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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屋不败

2019-07-08李仙正

延河(下半月) 2019年6期

李仙正

故乡在江南,老屋是我家。

老家老屋,注定是我最安生、最难忘、最熟悉的家园,久居于心。我家的老屋,坐北朝南,位于张家里一座四合院建筑的上方。可能出于排水考虑,建筑美学的因素,老屋的高度及其地基“出人头地”,在大合院中显得高出好几尺。

老屋是有靠山的。背面倚靠一座五六十米高的小山包,山脚后的西边面,有一座用于集体生产队仓库的古庙;屋后面,开门见山,有我孩提时的“花果山”,翠竹茂树,树影婆娑,花果飘香,在细雨的点缀下,油润欲滴;老屋西侧,有一口水域面积近十亩的大池塘,彩蝶舞夏,蜻蜓点水,游鱼觅食,鸭群戏水……

每当我立于村头,举目望去,虽然看不见太阳底下掩藏在小山包脚下的可爱家园,伫立在那块养育着生命安抚着亡灵土地上的可亲老屋,听不见种在园子里果树花开的声音和结果的欢声笑语。但有心则灵,仍然隐约看到勤劳的母亲忙碌疲惫的身躯,张罗着一日三餐时袅袅升起的缕缕炊烟,仿佛解开了万千愁绪,让我多了几分宁静,多了几分安详,多了几分温暖,感到生命的安全和回到了家一般的温馨,连同备受浓浓母爱的亲情,时刻紧绕心底。

小时候,只要我走在回家的路上,就能远远地看到山顶上的“地标”,那棵又高又大的香樟树,富有象征性的村头树,笑迎八方进村的客人。树上的高音喇叭,音量响彻村庄,是乡亲们公认的“天下百晓”,早、中、晚除了准时播放县广播站转播的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和省台节目外,还播出惯用方言,带着浓浓乡音的特色自办节目。譬如,本地新闻、农技指导、民间书场等。一旦遇上台风,往往还播出区、乡广播站的动员令、气象消息、防台警报。

我家老屋,择一块风水宝地,种在神奇土地上的院落。无论从地理环境的因素选择,还是从方便生活的角度衡量,根据传统的建筑风水学观点,基本符合依山傍水的选址风格,有山、有水、有人家,坐享天时地利。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而水井就是老屋的窗户。距老屋二三十米地方,有一眼无名大古井,在水汪汪的井水灵动下,万物生辉,使老屋沾上灵气,仿佛成了整个建筑群的灵魂,默默地滋润着生活老屋里的人。可古井无名,井水神奇,充满韵味,又给人以冬暖夏凉的真切体验,这一点并非浪得虚名。

每到天寒地冻、滴水成冰的严冬,早上井里就会升起热气腾腾的水蒸雾,井水简直就是温泉。在农村没有自来水的年代,母亲常常一大早起来,习惯性地提井水洗衣服。母亲说,外面的河水冰冷刺骨,双手浸泡下去就会冻伤,而用井水来洗涤,反而驱寒,暖手如春。进入夏日酷暑,无论气温怎样炎热,阳光如何曝晒,古井里的水总保持着“冰水”一般,清澈无瑕,纯净透明。记得小时候,我常常跑到井边,提上大半桶的井水,将手伸进去,再捧起井水泼打在脸上,便会感觉非常的凉爽。

对于古井,我并不觉得陌生。毕竟,井水也是构成一方水土的成分,用于养活一方人的一部分,无疑伴随着一方人的成长,无论经历漫长岁月的流变,让一代接一代的人连同古井一起慢慢变老。古井连接着一个弯曲的特大池塘,村人称池塘为“蓄池头”。记忆中,池塘岸有人工木水车,用于灌溉农田。水埠头边有大树遮阳,早年水域面积至少在十几亩,很可能更大,现仍保留约5亩。假如在水埠头向水里撒把米糠,布“网具”于漂浮的米糠下面,定能诱捕到许多前来觅食的游鱼。然而,古井的井水与“蓄池头”的池水相互“通婚”,有违井水不犯河水规律,但却是掘井先人的智慧所在。

