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文化的特质属性及其要义
2019-07-12冯茂民山西省姚奠中国学教育基金会太原030006
⊙冯茂民[山西省姚奠中国学教育基金会, 太原 030006]
文化是民族的根与魂,民族的复兴必定以文化的复兴为支撑。那这个文化的支撑点在哪里呢?应当就在文化的特质、属性及其要义当中。钱穆先生曾在《中华文化十二讲》中提出,“性道合一”是中国文化的最大特质与中心思想。但其在文中并未对“性道合一”及其与文化要义的关系做确切阐述。本文将针对这一特质,在钱穆先生论断的基础上,依次对中国文化的特质、属性及其要义重新做一论述。
一、性道合一
中国文化以人为本,追求天人合一的境界,必有一个根源所在。这个根源即是人来自于自然,生长于自然,又回归于自然,是与自然融为一体的。从性质上说,也就是指人的天性来自于自然,人性与天道相通,即性道一体。如《中庸》所说:“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即是此意。而在此一体之性道的指引下,使人的行为自觉地按照天道去做,从而实现中正协和,即是性道合一。所以孟子说:“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故性道合一即是中国文化能够以人为本、天人合一的根据所在,即中国文化的特殊实质所在。从文献记载看,这种文化特质至迟在春秋战国时期就已经形成了。性道合一观形成后,作为一种元典性思想不断影响着中国文化,渗透到了文化与生活的方方面面。最显著者如后世宋明理学的形成即根植于此种文化特质当中。如朱熹说:“道即性,性即道,故只是一物。”王阳明说:“道即性即命。本是完完全全,增减不得,不假修饰的。”也就是说,无论是理学还是心学,其内在依据无不是“性道合一”。因而在这种文化特质影响之下,尽性知命知天乃至与天地并列以参赞天地就成了最高追求。如《中庸》上说:“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能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而在性道一体的基础上,这个追求又是通过对道的把握来实现的。
二 、自信而非他信
性道合一,即可由人的自觉实现人性与天道的合一。因而在这种特质影响之下形成了一种自信的文化形态。使中国文化具有了自信而非他信的属性。(关于自信而非他信这一观点,可参看钱穆先生《中国现代学术论衡·略论中国宗教》一文。)这一点在欧美基督教文化与传统儒释道文化的比较中可以明显看出来。在基督教信仰当中,信仰耶稣基督的人是不能够成为耶稣基督的。与此不同,儒释道信仰当中,信佛可以成佛,信道可以成仙,信圣人可以成为圣人“人人皆可以为尧舜”。也就是说在基督教信仰当中,信与所信是分离的,在儒释道当中信与所信是合一的。而儒释道信与所信的合一都是通过信仰者本人自我内心的修炼得来的。即通过信与所信的合一以及内心的修炼,信仰者把自己变为了信仰对象本身。而成为信仰本身之后,所信的其实就变成了信仰者自己本身,或者说即信仰者的本心,即自信。如佛教所说“明心见性,立地成佛”“众生即佛”即是此意。道教所说“福自我求,命自我造”也是此意。而孔子所说的“我欲仁而仁至矣”亦是如此。所以中国文化的终极信仰即在一己性命之内,在自己的内心当中,具有内在超越性。所以说中国文化在性道合一特质影响之下,所形成的是一种自信而非基督教式的他信文化。因而自信而非他信即是中国文化的根本属性所在。
对于中国文化的这种根本属性,20世纪以来,许多学者都有着真切的认知。如北大教授楼宇烈说:“我们的儒要成圣,是人做的;我们的道要成仙,是人做的;我们的佛要成佛,也是人做的,不是靠外在的造物主来拯救我们,是靠自己的努力来拯救自己。”章太炎先生亦曾说:“中国所以维持道德者……孔氏而后,儒、道、名、法,变易万端,原其根极,惟依自不依他一语。”依自不依他,依靠自力而不依靠他力,即自信而非他信之意。而在新儒家思潮当中,熊十力、牟宗三等学者也都有着同样或类似的认知与论述。
三 、人格养成
