生死与时空的轮回,梦境和现实的转换,以及长篇童话里多重平行世界的演进、切换与穿越,连桑桑去救母亲的石镜,都是女娲补天石所造,具有神力,这些诡秘莫测的情节推进、场景氛围营造,是否与你出生在巴蜀之地,从小接受信巫好鬼、多神崇拜与崇道哲学的楚文化有关?

虹 影:

是的,长江上游的巫术之地,给了我文学的想象力,更多的是巴文化,尤其是神话传说,在我心里扎下根来,因为有了那一切,我不得不感谢上天把我抛在重庆南岸野猫溪的六号院子,很像意大利最早的、最好的电影导演皮埃尔-保罗-帕索里尼描写的那种生活背景,很穷,但是在贫穷地区的普通百姓很爱生活。像他的《一千零一夜》,看似像嘲讽的寓言故事,也似乎是对无善无恶的市井描绘,却是把最初的恶作剧上升到了对生命本身的歌颂和赞美。

我生活在那样贫穷的地方,直接间接得到了很多方面的经验,说来也是一笔财富。在长江上游重庆这么一个地方,巫术和迷信盛行,人们相信的程度很厉害。记得我小时候,大家生了病,从来不去医院,除非要死了,非得开刀不可,才去医院。我们抓来中药自己煮制,喝药汤,我们请巫婆来跳神唱歌,驱魔去病。

很奇怪迷信在我们家乡那里,凡事都得有个说法。比如筷子掉在了地上,我们不会先捡起来,而会先说筷子落地买田买地。这样说了,才吉利。到端午节,一定要喝雄黄酒,要包粽子,把艾叶、熏草挂在自家门前驱鬼。中秋节得吃月饼喝菊花茶,怀念已逝去的亲人和朋友。然后,所有的这一切,抵过了黑暗、苦难,抵过了这个世界的伤害,这些东西远远比我书里面描写的那些痛苦的经历,在我的记忆里面要深刻得多。

我想说的是,我在那样没希望的地方长大,却始终没有成为一个内心很黑暗的人,而成为一个讲故事的人,成为一个诗人,始终把着自己往光的那面走,就是因为有文学这样一个特别美的女神,在始终引导着我。

王红旗:

古代楚地女巫与女神一体,巫性与神性作为一种文化血缘的基因,成就了你作品的独特风格,使《饥饿的女儿》《好儿女花》和长篇童话系列文本,能够以精神性的互文共生而彼此同存。作品中的母亲只为寻找一生中的至爱,一次次走上叛逆之路,最终发现生命的至爱是自己的女儿。“六六”“六妹”的叛逆, 是缺失家人的疼爱、情人的真爱与自我的关爱,从而自我放逐而出走,但是,她面对这个恐惧的世界,汲取母亲“温柔而暴烈,是女子远行之必要”的生存智慧,在“经历这么多生命与情感的死亡,我好想拥抱一个孩子……”“我对母亲说,这一次我只想找个爱人,而不是一个父亲。失去母亲后,我终于长大了。”

奇妙的是,母亲去世七个月后“我”生下了女儿,她的父亲就守护在我身边,女儿和母亲一样都属猪,她的脸好像我的母亲。我情不自禁地再次回想《米米朵拉》,一个小女孩在山城洪水暴发后“寻母”的深层寓意。小说里的情节与现实生活的真实融合在一起,再次将“我”的家庭故事,延展为一个当代人类面临的人与人、家与国、人与自然之间的关怀隐喻。你对海外生存、在地生活与本土文化根脉的承继,经历了多元文化的“内在切换”,显示出以新的女性主义精神,从更高精神境界,寻找个体人的生命与人类社会未来希望的“母性原动力”。

你是否认为女性人本的母爱关怀,才是宇宙生命全息的完美体现?请谈谈你的性别观,以及未来的创作计划。

虹 影:

女性主义这一词,其实就是相对于男性主义而言,没有谁说他是一个男性主义作家。因为不必要,本来他就是男性主义,本来他们就是男权,整个社会的主流者、掌权者,无论在中国还是在国外,当权人大都是男性。因此对我们而言,女性主义就被他们称为女性主义,其实是一个明目张胆地欺负:你们是女性主义者。所以在我的前面套一个什么称呼,随便是什么形容词,我都习惯了。