十几年前,古井才修了二三十公分高的井拦,井深约三四米,从井底到四分之三部位的井壁,由多块长条石板立砌而成,再在上端平铺一层石板,与立砌石板凸出10公分左右,并用青石灰膏泥封死石板衔接缝。剩下的四分之一部分的井壁,即是无规则的岩石块相砌,也许给井水与河水的“通婚”保了个媒,体现了掘井先人流水不腐的智慧。事实上,古井的四分之三处水位正好与“蓄池头”平时的水位持平,当井水的水位高于四分之三时,井水就会漫漫溢进池水,避免溢出来井面井水横流。遇上下雨时,池水水位猛涨,自然也渗入井水。这样有来有去,井水与河水都是活水,永远不是一潭死水。

我知道,以前农村经济落后,自来水连想都别想,当时张家里的百把口人一直享用古井甘泉,即便是百年一遇的久旱无雨,这眼古井从没有枯竭过,往往还引来附近不少村民前来挑水洗衣。据张家里爷辈的父辈老太爷说,这眼古井底下有三路“水生”(指水脉)的汇集点,分别来自于附近的山脉,让我产生好奇……

有一次,发现古井的水质稍有异样变浊,张家里就自发组织十几个壮汉后生,抬来小水泵,后生们一面装水泵抽水,一面用水桶不停提水,总算让古井见底。这时,一人坐进小谷箩下到井底,用铁勺刨挖井底淤泥垃圾,然后再用竹扫帚洗刷井壁的苔藓污垢。值得庆幸的是,井底下果然有“水生”,犹如清泉翻涌,出水量相当于现在家里的两三个自来水龙头那么大,这是我亲眼所见,印证了当年老辈人真实的传说。

饮水不忘掘井人。在古井边洗东西的人天天络绎不绝,有的由于贪省力不大注意卫生,往往随手乱丢塑料袋、烂菜叶、鱼鳞鱼肚肠等垃圾污物,弄得古井岸边一圈脏兮兮的。于是,一位被母亲称他“三哥”、积德行善的老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就做起了义务护井的无名英雄。每次天露白,他一准到古井岸边忙于洗洗刷刷,扫扫垃圾,冲冲污物,保持古井岸边清洁,整整坚持了好几十年,直到去年离开了人世。

尽管护井的老人走了,各家各户也装上了长潭水库的自来水,但那些习惯了到古井里提水回家、洗衣洗菜的左邻右舍,对井水似乎情有独钟,对古井的依赖性一如既往。这不仅仅是单纯的为节省自来水费,更是改不掉农村朴素的生活方法。我的母亲年事已高,却常常一手提着小水桶,一手拿上放小菜的筛米篮,到古井岸边忙活,等菜洗好后,又拿上筛米篮,顺便还提桶水回家。

古井是一道村人相处和谐的风景。只要母亲常去井岸边忙活,就多了与乡亲们交流沟通的机会。我每次回家,一再叫她别去井里打水,怎么劝她都听不进。她对我说,去井岸边忙活,能常与邻居们聊上几句,有的年轻人还帮她打水……

老屋出世,在我还没出生前,大概是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爷辈动手建造的木结构楼房建筑。听父亲说,老屋动土时,檐阶二块石板见方(约二平方米)的土地,是花了几包谷子换来的。后来,我从母亲口中得知,说老屋建造初期,由于没钱购齐一丈二尺长的廊椽,廊檐空缺“漏牙”了好几年。而爷爷赚的钱有限,一次够买三五根,只好分数次买,这才把“门前牙”镶齐。老屋的存在,让我度过了原汁原味的快乐童年,打弹珠、捉迷藏、跳跳绳、过家家等,成了当时小伙伴们传统的娱乐游戏,尤其是多少岁月已流走,多少时光一去不回头,留在心中到永久。

通过老屋,连接着建筑群的整个道地里,是两个四合院,一个由里(后)透与外(前)透组成的大合院。里透上间有小后门,外透上间有大台门,整个院子里人丁兴旺,有十几户人家百十来口人。特别是里透,有一个面积百十平方米的大天井,成了我与小伙伴们玩耍嬉戏的场所,记录着许多童年的往事,旧时光的痕迹。

