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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不妨先清除你头脑里的虚伪套话

2019-07-11哈罗德·布鲁姆

文苑·经典美文 2019年7期
关键词:套话爱默生培根

哈罗德·布鲁姆

1善于读书是孤独可以提供给你的最大乐趣之一,因为,至少就我的经验而言,它是各种乐趣之中最具治疗作用的。它使你回歸“另一性”,无论是你自己的,或朋友的,或那些即将成为你朋友的人的“另一性”。想象性的文字即是“另一性”,本身即能减轻寂寞感。

我们读书,不仅因为我们不能认识够多的人,而且因为友谊是如此脆弱,如此容易缩减或消失,容易受时间、空间、不完美的同情和家庭生活及感情生活种种不如意事情的打击。

我理想的读者和终生的英雄是塞缪尔·约翰逊博士,他知道并表达了不间断阅读的力量与局限。像任何其他心智活动,它必须满足约翰逊最关心的事情,那就是“什么是贴近我们自己的,什么是我们可以利用的”。

培根曾有一个很有名的建议:“读书不是为了发难或反驳,也不是为了相信和视为理所当然,也不是为了找话说和交谈,而是为了掂量和考虑。”

爱默生曾说,最好的书“以这样一种信念感动我们,也即同一种天性写,同一种天性读”。

让我们把培根、约翰逊和爱默生融合在一起,配制一个如何读的处方:找到什么才是贴近你又可被你用来掂量和考虑,且击中你心坎的东西,仿佛你分享同一种天性,摆脱时间的独裁。

我们读书——如同培根、约翰逊和爱默生都同意的,是为了增强自我,了解自我的真正利益。我们把这类扩张当成乐趣来体验,而这也许就是为什么美学价值一向被上至柏拉图下至当前我们校园里的清教徒这类社会道德主义者贬低。确实,阅读的乐趣是自私的,而不是社会的。你不能通过读得更广泛或深入而直接改善任何别人的生活。社会上有一种传统的希望,希望个人想象力的增长也许能刺激人们关心别人,但我对此持怀疑态度,我同样对孤独的阅读乐趣带来的任何扩张能否增进公共利益持谨慎态度。

2如果我们现在要恢复我们的读书方式,我就要提出第一个原则,这个原则是我从约翰逊博士那里借来的:清除你头脑里的虚伪套话。你的词典会告诉你,在这个意义上的虚伪套话是指洋溢着道貌岸然的陈腔滥调的讲话,是教派或秘密小团体的特殊词汇。

“清除你头脑里的虚伪套话”引向恢复读书的第二个原则:不要试图通过你读什么或你如何读来改善你的邻居或你的街坊。

自我改善本身对你的心灵和精神来说已是一个够大的计划:不存在阅读的伦理学。心灵应留在家中,直到它的主要无知被清洗干净;太早涉足行动主义自有其魅力,但那样太消耗时间,而要读书,时间永远不够用。

3我们的第三个原则:一个学者是一根蜡烛,所有人的爱和愿望会点燃它。

华莱士·史蒂文斯,曾一再根据这个隐喻写了很多奇妙的变奏,但爱默生这句原话的措辞,有助于更清楚地表达阅读的第三个原则。

你作为读者的发展自由是自私的,不过这点你大可不必害怕,因为如果你变成一个真正的读者,那么你的努力所引起的反应,将证实你会成为别人的启迪。

我的第四个阅读原则,也是来自爱默生:要善于读书,我们必须成为一个发明者。爱默生意义上的“创造性阅读”,曾一度被我形容为“误读”,这个词曾使反对者相信我患上了词汇诵读困难症。当他们读着一首诗时,他们所见到的一无所有或空白全都是在他们自己的眼睛里。

自我信任不是一种天赋,而是心灵的第二次诞生,而这第二次诞生没有经过多年深读是不可能的。

我们阅读,往往是在追求一颗比我们自己的心灵更原创的心灵,尽管我们未必自知。

4由于意识形态,尤其是意识形态较浅薄的版本,对理解和欣赏反讽的能力是特别具有杀伤力的,因此我建议,也许可把寻回反讽作为我们恢复阅读的第五个原则。

想想哈姆雷特的无穷尽的反讽吧,当他说某一件事时,几乎是毫无例外地意味着另一件事,实际上还常常与他所说的相反。但是说到这个原则,我已濒临绝望,因为你无法教某人反讽,就像你无法指导他们去孤独。然而反讽的丧失即是阅读的死亡,也是我们天性中的宝贵教养的死亡。

反讽要求某种专注度,以及有能力维持对立的理念,哪怕这些理念会互相碰撞。把反讽从阅读中剔除出去,阅读便失去所有的准则和所有的惊奇。现在就找找那贴近你的东西,那种可用来掂量和考虑的东西,它非常有可能就是反讽,即使你的很多老师并不知它是什么,或哪里可找到它。

反讽将清除你头脑中那些空头理论家的虚伪套话,并帮助你像那位蜡烛似的学者那样炽烈地燃烧起来。

我快七十岁了,不想读坏东西如同不想过坏日子,因为时间不允许。我不知道我们欠上帝或自然一个死亡,但不管怎样,自然会来收拾。但我们肯定不欠平庸任何东西,不管它打算提出或至少代表什么集体性。

5我们为各种理由而深读,这些理由大多数是我们熟悉的:我们无法足够深刻地认识足够多的人,我们需要更好地认识自己;我们不仅需要认识自我和认识别人,而且需要认识事物本来的样子。然而深读那些如今备受咒骂的传统正典作品的最强烈、最真实的动机,是寻找一种有难度的乐趣。

我并不完全是一个“阅读的情欲”的推广者,而有乐趣的难度在我看来是对“崇高”的可信定义,但更高级的乐趣依然是读者的求索。有一种读者的崇高,而这似乎是我们能够获得的唯一的世俗超越,除了还有那甚至更岌岌可危的超越,也即我们所称的“恋爱”。

我促请你寻找真正贴近你的东西,可被用来掂量和思考的东西。不是为了相信,不是为了接受,不是为了反驳而深读,而是为了学会分享同一种天性写,同一种天性读。

摘自《如何读,为什么读》(译林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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