男性主义不管他们是作家、经纪人、出版商,还是其他各种各样的人,他们谈到女性时都是持居高临下的态度。关于我的小说《K-英国情人》,记得我以前的英国经纪人说,你写战争怎么可能?你怎么可以写英国的布鲁斯布瑞圈子?他拒绝卖这本书的版权。其实这也是一个性别歧视,因为他不相信,一个中国女性作家可以写。作家就是作家,不应分性别。

王红旗:

这个性别是针对“社会性别”而言。你的“上海三部曲”里的《上海王》《上海之死》,也完全是女权主义的。你在谈到《上海之死》时说,此书更多地反映了人在国难当头之时个人命运的渺小。一个好的小说家,可以虚构历史,也可以创造历史。而历史往往是由大人物起主导作用的,大人物流芳百世,小人物则更多是边缘的,他们进入不了历史的中心。我的书就是关心小人物的命运。……在战乱时,情形就更可怕了,男女之间的情感更是微不足道,但就是那时,男女之情的珍贵,才值得书写。你以小人物的生存命运,不仅折射出社会大风云,而且彰显出你对历史的自审与反思,以女性的生活方式改写了男权历史。

《K-英国情人》更是指向“后性解放”的女性主义性爱审美。20世纪30年代,男女主人公裘利安与闵,作为东西方文化的代码,华人女性闵以母亲教会的“房中术”秘诀,降服了来中国做革命志愿者的裘利安。这个“因性而爱”“欲爱不能” 而死亡的悲剧,不仅表达了中国知识女性在传统婚姻家庭里,长期遭受情爱与性爱压抑的状况与反抗,而且撕开了自由知识分子追求自由平等的革命理想与爱情的真相。

虹 影:

在《K-英国情人》里,西方男人不仅对中国文化是有隔阂的,在床上也是不像中国女性那样无保留地享受,把自己的生命都给对方,他只是把爱情给出来。这个小说是特别宣扬女性主义,就是从根子上把西方的男人踩到了脚下。所以西方人读了这个东西是特别不高兴的,德国和英国的读者,他们很多都骂我说你怎么可以说我们不行呢?

王红旗:

在20世纪末,某些色情小说往往高扬西方男人的雄性,而你反戈一击,把中国女性的性爱艺术推到文学的前沿,当然是有性政治的目的。其实,有时候女作家的女性意识、性别视角是在有意识与潜意识之间流动的,而且往往是从性别出发而试图达到超性别的文化理想。

虹 影:

很早以前,我就说自己是超性别写作。小说《K-英国情人》写了战争,不亚于任何一个男作家。之后这本书经过许多曲折,最后出版。英国经纪人可以在世界很多地方的书店或机场看到这本书,现在已经翻译成30种语言。

我刚写完一个女性主义的小说《燕燕的罗马婚礼》,可以说是我的两本自传的变奏,讲两个在重庆南岸成长的女性,于罗马相遇后,面对命运的思考和重新选择。

王红旗:

正是当代社会从性别转化为社会性别的文化和权力建构,在世界范围内性别生态不平等、不平衡成为全球问题,而且东西方封建男权主义的遗存与变异,对女性显性与隐性的歧视更加新奇难辨。女性主义文学创作,以女性人本之爱意识的觉醒,建构了一种人类精神与自然生态的性别关怀,在承认性别差异存在的多元化思考中探寻平等与和解,可以唤醒一种理想:一个充满希望的和平世界。因此,有着推动人类文明与人性进化的双重价值。

前些日子听说你正在拍电影,真诚希望你的新作《燕燕的罗马婚礼》与电影早日同步问世。

①②⑤⑥⑦⑧⑨虹影:《好儿女花》,江苏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210页,第230页,“写在前面”,第210页,“写在前面”,第1页,第228页。

③④虹影:《饥饿的女儿》,新加坡青年书局与香港明报月刊出版社联合出版,2009年版,第331页,第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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