每逢立春时辰,青壮小伙们主动参战,打来许多青青的香樟树枝、柏树枝,堆放在天井里“闹春”、“祭春”,以引燃篝火来接春纳福。烈火不怕湿柴。含有水分的鲜枝嫩叶一旦遇上烈火,往往开始“噼噼啪啪”地作响,犹如爆竹声声贺新春,熊熊的火焰荡漾在乡亲们的欢声笑语中,春意盎然。

每逢新人结婚,廊檐下、天井里摆满了丰盛酒席,宴请亲朋好友和左邻右舍,上间里就成了新郎新娘举行拜堂成亲仪式的神圣殿堂,就会围着里三层外三层的亲朋好友,那些凑热闹的小孩子,很难看到新郎掀起新娘红盖头的那一幕,更别说看几眼新娘的美丽面孔。

每逢谁家添丁满月,哪怕平时杀了大肥猪,散麻糍和猪血炒咸菜,都要挨家挨户分送个遍。似乎成了礼尚往来的人情习惯,同喝一口井、同住道地里、同宗同祖的大家庭,表达了乡亲们淳朴的情怀和民风。特别是年关杀的年猪,免不了整猪放在上间里谢年,点燃香烛放鞭炮。即便是无年猪可杀,也要花钱买个带猪尾巴的猪头,谢年的习俗仪式少不了。实在无猪无钱,就用年糕的“块头蹄”替代了。

每年立春前,青壮的左邻右舍们开始忙碌,自发组成一支义务帮工队,不分白昼黑夜,不辞辛勤劳累,尽力完成家家户户的做年糕任务。做糕是一项繁重体力活和技术活,前期先准备糕米、浸米、磨粉、参粉。并将米粉放入饭甑蒸煮熟透,再放在稻臼里倒腾后,用力揉团成一根根年糕,年长的还会用年糕捏成“块头蹄”(当地用于谢年祭佛替代猪头的祭品)、鲤鱼、公鸡等花色……

老屋里的生活,至今记忆犹新。我家当时九口人,一天三餐围坐在老太公留下的八仙桌前吃饭。当我一放下碗筷,爷爷作为家中长老,总是习惯性地对我格外关照,过来主动抱抱我这个小孙子,顺便检查一下有无饭粒剩在碗里,或者漏在桌边上,或者粘在衣服上。哪怕只有一粒米饭,爷爷总是伸手取走,然后塞进嘴里,慢慢享用,咀嚼得津津有味。他老人家珍惜粮食的程度,充满了恭敬和神性。

也许,爷爷从我衣服上摘下的那一粒米饭,可能正是传统耕作的农民弯腰从地上捡起来的那粒稻谷。我知道,当粮食进入人的身体,不仅仅是阳光、雨水、土地的香气和蛙鸣在人们的生命中循环,更是通过人体消化系统转化成碳水化合物和天地的能量。也许,天那么高,地又那么厚,人们天天吃饭,维持生命、生活力量的源泉,唯一能被接触到而又被吸取的天地之精华,也只有粮食和水了。

直到少年,父亲雇佣泥瓦匠、木匠和村上开采岩石的能工巧匠,动手建造了砖木结构的房子。当时,许多亲朋好友都来义务帮工,拉石料、到附近的溪边水库筛取黄沙、运砖瓦等等。老父亲几天几夜没合眼,不分白昼黑夜操劳。哥哥和三个姐夫起早贪黑盯在施工现场,劳累得连坐在地上都能打个盹睡得很香。那个年代,农村建的房子叫“大寨屋”,屋檐上的瓦片大多经过模具定型土坯,烧制时烙上了“农业学大寨”、“工业学大庆”、“保卫祖国”的时代标记。

就这样,父亲又动手建造了新的老屋,开始了我容身落脚的成长处所。老房变了,环境变了,生活依旧,穿越时空。先后哥哥娶了媳妇,生儿育女,爷爷、奶奶相继离世,我也走出老屋,应征入伍,来到战士的第二个故乡。从此,远离了父母,告别了家乡,但父母一直守望着老屋,舍不得离开那张老太公传了一代又一代的八仙桌,享用着粮食的味道和生活的延续。