性道可以合一,人能够自信而不用他信,这就使得中国古人有了一种人为万物之灵的观念,周武王在《尚书·周书·泰誓》中说:“惟天地万物父母,惟人万物之灵。”人在自然之中是最有灵性的,充满了灵气。这就使得古人认为人生而可贵。如《荀子》说:“水火有气而无生,草木有生而无知,禽兽有知而无义,人有气有生有知亦且有义,故最为天下贵。”而孟子更是把此种思想用到了君民的关系当中,说“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正是在这种人为贵的观念影响之下,古人对人类充满了关怀与关爱之心,如孔子说“仁者,爱人”,即做一个仁者去爱你的同类吧,即让人们都来重视生命、重视人生。也正因为这些文化因素与认知的存在,中国文化才认为人的人格是独立,是宝贵的,应该重视人格的培养与完善,因而这种文化即形成了一种人格养成文化,以做人为第一要义。
所以儒家让人立志成圣,道家让人立志成仙,佛家让人立志成佛菩萨,都是对人格修养境界的一种期许,并且本末一贯,始终如一。所以孔子说:“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所谓为己之学,即是提高自己的修养,完善自己的人格。而“为己之学”其实就是对整个中国文化要义的最佳概括。所以孔门为学十分重视孔子“汝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的教导。也就是说,有了知识不一定就有了人格,一定要加强修养,提高内在认知才行。正是在这种思想观念影响之下,中国人愿意做君子,而不愿意做小人。所以就有了君子、贤人、大人、圣人、神人、天人等不同对人格修养境界不同者的称号。儒家如此,道家也是一样。如庄子说:“有真人而后有真知。”“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真人、至人、神人、圣人也是对不同人格修养境界的称号。而深受中国本土文化影响已与中国文化融为一体的佛家也是如此。如太虚法师说:“仰止唯佛陀,完成在人格。人成即佛成,是名真现实。”
重视人格的独立与完善也是中国文化与西方文化的一个很大不同所在,是中国文化的重要特征。也正因为中国文化以人格修养为第一要义,重人格,所以中国人很爱面子,因为面子代表着一个人的人格尊严。强烈的人格意识必然会促进人们去维护自己的尊严,要面子。所以鲁迅先生说:“中国人精神的纲领就是面子。”但要想有面子,必须要有良好健全的人格为基础才可以,否则就成了一种虚荣。
四、独特的人文观念
正因为中国文化是一种性道合一,自信而非他信,重视人格养成的一种文化。所以他认为人具有灵性,人人生而可贵。在这种文化当中对人的定义与看法也就不一样,形成了中华民族独特的人文观念。如《礼记》中说:“故人者,其天地之德,阴阳之交,鬼神之会,五行之秀气也。”又说:“人者,天地之心也。”《说文解字》曰:“人,天地之性最贵者也。”《周易·文言》中则说:“夫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 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天且弗违,而况于人乎? 况于鬼神乎?”认为具有大人人格的人可以与天地合德,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即靠人的力量就可以提挈天地,把握阴阳。这也就最大限度地对人的独立性及其主体性地位在宇宙自然间做了肯定。所以在中国人的观念中,人是灵动的、独立的,是充满了灵性与智慧的,是可以役物而非役于物的。但这一切都是根植于性道合一基础上的人类的自信与自觉,是以性道一体、天人一体为基础的,不能违背了自然。刘毓庆教授在2016年《中华读书报》发表的《人类文化结构中的中国文化角色》一文中曾说:“中国文化是人类文化的正脉,主要在于它植根于人类道德性的自觉,是对人类善性的发现与培植,有一种向善与向上的力量在导引着,而这也是人类独具的品性。”
当前,人与物的矛盾已成为困扰人们生活的一个主要矛盾,而中国文化认为人生而可贵,具有独立性与灵动性,无疑对于解决这一矛盾有着重大意义。中国文化的特质、根本属性及其要义集中体现了中华文化的伟大所在,也必将支撑中华民族在复兴的过程中稳步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