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小小说的细节、主题与精神性

双公平

近些年来，小小说创作队伍日渐庞大，这是一个可喜的现象。但小小说“易写难工”，这就要求小小说作者们，杜绝肤浅书写，树立精品意识。因为，小小说不应该仅仅是现实生活的反映，它还要把作家精神性的东西写出来，让小小说变得有意义、有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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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做到這一点，首先就要给读者提供一个真实的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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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里所说的“真实”，主要是指细节的真实。往往一篇小说，被人指出不真实，有编造痕迹，作者马上就会站出来辩解：我写的这事就发生在我身边，一点都没有编造！就只差“嘭嘭嘭”地拍胸膛，赌咒发誓了。其实大家都知道，小说是虚构的艺术，而虚构肯定不是实际发生的，即使是实际发生的照抄生活，也不可能全部是真实的，除非录像。所以，这样的辩解不仅无力，而且有缺乏常识感。其实呢，人家所指出的“编造”或“不真实”，实际上指的是细节方面的，也就是人物的行为及方式不符合生活的逻辑。读过《百年孤独》的人肯定都记得，里头有一个俏姑娘雷梅苔丝飞上天的情节，这个情节肯定是编造的，但马尔克斯在写作时，并没有简单地让雷梅苔丝两臂一伸就飞上了天，而为了给雷梅苔丝寻找一个能飞上天的依据，据说曾经几天写不出一个字，还是后来见到女佣晾床单，风很大，床单被大风吹得向上飘起，听到女佣边晾边喊“床单快飞到天上去了”，这才获得灵感，让雷梅苔丝坐着床单飞上了天。这就是说，在小说里无论你编造多么离奇的情节都行，但细节必须符合生活的逻辑。关于这一点，记得鲁迅先生也说过，说“燕山雪花大如席”是夸张，若说“广州雪花大如席”，那就是扯淡（大意），因为燕山毕竟下雪，而广州几乎是不下雪的。这就是细节。如果你的细节不合逻辑，即使你写的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仍旧会让读者觉得是假的，是编造的。

可惜的是，在我所看到的一些稿子中，就有很多的“广州雪花大如席”。比如，为了表达主题的需要，有小说编造了医生不经病人同意就为其手术，让主人公对世界产生怀疑;有小说编造了父母生病让小孩子独自照看金店，目的是给盗贼提供作案的机会;有小说还编造了姑娘连对象的情况都不熟悉，却怎么怎么的“爱”他，我怎么也想不明白这爱从何来？我还读过几篇剃头匠杀鬼子的小说，几乎都是写剃头匠利用职务之便，在给鬼子剃头时，剃着剃着一刀子的故事，但结合上下文来看，一点也看不出用剃刀杀鬼子的必要性，只是为杀而杀。这样编造的痕迹就出来了。细节是小说的生命，细节一遭到质疑，小说所表达的主题就会大打折扣。在写作中，“以假乱真”才是一个作者的真本事，如若把真事写得让读者大呼虚假，那肯定是细节出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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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一个真实的文本，我们才能在创作时对主题进行更加深入的挖掘，体现出小小说的精神性。任何局限于故事的本身的小说，其价值都会大打折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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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的“挖掘”，指的是对小小说主题精神的提炼与深化。鲁迅先生有言：“选材要严，开掘要深”，就是说的这个理。但是这个“理”很多人都没有“理”，很多小小说，故事讲完就完了，只是追求故事的完美，却忽略了深层次的思考。这样，读者只不过是看到了一个普通或者不普通的故事而已，这类没有深度的小说，最多只能过发表关，却不能成为精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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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们来看看小小说《孝子》是怎样提炼主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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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讲的是一个老掉牙的抗日故事：父亲被人害死，儿子宁晋三为报父仇去当了汉奸。虽身为汉奸，却没有泯灭良知，为了给抗日部队送情报，不惜舍生取义。故事是曲折的，好看，初稿的结尾，写了宁晋三每年都要给其父上坟，供上其父喜欢的油炸糕，宁晋三的孝子形象跃然纸上。这篇小说初看之下也可以达到发表要求，但又总觉得这样的结尾格局太小气，表达的主题有些浅。后来作者听从建议，修改为宁晋三为送情报失踪后，县委书记安排人代替宁给宁父上坟，由个人的“小孝”，上升为颂扬抗日志士对国家对民族的“大孝”。这一仅仅数十字的改动，格局就大不一样了，成了点睛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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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结合我自己的一篇小小说《无价之宝》，来说说主题精神的提炼与深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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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里的故事，是二十多年前，我在乡村酒席上听来的，故事的大概是：在荆州（湖北省的一个地级市，就是关云长丢失的那个荆州），有一天，一位老婆婆去布摊赊布，这些摊主不但不赊给她，而且还把她往外撵，但有一位摊主却赊了，还说钱随便几时还。谁知老婆婆第二天就来还了，不过还的不是钱，而是一袋子珠宝。人们在讲述这个故事的时侯，津津乐道的是摊主只是赊了不足百元的布料，却换来了价值过万的珠宝，碰上了好运气，赚大发了。我听后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小说素材，吃完酒回家稍一构思就写出了初稿。放了几天再拿出来一看，咦，不对呀，因为初稿在认出那块“灰乌乌的丑东西”是“无价之宝”后就结束了，这样的结尾是典型的“欧亨利”结尾，响亮是响亮，却总觉得立意不高，只是在“因果报应”范围内徘徊，主题既不新，也不深。后来我把结尾设计为老婆婆的赊账是有意为之，这一改动虽不足百字，但却给读者传递出了一个信息，那就是呼唤人与人之间的互相信任，互相信任才是我们心中的“无价之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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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在小小说创作中，我们除了严格选材、精心结构、锤炼语言、营造意境之外，如果又能在文本的真实性和主题精神的开掘与深化上下足功夫，创作出小小说精品，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