每当我探亲回家,从老屋墙脚拐弯中走出的老人,总呼唤着我的小名:“阿正,你几时回家的?这几年你娘的头发白了许多……”老人发出的乡音,让我备感亲切关怀。隐约中,似乎与老屋正在对话交流,感觉自己梦回童年,心灵深处往往再回首,恍然如梦,背影已远走。我不停地回想起年少时的生活轨迹和趣味,寻觅到岁月从老屋的细节中划过的一道道痕迹,从我身边的记忆缝隙中无情地一次次流走。对生活在老屋里的那种安全感的追忆,与日俱增,挥洒不去,忽然影射到对自己亲人的敬重,对从未谋面的祖先们多了一分默默地哀思与深切的缅怀。

在房前屋后不大的园子里,父亲、哥哥栽种了多种果树,有文旦、有枇杷、有橘子、有桃、有李、有板栗、有桑葚、有桂花树等,成了生产时令水果的“大果园”。在阳光、雨露、土壤的天地养分滋润下,经过植物自身的生长、开花、结果、成熟,硕果飘香,一家人这才能够四季尝鲜,幸福感油然而生。

多么可爱的家园,多么美丽的老屋。每当我踱步窗前,轻轻地打开窗户,透过窗外的视野空间,就会留意到别有一番景致,除了嗅一口新鲜的空气,听鸟语,闻花香,赏月色之外,还能深刻感悟到绿色生态的气息,泥土的香味,大自然的神奇,植物的灵动,宛如衬托出一幅丰收的美景图画,令人赏心悦目。

俗话说:大树底下好乘凉。老屋就像一棵大树,我住过的老屋,是无言的亲情与温馨,散发着血缘与家的味道,成了我根植于心的“居所”,情绪的归宿,心情的表达。自从我上学、当兵、工作后,无论走到哪里,过去多少时光,总是牵动着我的思念。老屋不光是一座单一的住宅建筑,而是对于鲜活生命细节的品位,赋予精神力量的寄托,展示美好生活的期待,蕴涵着一个家庭文化背景的生活印记。

故乡的老屋,曾经付出了几代人双手的劳动,经历过火灾、选址、动迁、翻建的考验后,得以发挥家的功能,清静温馨,无声地记录着时间与生活的沧桑。虽然,老屋只是普通的农家寒舍,但它永远珍藏在我的心中,留在我琐碎的生活记忆里,承载着太多太多的血缘、亲情、感恩、怀旧的特殊意义,见证了太多太多的生活、生命、生存的自然性和延续性。

其实,老屋无论年代多么久远,无论设施多么陈旧,也无须华丽豪宅,都永远属于我们的精神领地和生活殿堂,充满神圣,触动灵魂。外国有句名谚:“风能进,雨能进,国王不能进。”只要老屋存在,就意味着祖业存在,家园存在,把根留住。当你迷惘的时候,犀燃烛照,就会引导你回家的路;当你疲倦的时候,停泊憩歇,休养生息;当你孤单的时候,就会被关怀……

老屋的一砖一瓦,一梁一柱,分分秒秒都在无声地坚守着,承受着压力与重力的煎熬,仿佛像苟延残喘的老人,喘息间就会轰塌下来,但都是有生命力的,也是有强大感染力的。可我们通过征地拆迁,享受物质化生活的同时,耕地锐减,甚至人为地加剧了生态文明环境的恶化,少了乡野纯朴的风情,乡下不再只是透露散发出纯真的草根气息,嗅到新鲜的泥土味,再也找不到《童年》那首歌里的那番景象和感觉: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在声声地叫着夏天/操场边的秋千上/只有蝴蝶儿停在上面……

我不明白,当新的文明现象走进生活,难道就要放弃那种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绿色家园,冷落原生态的乡土人情,要牺牲来之不易、值得珍惜的生态文明为代价吗?那是父辈们几许的生活足迹,瓜棚下、葡萄架下扎堆乘凉娱乐,聊聊家常,拉拉二胡,听听小曲,尝尝瓜果土特产。譬如,印象中,来自田野里传来原版原唱的悦耳蛙声;譬如,摇着蒲扇,既能自产微风,又能驱赶蚊子;再譬如,带把竹椅,卷张凉席,去村头的小桥上纳凉。

如今,我们生活的城市,城市化建设的发展进程,正在发生着日新月异的变化。尽管离不开依法科学的规划拆迁,但锐利而炫目的建筑飞快地切割着城市和人的互动关系,总以付出绿色村庄的失踪、老祖宗留下的家园遭受毁灭性破坏为惨痛的代价,使城市失去了珍贵的记忆。于是,我家的老屋最终夷为平地,霎时成了一堆废墟。有位战友来到我家,在老屋的废墟堆里,捡拾到半片烙着“保卫祖国”字样的瓦砾,便惜如珍宝地说:“我要把它带回去,作个纪念。”

我家的老屋从此消失,意味着无家可归,生活没了物质家园,心灵没了精神家园,离开了从小成长熟悉的生活环境,但故乡依旧,特别是想起生活在老屋时光里那份纯净、婉约的心情,那种淡泊而不乏趣味的分享欢乐的感受,那种远离尘世、奢华浮躁的喧嚣,那种无声无息、自由自在地与自然万物交流的宁远,常常萦绕梦里。

可我清楚,多少老屋可以拆除,却拆不了我们对熟悉成长环境和对家园的深深眷恋,以及对一方水土感恩与怀旧的情怀;多少村庄可以消失,却消失不了我们心中的那份血浓于水的家族亲情;多少文明可以被毁,却毁不掉我们对社会文明和公平正义的向往。

对老屋的怀念,唤醒了人们对粮食的珍贵和对土地的呵护。老父亲在生时,语重深长地说:“我们现在吃的比过去地主吃的都还好,我们现在住的房子比过去城里人住的房子都还好。”母亲曾深深责备我,在土灶里连同塑料袋一起焚烧蟹壳、鱼骨头。她说:“你大姐说过,塑料袋烧成的灰,撒到地里连庄稼都不会长了。”

在父母身上,抹不掉较浓的“小农”意识,根本不懂得什么叫生态文明,什么叫绿色环保,什么叫保护土壤?那些大道理,老人家一概不懂,但却把我大姐说的那句话牢记心头,而呵护大地母亲的境界,对“泥土里刨金”的那份沉甸甸的感情,早已超越了我们这一代受教育、讲环保、懂得保护生态大道理的年轻人。

言信行果。母亲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去做的,她老人家乐此不疲的矮小身躯,曾经常常出现在老屋周围,形象尽显高大。由于我家边上的房子都已出租,承租人流动性较大,对卫生小节比较随便,乱扔果皮菜根、快餐盒残片、超薄塑料袋等垃圾,似乎习以为常,成了农村主要的白色污染源头,母亲就动手做起大地的清洁工,家园的美容师,把一个个半截陷进泥土、枯叶堆、杂草丛和石头缝里“外来物种”,将那些绿五颜六色的快餐盒残片、超薄塑料袋,用夹子夹进一个大塑料袋里,然后再放进垃圾箱。

心中的老屋,永远是一笔取之不尽的生活宝库,用之不竭的精神财富。恍惚间,我想起了老屋,无数次梦中回归故里,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与祖先的灵魂进行了一次票,飘渺幽远的交流,感受到了一份厚重慈祥的关爱和一种难以割舍的血脉延续……

随着一代代先人的离逝,乡村炊烟渐渐地消失,我才缓缓地魂归现实,接受了生活的归宿。我一次次地试探自己,思念老屋也好,留恋不复存在的旧物也罢,心间都是一种伤痛。而我每一次伤痛,在飘渺虚空里聆听着源自血缘深处的心灵召唤,冥冥中又看见了先人的颜容。因为思念散发着淡淡的哀愁,浓浓的乡愁,在这个慎终追远寄托哀思的日子里,有时独对烛光,思旧怀亲,追忆那段逝去了的情感,想念起已故了的爷爷、奶奶、父亲时,黯然泪下……

老屋不老,乡愁永驻。老屋,需要传承,立足家园,立足土地,不仅仅滋养了丰富的容身安生的物质基础,赋予朴素的情感和深刻的人文内涵,更多地展示了多姿多彩的生活画面;老屋,并非只是表面上的物质元素存在,值几个钱的问题,而更多的是打上了老祖宗生活足迹的烙印,甚至影响着几代人的参照物和活教材;老屋,是每个家庭的文明史,是每个人心中的精神力量,也是构成社会文化背景、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的社会细胞……

老屋在,故乡就在,家园就在,人情就在。生活过的老屋,无论存在与否,却永远深种在我的心中,处于心灵的高地。